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觅芽子
林渡带着林老板逛了逛槐京城,林老板走之前,从包好的信封里拿出一对耳坠子,说那是从前乌紫苏在他那儿演出,留下的东西。
那耳坠是对珍珠,模样精致小巧,兰烛接过后,想来想去,还是送给紫苏姐姐从前最在意的人吧。
她收拾东西,让林渡陪她去了一趟边城。
大半年不见,边城换了个样式,接连不断的新楼拔地而起,唯有绕过那高楼后面的有一块独留的小田野地,篱笆上还有入冬凋零的藤蔓,彰显着那儿曾经在夏天开过紫色的一篱笆牵牛花。
兰烛推开院门,听到里头嗒嗒的脚步声,循声望去,果然就看到了拿着"金箍棒"跑出来的小猴子,她举着棒子对着她,“何、何人!”
等到看清兰烛的脸的时候,她把棒子收了回去,啊啊啊地叫着跑了回去。
不一会儿,门里就出来个围着画布围裙的男人,他手里还拿着颜料盘,看到兰烛,微微一愣,随即荡漾出一个微笑“你来了。”
他忙邀请人往里走。
屋内跟从前一样,煮着茶水。
林渡给了他们空间叙旧,带着小猴子去了后院。
兰烛“小猴子怎么在你这,福利院不去了吗”
白兖“去的,不过一周回来一次,学画画,你知道的,她画画很有天赋,我就想着自己带,或许真有一天,她就成了个天才画家。"
兰烛笑笑“也就你有耐心,人家的理想明明就是成为天才猴子齐天大圣。”
“小猴子已经好多了。”“真的吗”
“是啊,那福利院对接了一家专门治疗儿童自闭这方面的机构,效果不错。她的脾气好了很多,说起来,还得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
“不是你专门让人找来这家机构的嘛福利院院长对我说的。”
兰烛一愣,想起来了,她那个时候为了乌紫苏的离世郁郁寡欢,江昱成说他了一家机构能帮他们。她从前也就听听过,没放到心上去,没想到江昱成还真的说到做到了。
“原先要拆这儿的开发商说,我们能留下来,是因为江家二爷买了这,我试图联系过他的人,可人家就说,让我们安心住着就行。我一直也没有找机会说声谢谢,你说非亲非故的,哪能随便承人家这么大个恩情……对了阿烛,你不是跟江家二爷很熟吗?能帮我安排一下让我当面跟他说声谢谢吗? ……奥或许人家很忙, 这样吧, 我这儿有几幅珍藏的画作。你帮我替他拿回去, 就当我的一点心意……阿烛阿烛”
兰烛被白兖轻拍肩膀,才从自己的思绪中请醒过来。原来那个留下小猴子家园的人不郭营,是江昱成。
兰烛想起那段时间,江昱成为了边城的事情时常被江家刁难,莫不是因为保了这块地?
这地…是她求他留下来的。
她一直以为他不会为了她去做这样的决定的,即便是求他,也是于事无补。
可是他真的这样做了,做了就做了,做了也没有因为这事,来讨得她的半分好。
兰烛叹了口气“白先生,这事,我帮不了您,我跟江家二爷,已经不来往了。”“哦、这样吗”他喃喃自语,“是我唐突了。”
兰烛回神,最后拿出包里信封里的那对珍珠耳坠“希望小猴子能好起来,这是紫苏姐姐的东西,她是紫苏姐姐生前最在乎的人,还请您帮她保管。”
白兖看了看那对耳坠,虽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没拒绝,收下了。
兰烛走到院子门外,看到林渡坐在那儿,陪着小猴子在地上的雪堆里画画,她笔下潦草写意,却莫名带点墨色山水图的雏形出来,想来真的像白兖说的那样,她在这方面,确实是有天赋的。
兰烛不由地想起她曾经问过乌紫苏,如果以后她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会不会让她继续学京剧。她当时毫不犹豫地说,当然会。
学京剧的人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少,她上不了台做不了刀马旦,但这行,可不能没人学了,不管怎么样,她都希望她的孩子能拿起她的红缨枪,耍刀剑,杀四方,开嗓呵退三军。
如今闲庭信步遇见小猴子画在地上的这副写意派的山水图,倒是别有一番难言的头绪。
紫苏姐姐这么聪明,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保小猴子他们的是江二爷而不是自己呢?
她那天充满希冀地想从兰烛这儿获得肯定,说她是不是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本质上是想获得自己的一种救赎对吗
所以江昱成不是不懂人情冷暖,而是太懂了,所以他才没有戳穿,才让紫苏姐姐满意地做了这一场梦。
他永远站在暗处,静默、思考、不语,必要时出手,却不留痕迹。……
林渡撑伞过来,“阿烛,我们走吧。”
小猴子站在他旁边,乖巧地出声说到∶“再、再见”
兰烛看到她脖子上带着的虞美人,蹲下身子来,站在她面前,想要拿起来看看,谁知小猴子退了一步,用手护住脖子上的东西,着急地说∶“姨、姨、”
兰烛知道,她说的是乌紫苏。
她站了起来,忽然就想去乌紫苏墓前看看。
踏着薄雪,她逛遍了槐京的花圃,最后买到了一小束,刚刚培育出来的,生机勃勃的虞美人。
她没让林渡陪着,而是自己带着些淡淡的桂花酒,上了西山的墓地。
陵园偏僻,乌紫苏走的仓促,未剩好位置,只有那行走不便,地势多有遮掩的一块空地,还未有主人。
她简单地把乌紫苏的墓前收拾了一下,把那束虞美人放在墓前,却见石碑下,有一束枯萎的虞美人躺在那儿,她有些疑惑,除了她和白兖以外,无人知道她的墓地在那儿啊,又是谁送的花呢?
