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后动物感伤 第21章

作者:李尾 标签: 现代言情

  万清开怀大笑,回她一串:【哈哈哈哈哈……】

  张澍困了,不跟她扯了:【你到家了吗?】

  万清回:【你早些休息吧。】随后她又坐了二十分钟,夜色里的人逐渐稀少,她微信周景明:【在忙?我打车回家了,你不用来接我。】

  她站在路沿等车,就在准备上车时接到一个惊愕的消息:兆琳死了。

  死于她自己洋房的浴室。

  兆琳表哥和周景明寻她一天未果,最后强行开了她房子的锁,发现人在浴室。

  传出来的什么闲话都有。葬礼前一天张澍在小区业主群里还看见,群里人公布了哪个小区哪个单元……因为什么事想不开。业主们很淡漠,对死者八卦没什么兴趣,只说那栋楼坏了风水,估计以后很难卖出去了。也有人说那有啥呀,哪栋房子不死人?只要够便宜我就愿意买……

  当张澍看见愤怒地要回怼时,业委会的人出面制止了:谁家都有孩子,换位思考一下吧。

  兆琳的家人最难以接受,明明她每天都那么开心,那天她还去试穿了伴娘服,欢欢喜喜地说要第一个抢到新娘捧花;她还订了一个礼拜后去海南的机票,说要去冲浪;健身房的私教课才又续了一年;每一天的生活她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和生机盎然。

  张澍和万清很震惊,太突然了。张澍跟兆琳交集不深,也是在三四年前的一场喜宴上,她们俩坐在同一桌喝喜酒。加之双方母亲又熟识,平常见面也会打招呼,但她们各自的朋友圈不同,也没什么更深的交情;万清跟她唯一的交集就是买家具的时候遇见,还是借张澍的光,她帮自己省了笔钱。

  原本她们约好明天吃饭,就在吃饭的前一天她离开了。尽管她们没有什么更深的交情,可张澍和万清也难过不已。更为仅仅只是通过朋友圈状态,就自以为是地对她人评头论足而感到愧疚。

  葬礼那天万清和张澍去了,周景明更不用提,他和兆琳堂哥那两天一直都忙前忙后。周景明母亲也来了,事后回去的路上周母坐她们的车,说这傻孩子,她那双年过半百的父母该多伤心啊。张澍母亲也来了,多留了会儿,说陪陪兆琳母亲。

  张澍随着万清来了她家,到家万清找空调遥控器,张澍坐在沙发里有气无力地说:“别开,咱俩就热着吧。”

  万清同她并肩坐在沙发里,谁也没出声安慰谁。

  就这样吧,人能觉知到痛苦是好事儿,说明还没有麻木不仁。

  俩人静静地坐了半个小时,屋里跟蒸桑拿似的。张澍头枕在她肩上说:“周小明应该远比我们更难过。”

  万清附和,“是。”

  张澍催她,“跟他发个信息吧,让他晚会也来这儿。”

  万清说:“已经发过了。”

  张澍问:“你猜葬礼上我想到谁了?”

  万清回,“小春。”

  “对啊。”张澍轻轻地说:“我想到小春离开的时候该多孤单,我们几个谁都没有去送她。我记得见她的最后一面还是在上岛咖啡,我们六个人点了三杯咖啡,她和周小明喝一杯。那时候她的耳蜗处理器才找回来,总不时捂捂耳朵……后来我就去了姥爷家,再回来就像变魔法似的,她突然在这个世界就凭空消失了。”

  万清感觉头眩晕,跟中暑了似的。她起身去卧室找了换洗的衣服给张澍,催她先去洗澡。没多久周景明也上来了,默然地坐在沙发里。万清开了客厅空调,给他倒了杯水,然后下楼去他家,拿了他的换洗衣服来。

  张澍早洗好了,穿着家居服瘫在沙发里。万清问她:“晚上吃什么?”

