作者:李尾
万清懒得跟她说:“你懂啥。”
“你还爱他?”
“爱个屁。”
“那你干嘛整天丧里丧气?”张澍随口说:“谁还没分过手,就你矫情。”
万清被她话刺到,有些急了,问她:“跟你相恋六年坚持不婚的男友分手了,一年半后他结婚当父亲了,你能心平气和接受?”
张澍想想,“不然呢?他结就结呗?”
万清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张澍说:“人生本来就很大变数啊,他跟你说不婚,也许当时就那么想。后来因为什么契机想结婚了多正常……”
“我就知道我跟你说不明白,自己吃吧你!”万清怒走。
张澍追出来,拉她,“你干嘛呀?”
“我爱干嘛干嘛!”
“有毛病啊你?”
“我就是有毛病我才跟你说!”万清难过死了,“你根本就不懂我!”说完就走,越走越伤心难过。
张澍回餐厅拿包结账,出来人就不见了。她要疯了,边找边联系周景明。
俩人在街上找到半夜,周景明说:“我再回家属院看看吧。”
“你去吧,找到联系我。”张澍继续挨个练歌房找。
周景明用力拍门,被惊醒的万清不耐烦问:“谁呀!”
周景明想回你爹,但忍住了。紧接着就跟张澍联系。
门猛然被拉开,万清说他,“有毛病啊你!”
周景明问她,“你一直在家?”
万清明白了怎么回事,转身回客厅,“自作多情,我让你们找我了?”
周景明平息下来,一言不发。随后下楼回车上拿笔记本,四平八稳地坐在餐桌前办公。
万清坐沙发上看电视,翻眼看看他,也不敢惹他。随后手机开机,等着等着就又睡了。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她们五个人了。很奇怪,她极少梦到过小春。
梦里她和张澍坐同桌,俩人闹别扭,在课桌中间划了条三八线。江明珠和徐佳佳从中评理,一致认为是张澍的错,该她给自己道歉。张澍寡不敌众,去喊周景明帮自己评理。周景明像个大法官似的,条分缕析,判定该自己给张澍道歉。然后……原本站自己队的江明珠和徐佳佳就站去了张澍队。
她就不道歉!她恼,她怒,她望着比她高的周景明,她爬上课椅,踩上课桌,拿着厚厚的书就朝他脑壳上砸了下去。接着班级大乱,此起彼伏地大喊着:老师,万清打班长了——
老师,万清把班长打死了——
别人的青梅竹马是什么样,万清不清楚。但他们几个从小内讧,女孩们只要吵架站队,就有人屁颠屁颠去喊周景明,赋予他当大法官的权利。而他眼皮轻轻一扫,手指一点,那个人就是众矢之的。
她那时就想,她要推翻这个自大狂,她要狠狠踩扁他头!
她正在梦里痛快地踩他头,倏然间很伤心,她想到了张澍,想到自己正和她怄气呢,她决意放过脚下这个自大狂,双脚虚虚一点地面,人就飞出了梦。
第17章 旧雨重逢(八)
万清惊醒,看看仍然在餐桌前办公的人,再摸过手机看,一条信息也没。
恰好周景明也忙完合上电脑,揉着颈椎看她,“估计这会张澍已经睡了。”
万清起身去冰箱找吃食,拆着枚巧克力问:“几点了?”
“马上十一点。”
万清朝他摆摆手,你该回去了。随后在餐椅上坐下,慢慢地啃巧克力。
周景明去卫生间洗把脸,抽了洗脸巾慢慢擦手,出来问她,“去我家给你煮碗米线?”
万清饿一天了,筋疲力竭,下楼骑上电瓶车跟着他车去了他家。周母还在忙些杂活,见万清来热络地要她坐,周景明去厨房给煮米线。
他别的厨艺不会,米线煮得最好。
万清坐在餐桌前帮忙剥鹌鹑蛋,周母要她这回在家多歇些日子,难得回来一回,等歇够了再去上班。随后问她们这一行容不容易找工作?有没有年龄限制啥的?她在电视上就经常看见,说年龄大了不好找工作。
“目前还行,我只要想上班随时就能找到工作。”万清慢慢静了心,缓缓地说:“年龄限制会有啊,管理层相对好些,普通职员到年龄公司就会换一批更年轻的。”
“老员工不比新员工更有经验?”周母不懂。
“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万清捏了个鹌鹑蛋放嘴里。那边周景明端了米线出来,催周母,“妈你先睡吧,剩下我剥。”
周母先去厨房摸索一阵,然后回了卧室歇息。
万清捞着米线里的鸡丁吃,周景明坐她对面剥鹌鹑蛋。早年剥鹌鹑蛋这活就是他的。她们只要来找他玩儿,就要先帮他剥鹌鹑蛋。她们爪子脏,剥完弄得哪都黏糊糊。后来他再不让剥了,因为她们老剥着偷吃着,剥完鹌鹑蛋就莫名消失了一半。
万清米线吃完,汤汁也喝完,人也有了精神。她先把碗收回厨房洗了,然后坐回来帮着剥鹌鹑蛋。周景明面前放了两个盆,一个装煮好的鹌鹑蛋,一个放剥好的鹌鹑蛋,剥下来的蛋壳就随意堆在手边。小吃店每天要用大量鹌鹑蛋,米线啊热干面啊麻辣烫啊……每份出锅前都会丢去俩。
她剥着看看周景明,见他没说话的打算,商量着说:“明天你攒个局呗,晚上一块吃饭。”
周景明拒绝,“我明天晚上有事。”
万清说:“那就约中午?吃完你们各自上班?”
