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觅芽子
只是等到冰雪消融,等到枝头萌芽,江昱成却再一次看见了她。
即便没有躲雪的屋檐, 取暖的草窝, 那只麻雀也没有死在那个大雪的夜里, 相反, 她活下来了,她甚至长出了五彩斑斓的羽毛,啼唱出春日里最动听的歌曲。
她与他初见她时,相差太多。
那时的江昱成只是感叹她进步之快,而却忽略了那样巨大的蜕变仅仅只花了她半年的光景。
通过隔绝看台和戏台上的雨帘,台上水袖曼妙,唱腔哀而不伤,台下叫好一片,在淅淅沥沥越下越大的雨中,众人涌到台下,冒着大雨,如痴如醉。
江昱成坐在看台上,烟灰烫到手了也没发现,他怅然想起不知谁说过∶“青衣是梦,是每个男人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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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戏楼回来后,兰烛去洗了个澡。
正厅江昱成的房间花园里,在围成城墙的玫瑰花墙后面,有一湾人工温泉,顺着那泉眼的位置,造了一个阳光房,里头放了个大浴缸。
虽然是阳光房,但隐私极好,如果不是从正厅走,外面的人是根本不可能看到的。
当然这儿的主人,是能随意进出的。
不过兰烛在这儿泡澡的时候,江昱成从不进来。
她想要放松的时候,会把整个人都浸在水底,屏息放空,让自己的身体感受着水的浮力。
水中她的五官出奇的灵敏,她听到有人从花园过来,她猜想,应该是江昱成。想到江昱成,她最先想到的就是他那双眼睛。
她看的见,看的见那些东西。
只有在他都难以控制的深夜里,他喉间的压抑才会得到释放,那是最纯粹的索取。而今天,让她不安的是,他坐在台下,眼里出现的那种不一样的东西———
那种如今晚的月光一样,温柔却又致命的东西。
她听到他过来了,那脚步没有想要躲藏,也没有带着任何犹豫。
江昱成停在了玫瑰花墙后面。
玫瑰花瓣的汁水融在浴缸淡蓝色的水里,水波荡漾着她乌黑的头发,红与黑形成明显的对比,她秉着呼吸,躺在浴缸里,任由水把自己柔软的身体烘托住。
听到声响,她睁开双眼,从水底钻出来,露出那双清冷的眼。水珠在她雅羽般的睫毛上停留,远看像是一层白色的霜雪,混在玫瑰盛开的浮海里,
一瞬间,江昱成想起她今晚在台上的惊艳表现,想起人们无法从她身上挪开的眼神,想起她撑着伞红着脚踝站在他门口,想起那天,他们在晨间大雾里的身体契合。
他的心里就有一个冲动的恶魔。
他上前一步,按住兰烛瘦弱的肩头,把她再度往浴缸里摁了下去。
兰烛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机会,她再度匿入水中,他的力道很大,她慌乱的来不及调整自己的呼吸,恐怖的缺氧感袭来,兰烛感觉自己是在深海。等到真的快窒息的时候,她再度被江昱成提了起来。
他抱起她的一瞬间,她乌黑的发丝如瀑布一样,顺着发梢把水珠淌在他腹间的纹理上。那一点点像触角一样的水珠,张牙舞爪地要钻到他的心里去。
她因为缺氧而大口呼吸的样子让他疯魔。
兰烛任由他侵略的气息包裹着她,还未来得及自由呼吸,他的唇就封了上来。
冰凉透彻。
她听到他说“阿烛,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第27章
————两年后————
槐京城的中南地带,现代化的高楼大厦还不曾淹没古城里的亭台楼阁,浓郁的京城文化在这里蔓延和传播,戏台剧院里的锣鼓喧天,人人挤破头皮地蹲在中大剧院门口,为的是等这两年新起的角儿——北城剧院的当红大青衣的一场《白蛇传》。
戏闭,观众还在外头流连忘返不肯离去,兰烛下了舞台,坐在后台卸妆。
小芹现在成了她助理,见她下来了,忙迈着欢快的步伐跑过来,"阿烛你这次演出棒极了,外面排队的客人都在问,什么时候才能安排下一场,刚刚吴团长也给我打电话说,今晚上的除夕夜演出,还能不能加一场,说酬劳三倍……”
“不了。”兰烛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小芹,她坐在梳妆桌前,对着镜子开始卸妆。
镜子里的人脸上褪去了青涩,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大方和稳重,只是美人躯壳里的情绪难猜,反倒让人她倒是添上了几分神秘。
”吴团长说还可以补五天假,阿烛……”小芹声音带点恳求,指了指手上拿着的手机,哭丧着脸。
兰烛接过手机,“吴团,是我。”
“阿烛啊,怎么样,演出一如既往的顺利吧。”
"嗯,挺顺利的。"兰烛看了看摆置的"演出顺利"要多富贵浮夸就有多富贵浮夸的满屋子的花,“谢谢吴团送的花。”
“哟,客气了。”吴团长那头嗓子腻腻的,像是弯腰含着笑,“是这么回事,东城林家老爷子很是赏识你,跟我说了许多次说要挑个机会请你专门过去唱一场,林家你也知道,财大气粗,我实在是拒绝不了,这样,你就当帮你团长我这个忙,只要你答应,后期你想休多久就休多久,今晚的佣金按照合伙分成的样式给你三倍……不、五倍,五倍怎么样?”