  她回:“吃素吧。”

  傍晚万清骑着电瓶车去菜市场,简单买了些菜,打算晚饭煮一锅粥,烧个青菜炒个小豆芽。厨房门关着,油烟机嗡嗡响着,她沉下心一点点切菜,有条不紊地烧菜。那俩人废物似的心安理得地瘫在沙发里,一个是累得睡着了,一个是在冥想。

  张澍听见鼾声都想踹他一脚,回卧室拿了毯子给他盖上,又往他脖子下垫个抱枕。他翻个身再睡着鼾声就没了。张澍看见厨房里万清忙活的身影,忽然就想到了母亲。读书时她每天放学回来只要看见在厨房里忙活的母亲,她就会感到安心。特别特别地安心。

  晚饭就万清和张澍简单吃了,周景明还在睡,也没喊醒他。饭后冲了凉换身干净衣服万清就独自下楼了,她先去了超市,买了些礼物,然后去了小春家。

  这是自从小春离开后,她第一回 来她家。以前有无数次想来,可始终缺乏勇气。

第28章 旧雨重逢(十九)

  张澍和周景明在万清家住了三天。

  白天各自上班,晚上就回来吃万清烧的饭。三个人沉默地吃完,洗碗的洗碗,排队洗漱的洗漱。谁也不出言安慰,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情绪里,默默承受,默默消化。

  有时候正视情绪,接纳情绪,这是多么正当和有利身心健康的一件事。

  我们的朋友死了,我们感到难过不是很自然的吗?

  夜里万清和张澍睡一间房,周景明则蜷缩在沙发里。有多余的房间他也不睡,说沙发就好。这晚万清夜起上卫生间,她坐过去沙发里,她知道周景明没睡。

  周景明对兆琳的事不多说,张澍问他他也不说。事情简单明了,有些人就是没办法跟自己达成和解。能理解的人自然就理解,不能理解的人说了他也不理解。

  由于大家心情都不好,周景明说这话时明显带了火,张澍就跟他呛了两句。好在气氛也没僵多久,周景明找了台阶,张澍顺着就下了。事情发生时万清正在厨房烧饭,她装作没听见,谁也不搭理。

  她这两天反倒更平心静气,家里收拾收拾,晚上煮煮饭。有时候那俩人吃完饭屁股从餐椅挪到沙发上,她也不多说话,自己收了碗筷去洗。无非洗个碗而已。

  凌晨一点了,俩人下来闲逛。

  没逛多久万清先开口,说她去小春家了,看望小春的父母了。细节没多提,只说了小春母亲很骄傲儿子的学习,说他成绩很好,比曾经的他们几个都要好。说她如今可知足了,又在新区置办了新房又有退休金领。

  她说听见小春母亲反复强调对眼下的生活有多知足,她就心如刀绞。出来的时候她抱了抱小春母亲,她突然就哭了。那一刻让她很不知所措。

  她也说了当年离开西藏的前一晚,他来问自己小春那一天是不是去找她们?她望着周景明说:“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否认,但我一直对小春的意外都于心不安。”

  周景明什么也没说,手搭在她肩头安抚性地揉了揉。

  为什么会忽然说到这些?是因为兆琳的遽然离世,一下子牵引出了她的诸多情绪。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子。她跟兆琳也就一面之交,对她的离世感到惊愕和心痛,可这种痛远达不到夜不能寐的程度。但受这件事的影响,她会静下心回溯自己的过往。我们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个人的成长、觉醒、认知、自我重塑等等,都和他人息息相关。

  如同张澍曾经说,说她时常能在他人的身上意识到自己的缺陷。说她看书或影视剧,经常能在里面的人物身上看见自己,好的坏的,对的错的。

  她也再次审视和复盘了上一段感情。她从他们热恋到彻底分开这六年,每一件大事都提了。从他们感情转淡激情不在,她做尽了所有的努力和尝试。她没有提及前男友的种种,只说了自己在一段感情中的无能无力与偏执。这些都是他和张澍从未见过、也从未了解过的自己。

  她心平气和地说了很多,不是控诉,更不是以受害者姿态,而是以时过境迁的第三者视角,去看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以及感受到的多样复杂的人性。也在她缓缓的倾诉中,她好像又置身于当时的情景,看见了一些未曾看见的困境。

  最后她也说了,说去年她做了一段心理咨询,她没有抑郁症,也没有厌世情绪,工作压力也不大,财务也算自由,但就是不幸福。她好像丧失了对生活的热情、以及感受美好事物的能力。尽管她很想生病,这样就能合理化她的一切情绪。