周景明应了,“那就中午吧。”
万清说:“明天你问她,问她想吃啥。”
周景明摆摆手,你回去吧。
万清出来院里骑上电瓶车要回,周景明也骑上母亲的电瓶车送她。万清说:“犯不着送。”
周景明淡淡地说:“太晚了,我怕担责任。”
行,你爱送送吧。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万清骑着电瓶车在前,周景明骑着电瓶车随后,俩人七绕八拐,像一对孤魂游梭在这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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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晨跑,听见树上的蝉叫,心情大好。她最讨厌夏天的躁,但同时也最喜欢夏天的躁。
夏天啊——永恒的夏天——她的整个生命里,夏天最深刻最隽永绵长。
夏天有用不完的暑假,有充沛的精力,有无限的希望;会在烈日下奔跑,会高歌,会旁若无人地打闹,会渴望长大;当然……也有无穷无尽的烦恼,也有哪怕泡在泳池里,也消解不了的躁意。
她也想到了和周景明在房间里摸索着,以某种反叛的仪式急于和过去告别,迫切地想要成为大人。她真想回去爆锤自己,待在伊甸园里不好吗?
想到这儿,她又想到一段话——总反复回忆过去,说明对当下的生活并不如意。
她瞬间对自己有了警醒和提防,接着就查这段话是谁说的,让他一边儿去。
她沿着街道回家,买了两兜时令水果,到家洗洗吃吃,过完这个暑假吧,暑假后就回上海。趁这两三个月给新屋添家具,父母想要中式就中式吧,自己一年住不上两回。最好这期间老房子能卖掉,她也能把各种手续帮着给办了。想着她就打开手机登陆 QQ,看江明珠有没有给自己留言。
距“寻友启示”已经过去一年半了,她依然杳无音讯。
临中午她骑着电瓶车去了昨天那家商场,张澍跟周景明说想吃烤肉,而且还是那家的烤肉。
万清停好车摘着防晒袖乘直梯,服了,就不能换一家吗?
她早到半个钟拿号排队,门前已经坐了一溜的人。她坐那儿把防晒袖和车钥匙装随身包里,装着装着忽生感慨,自己明明是都市精英,独立大女性,如今沦为穿着人字拖,骑着电瓶车满街跑的……小城二流子女青年?她立刻调整了坐姿,打直背,张开双肩,感觉气势立马上来了。
但就这么端坐了一分钟,仅仅一分钟,她觉得脚下的人字拖太拉气质,去他的吧去他的吧,先做个小城女青年吧,等回上海了再做精致女性。这么一想,双肩立刻耷了下来,继续有气无力,继续颓唐不安。
那俩人姗姗来迟,周景明先到,然后微信张澍,她说正在找车位。周景明找个离万清最远的位置落座,扫码点餐。
万清阻止他,“张澍还没上来呢。”
周景明关了手机,等张澍上来点。
半天张澍上来,直接坐在周景明旁边,问他,“怎么还没上菜?”
周景明把手机给她,“你点吧。”
“怎么不提前点?中午吃饭就这么点时间。”张澍点完餐催人上快点,接着就跟对坐的万清对视,她捧起杯子喝茶,万清也低头喝茶,周景明则事不关己地跟人回微信。
局面尴尬了有一分钟,万清找话,“周景明,你上班为什么不穿商务装?”
“因为不想。”周景明收了手机看她。
“T 恤不会太随意了吗?”万清点评,“而且你穿白 T 不好看。”
“我穿什么好看?”周景明请教。
“Polo 衫吧。你穿 Polo 衫更商务些。”万清犹豫,“你穿白 T 太随意了,总感觉像卖米线的……”说完看向张澍,“他是不是穿白 T 不好看?”
张澍附和,“不好看。”紧接着点评,“他皮肤有点黑,不适合白色。”
万清认同,“就是,我也觉得他黑。”
张澍说:“不过他穿白 T 显年轻,看着像二十五六岁的人。”
万清附和,“没错。”
周景明一声不吭,专心烤肉。
俩人目的达到,见好就收。张澍说:“他也不算黑,就是白得不明显。”
万清说:“男人太白了像奶油,太黑了油腻,他中间色,刚刚好。”
“没错。”张澍附和,“他五官耐看,身材又佳,在婚恋市场很枪手了。”
“他肩宽腰窄屁股翘,穿啥啥好看。”万清机械般地说:“又是公司股东,又有大把股票……”
周景明出去上卫生间,也没搭理她们。
他离开,俩人对视,张澍翻着肉反省,“咱俩是不是过分油腻了?”
万清也觉得没劲儿透了。
等周景明从卫生间回来,餐碟里多了几片烤好的肉。张澍说:“下回约上兆琳一起,咱们吃个饭。”
周景明应下,“再说吧。”
张澍用紫苏叶给他包了一块肉,催他快吃,吃了先去上班。她们俩吃得慢,不用等。
周景明不着急,烤夹翻着素菜说:“我中午不忙。”
张澍继续跟万清聊,俩人好成一团泥,完全没吵架这码事儿。张澍说明天把车留给她逛家居市场,万清欣然接受。
吃完结账出来,日头正晒,万清就坐了周景明的车顺路回小区,等傍晚再来骑电瓶车。路上万清问他这顿饭多少钱?
周景明开着车说了个数,万清加他微信,转了钱给他。这顿饭不过由他出面攒局,理应自己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