兰烛见吴团长絮叨起来没个完,把听筒外放放的老远,手上卸妆的动作没停下来过,“吴团长,不是我不帮你啊,只是今晚,实在是有贵客。”
“哎呦我的姑奶奶,什么贵客能比林家老爷子还贵啊”
兰烛笑笑, “行吧,那我就去回了二爷,让他明日……哦不对,我还要至少休假十天,让他十天以后再来找我吧。”
“啊二爷回槐京了”
小芹突然气势嚣张,“今晚就回”
“哎呦哎呦,你看我这脑子,那个什么,小芹,你好好陪啊烛,结束了就赶紧回去,哪都别让她去了。”
兰烛拿着他寻开心“那怎么行,吴团长不是说,哪的贵人都没有林老爷子贵吗,今晚的演出,我怎么说也得去。”
“哎呦哎呦我的祖宗,您别拿我开涮了,您也真是的,二爷回来您不跟我说,您要是跟我说,今天白天这场,我也不让您演了,再回头让您累着嗓子了,二爷又该骂我了,您是不怕那狗,我一把老骨头,我实在是吃不消那貔貅追我五公里了……”
吴团长诉起哭来没完没了,兰烛摆摆手,小芹就拿起电话出去打发他挂了。兰烛耳边得了清净,这才专心开始卸妆。
没过多久,她又听到身后有声响,从镜子里看到小芹又回来了,问道,“怎么?他还不死心。”“不是。”小芹摇了摇头,“阿烛,紫苏姐和二爷的人都来了,你先见哪一个?”
兰烛想都没想,放下手里握着的头面,连忙站起来,“还不快让紫苏姐进来。”
“这就进来了。”话音未落门就被推开,乌发披肩的乌紫苏进来,这两年以来她身体不太好,退居在王家购置的边城花园里养养花草,她张罗着让身边的人把送过来的深红色虞美人放在在桌上,"这花一枝只开一束,看着极好看,暖房里刚培育出来的,刚好赶上你演出的日子,就给你拿过来了。”
乌紫苏说话间看到了被小芹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姹紫嫣红的一排花束,“哟,这都是吴团长送的吧,瞧瞧人家的大气,要送就松一排,哪跟我似的,就抱小小一束来。”
兰烛连忙接过还未放到桌子上的花, "紫苏姐姐故意说酸话, 吴团长送过来的哪有你送过来的好看,他打发个人去花店买了那么多,也不如姐姐这几只好看!更何况这是你亲手培育的,自然珍贵很多。"
乌紫苏被说的心头一畅,眉头舒展,“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我就守着个花房,种出什么来还不都往你这儿送,保证把你这儿装点的漂漂亮亮的。”
“知道姐姐人美手艺好”
乌紫苏微微笑,走过来,看了一眼镜子里的人,双手搭在兰烛身上,开始帮她一起卸着妆面,“我们阿烛,是越来越漂亮了。”
“是吗?我不天天都这样吗?”兰烛回头,看着乌紫苏笑“还是我天天都很美?”
乌紫苏拿她没办法,笑着摇摇头,而后又环顾一圈,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今天演出,二爷没送东西过来”
“他今天回槐京。估计接我的人这就来了。””今个就回不是说要过完正月里才回”“嗯,昨天说今天就赶回来。”“那他一定是为了赶回来陪你。”
兰烛听到这话,心里不自觉地荡过一层涟漪,而后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慌忙喊着小芹,“啊我忘了,小芹你说二爷派来的人还在外面!"