  她说那天心理咨询师要她聊一件往事,她想啊想,脑海第一个出现的画面就是西藏那年的暑假,她和母亲正在大巴车上打瞌睡,就那一回她梦见了小春。她早就忘记了梦的内容,但至今记得小春在梦里大喊了她一声,她瞬间被惊醒,发现身上的安全扣开了,她低头给扣好,就在扣好的那一刻大巴车翻了。

  凌晨五六点的大街上,他们由着性子走了很久很久,也沉沉默默、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聊感情、谈职场、道失意。这是时隔十二年后、从大二那年暑假他们沿着护城河畅谈七个小时后,再一次开诚布公地长谈。

  周景明话不多,也简单谈了兆琳,在她离开的几个小时前,她发来了一段语音,说又听到了净慈寺的钟声。

  他们都无力安慰对方,只能给予一个紧紧地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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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来横祸,就那一天江明珠心血来潮地去了水产市场,回来的一个礼拜后她被通知需要集中隔离。因为她是次密接。

  她被隔离烧烤店自然也就停业了,没人会烤了嘛。奶奶年纪大了,你让她烤一两个小单还行,长时间站后厨就要出事,特别是在炎夏。

  江明珠只在酒店待了三天,她就把头发又给剪短了。剪得跟狗啃了似的。酒店是没有电推子,不然她能把头发全推了。剪完头发她开始剪手指甲和脚趾甲,剪得很秃,有根手指甲剪太秃露出里面粉嫩的肉,一碰就疼。

  奶奶一天跟她视频两回,一回一两个钟,人也不在镜头里,只传出各种各样的声儿。一会是厨房剁肉声儿,一会是马桶抽水声儿,一会是电视声儿。她只要听到电视声儿,就能猜到江芃芃在看什么剧,然后要她回房间写作业。

  江芃芃偏不听,还故意把电视声儿调大,说有本事你回来管我呀。之后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跟说相声似的。每回结束视频时,江芃芃都会问:“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每每这时候江明珠的心口仿佛都落了片羽毛,轻声说:“快了,你在家要听太姥姥的话。”

  奶奶这时就接话了,说芃芃在家可听话了,碗是她洗的,桌子是她擦的,内裤啊袜子啊都是她蹲下一点点手洗的。江明珠就会生出股老母亲的自豪与怜爱,肺腑地夸:“芃芃真乖。等回去了妈妈带你去水上世界。”

  芃芃兴奋地嗷嗷叫。她最喜欢去水上世界了。江明珠有诸多缺点,但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在孩子面前言而有信。能做到就是能做到,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从不乱许诺。

  挂完视频奶奶笑她,“你怎么不跟你妈说想你呀?”

  芃芃头一扭,害羞地跑回房间写暑假作业了。江明珠最关心她的学习,你可以跟她提任何条件,但前提是先把学习搞好。从小学一年级江明珠就给她报了数学培优和英语班。她的耐心除了用在养家糊口上就是芃芃的学习。她每天睡到中午十二点起,起来先花半个小时检查芃芃前一天完成的培优卷,一一批注好,她才能安心忙别的。

  芃芃也算好学,江明珠给她报的班她并不排斥,因为她周末也没朋友玩儿,在家学习跟在辅导班区别不大。她成绩目前全年级前三,所有老师都喜欢她,这是她很引以为傲的事情。至于同学们喜不喜欢她,她倒不是很在意。

  江明珠先在卫生间忙了会儿,把洗好的 T 恤晾在空调口,然后吹吹自己被剪秃的指甲,疼死了。她坐在床上看手机,店里小工分享给她了一期播客,照往常她是不会打开的,酒店隔离太闲了,她随手就点开了。