“我这就让他进来。”小芹连忙出去请人。
跟在小芹后面进来几个全身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其中走在中间的那个,手上提了个箱子。纳箱子和那个男人的手铐在一起。
这不小的阵仗倒是让屋子里的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男人双手把盒子放在桌子上,恭敬说到,“兰烛小姐,这是江二爷托人带过来的东西,祝您演出顺利。”
“二爷拿过来的”兰烛扫了一眼东西,眼神往后看了看,“他人呢”“他说今日,回不来槐京了,让我们把东西先拿过来。”兰烛转回身子,正坐在镜子前面,“那就放下吧。”
“恐怕还得需要您亲自验收。”黑衣男子提了提箱子,示意了一下他的手铐,”这手铐,得兰烛小姐的指纹才能解”。
说罢就把那箱子递到兰烛面前,兰烛盯着箱子看了一会,问到,“那只手指头?”“哪只手指头都可以,二爷都让人录了。”
兰烛挑挑眉,伸出拇指,轻轻一摁,箱子“咔嚓”一声,开了。
那小哥把箱子安置在化妆桌上,而后退了半步,方便屋子里的人看清箱子里的东西。
箱子里铺了一层娇贵的黑色天鹅绒布,置于绒布上有一套京剧的头面簪子,成套的配对完整度极高,除此之外,还有一对银銮金金鱼点翠发簪、一只凤鸣九天侧耳簪,满目的金丝银线配着翠鸟毛在自然光下呈现出皎月沉底的湖蓝色。
“好漂亮!”小芹连声赞叹,“这一套仿点翠头面做功精致、样式精美,一看就是绝佳手工藏品。”
黑色男子微微颔首,脸上带有一些得意,“这不是仿点翠工艺,这是正儿八经的的清代点翠制品,是二爷从一位私藏家手里买过来的。”
“点翠”小芹连忙站起来,“这是点翠啊”“不错。”
话音一落,就连见过许多好东西的乌紫苏都伸长了脖子凑近过来,驻足观赏了一会后,连连摇头,“乖乖,我只有在博物馆见过,民间的藏品,我还真是第一次看到。”
乌紫苏笑意盈盈,小心地把盒子端到兰烛面前,“我可听说了,一套保存完好的点翠头面,能在私藏家拍卖市场上卖出两千万的天价来。”
小芹“两千万会不会太夸张了”
乌紫苏“不夸张,物以稀为贵。这点翠工艺啊,说起来呢,其实是一种很残忍的工艺。你瞧着头面的底盘虽是金是银,但镶嵌在上面水蓝色的不是绸缎,而是翠鸟的羽毛。古人爱好这种水蓝色的明亮和鱼羊艳,制作工艺和样式曾在清朝中后期一度达到了顶峰,后来因为这种首饰的制作方式过于残忍,就被禁止了。再后来取代这种工艺的,就是大多用蓝绸等物料代替了,就是刚刚你说的仿点翠工艺。"
小芹“那说起来,这翠鸟毛是有机物,年岁长了,岂不是很不容易保存。”
“所以才珍贵,两千万不夸张,别说整个槐京,就是放眼整个世界的收藏界,有这样的收藏品的就没有几个,而舍得把这样的藏品拿出来卖的,又能有几个。”乌紫苏拍拍兰烛的肩膀,附身说道,“二爷用心了。”
兰烛望着那安静地躺在盒子里、经历过风霜却依旧鲜艳亮丽的点翠头面出了神,难怪古代女子都爱,这样让人清醒淡雅的水蓝色配到东方人的长条黑发上,一定特别美。
小芹恨不得昏死过去,她后怕地往后缩着身子, “还好我没有碰还好我没有碰, 碰坏了十万个我也赔不起。”
兰烛起身,把盒子盖上,把东西又给了那几个黑衣男人,“我带在身上不安全,烦请几位大哥帮我带回去吧。”
大哥倒也乐意,再接一单。
兰烛拿起手机,在聊天记录里翻了许久,才翻到江昱成,她对着手机愣了一会,而后在聊天记录里输入了一会,继而皱了皱眉头,又把文字都删了,而后把手机丢在一旁,抱着手在那看着手机。
果然没过两分钟,手机就响了。兰烛绕出化妆间,在回廊上接电话。
那头低沉的嗓音说道,“东西收到了吗”
兰烛心不在焉地扣着自己的指甲“两千万的礼物收到了,约定好的见面没有。”
“啧,一个月不见口舌功夫倒见长,谁教你学的酸话。”那头心情好像还不错,声音中含笑。“不用教,年岁见长,为人圆滑了自然就会了。”“你才二十一,什么年岁见长为人圆滑。”“那您已经二十八了,还说话不算话”
“行。”江昱成撤了一句,“晚上让人去接你。”
“真的”兰烛不自觉地把原本耷拉的脑袋竖起来,“你回来了”“嗯。”
得到对面确认的答案之后,兰烛回了后台拿了外套。
乌紫苏和小芹还在,见到兰烛眉飞色舞的回来,自觉——告别后就回去了。
兰烛回了浮京阁。
她打开衣柜,手略过柜子里的一众衣服,之后停留在一件鹅白色的羊绒外套上,而后又让林伯把江昱城的黑色大氅拿了出来,站在灰白色门墙边等。
大雪下的纷纷扬扬,林伯几次出来劝兰烛回去,兰烛摇摇头,站在门口伸长脖子眺望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