  这小工没考上大学,但他家里有读研究生的堂哥表姐,他们听到什么优质的有声书啊播客啊文化节目啊,都会推荐给这个小堂弟。说尽管他中断了学校教育,但要不断追求自我教育。

  这期播客在讲什么社会热点盗奶……盗奶事件?她听了几分钟才理解是倒奶而非盗奶。她觉得应该让奶奶听,前些年为了省钱,她老去超市买即将过期的牛奶。她躺在床上迷糊着就睡了,等两个小时后醒来手机还在播,里面一个女声娓娓道来,正在讲述她青春期的小伙伴、以及如今各自的不同境遇。她听着听着就坐了起来,她拿过手机看,这已经是又一期播客了,主题是《青春、青春——时不我待的青春!》她把进度条拉回来重新听,先是两位主播跟听众打招呼,接着介绍今天的嘉宾谁谁谁。

  那两位主播在讲什么她毫不关心,直到嘉宾说话她才认真听。她听到嘉宾聊自己的小伙伴,聊他们那时候装逼的细节,聊到其中一位小伙伴的意外身亡,聊到后来几个人的渐行渐远,直至最后的不告而别。

  节目里没有具体说哪个城市,也没有说哪一年,更没有说这几个小伙伴的名字,但江明珠已经猜到嘉宾是谁以及她在说谁,因为那些细节全是她亲历的。

  她无名火上来了,她不懂为什么要说这些?有什么目的和意义?她压着急躁的脾气往下听,那两位主播也分享了自己的小伙伴……她们聊了这么多,铺垫了这么久,终于有一位主播发问了:你觉得青春期所经历的挫折、承受的苦痛、留下的心理创伤、对你们自身性格发展影响深吗……

  听到这儿她就退出了,她直接把这期播客分享给周景明,然后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她很愤怒,愤怒张澍凭什么不经允许就说她们的事?她又有什么资格用风轻云淡、心境安然的语气来说这些事?

  播客全长两个钟,周景明趁午休和下班路上听完了。他个人觉得问题不大,也不会放在心上,但对于江明珠而言可能会受到些冒犯。节目里没提到名字,但熟悉的人是能够从时间轴里猜到当事人。譬如他们那帮高中同学。里面粗提了小春的意外,万清的西藏车祸,他的两次高考失利,以及江明珠的家庭变故。

  他起初也不是很懂,为什么要录这些?但听到最后他理解了。张澍前面说的那些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最后那一番话。她缓缓讲了自己在经历这些时,在她青春期感到痛苦茫然时,她的家人给予到的关怀和引导。她是以一个幸存者姿态在长大成人后、坐在这里聊这些自身经历的事。而并非博眼球或引流。

  他到万清家楼下,先坐在车里给江明珠打电话,说他可以跟张澍沟通,看这一期节目重新剪辑或怎么样?

  江明珠早平静下来了,只说:“算了吧。你先别在她们面前提我。”

  周景明应声,“我没提。”

  江明珠问:“你下班了?”

  周景明回,“刚到家。”

  江明珠说:“那你吃饭吧。下回再说。”

  周景明问:“那期内容你听完了吗?”

  江明珠说:“懒得听完。”

  有些话不适合今天说,周景明也没多说。

第29章 旧雨重逢(二十)

  张澍接连来蹭了六天食,光吃,啥也不干。但来前她都会假惺惺地在群里@万清:【家里需要什么水果?】

  万清回:【牛油果,水蜜桃。】

  无语了,每回她自己买水果都是葡萄、西瓜、苹果……只要自己问买啥,她就挑贵的。她回:【吃你一顿饭多不容易。】

  万清回:【已经是九顿了。】

  张澍@周景明:【你到家了没?】

  周景明回:【上楼了。】

  张澍回:【我也快了,路口等红灯呢。】

  厨房里万清忙活了两个钟,做了清蒸桂鱼、芦笋炒虾仁、芥末秋葵、青椒肉丝。原本她厨艺不佳,这几天跟着美食博主学做菜,还行,不难吃。

  周景明洗了手来厨房,拿出三个装米的小碗,看了眼锅里的青椒肉丝,不走心地夸,“不错,看着就好吃。”

  万清简单拧了个丸子头,要热死了。

  周景明要她低头,伸手把她垂落在后颈的散发用手指一下下梳上去,然后发夹别好。接着洗洗手,开始盛饭。

  张澍拎着水果回来了,进门就问:“饭好了吧?”

  万清在厨房里翻她一眼,“好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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