她对着石碑上灰白色笑颜依旧的人嗔怪到, "瞧, 紫苏姐姐,你活着的时候,一双桃花眼就颠倒众生,现在走了,还有爱慕者给你送花,你倒是不孤单啊。”
兰烛把桂花酒拿出来, "知道你爱喝洋酒, 可惜我不爱, 就带了桂花酒, 你别怪我, 你知道我的脾气,任性妄为,执著自我,但没办法,你从前宠我,随着我脾气来,每次都喝我带的桂花酒,现在还是这样,免得以后你见了我,说我变了。”
兰烛兀自仰头,酒盏中成色清澈的小酒一饮而尽,“也怪我,许久没来看你了,紫苏姐姐,你离开的快一年的光景里,发生了好多事情啊,哦,忘了跟你说了,我离开浮京阁了,你意不意外?”
“你跟我说,不要成为第二个乌紫苏,我牢牢记在心里了,你瞧我现在,自由又潇洒,紫苏姐姐,你有爱的人那就是有弱点,这弱点,真致命啊,你瞧,阿烛我没有爱的人,阿烛冷血心肠……"兰烛说着说着感觉到脸上滚烫,手背一擦,竟然掉下泪来,“我比你有出息多了对吗?”
"世界上能这样坐下来聊聊天的朋友,好少啊,从前江昱成算一个,不过他只会安静地听我说,一句话不插的样子,跟你现在一模一样。哦,对了,我要跟别的男人交往了,我知道,你要皱眉头了,从前我说我要偷偷在江昱成脚背上画乌龟的时候,你也说不妥,在你看来,阿烛总是要做些离经叛道的事情,所以我做什么事之前,你总是劝我,不要冲动,不过这次你放心,他叫林渡,挺好的,紫苏姐姐,早知道从前,不要一门心思地想着怎么在槐京出人头地了,还是早早问你,爱一个人的具体感知,到底是什么样的,想起来痛彻心扉的那种,肯定不是爱,对吧?”
“你瞧我,自顾自地跟你说了这么许多,告诉你个好消息吧,小猴子过的挺好的,她越来越好了,至于你的亲生女儿……流年岁月颠簸,还是得再费些心思,你若是等不及了就托梦给我,带点她的消息给我,我好替你去找她,只不过找到之后,我要如何跟她说呢,说她母亲安静地躺在这里了,再也见不到她了那真是好消息后面最大的坏消息了,要不,我们不找了”
“我逗你玩的,还是得找是不是,我会努力的,紫苏姐姐。”
兰烛絮絮叨叨,本来还想说关于钦书的事情,可是一想到,人家飞黄腾达,娶了富家小姐,就差掌握赵家主权了,这日子过的比从前还要好,说他干什么呢,徒增不开心罢了。
要是紫苏姐姐真有办法,她早就拖他去地狱了吧。
“说了这么多,天色也不早了,我该走了。”
兰烛起身,收拾了墓前的东西,眼睛余光瞥到在乌紫苏的墓碑旁边的那个更为不起眼的墓碑。
坟冢上分不清季节放肆生长的草被薄雪压弯了腰,一旁枯倒的细枝树木半截身子挂在那墓碑上,陈年的蛛丝绕成一圈一圈细密的网,藏在最不起眼的西山一角。
想来,这墓,应该许久许久,没有人来扫了。
兰烛随手把那枯木树枝扶起来,当做工具绕开那蛛丝网,又顺手把那坟冢边上的杂草整理了一番。
整理完,她又想到,擅自动别人家的陵园太过于打扰,想看了一眼墓碑的主人名号,给他老人家道个歉,只是向上看去的时候,却发现那墓碑上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刻。
无名无氏,无亲无故。
第64章
兰烛从西山回来后不久,兰庭雅医院那边就打电话过来,说她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嚷嚷着要出院。
兰烛这三年来,看她的次数寥寥无几,私立医院那儿,只要钱给够了,没什么必要的事情,也不给她来电话。
这倒是头一遭。
兰烛随即赶往了医院,见到兰庭雅后,她倒是神色正常,清醒自知地忙拉着兰烛就往外走,“阿烛,我要回杭城去。”
"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回杭城去干什么。"
“如今你是快有家室的人了,我不能在这里给你丢人了,我可不想让我的女儿被别人说有个疯疯癫癫的母亲。”兰庭雅拉着兰烛往外走。
兰烛惊讶于兰庭雅的清醒,回头看了看林渡,难道是林渡的出现,让兰庭雅以为自己要有伴侣了?“妈,您说什么呢,您怎么会给我丢人呢……”
“你快点的,给我买回去的火车票,我现在就要走,你要是不把我送走,我就自己走。”“妈……”
“啊呀!我不过是要回个老家,为什么不让我回去,我住在这种地方干什么,烧钱烧死,我回家不行吗,我有手有脚的,不能伺候自己吗!”兰庭雅越说越激动。
护士医生涌上来一大堆,七手八脚地就要给她上镇定。
林渡把兰烛拉到一边,“阿烛,阿姨现在的情况,不如她的意可能会更严重,剧团最近的演出也宽余了很多,不如,我陪你带她回一趟杭城吧,先稳她几天?”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兰烛只得先带着兰亭雅往杭城走,她状态时好时坏的,这会看状态还可以,但兰烛不知道这好的时间能撑多久。
她带兰庭雅回杭城,本不想劳烦林渡来陪,但林渡说,她怕是忘了她答应过的,对于他们感情的进一步改变的尝试。说这种时候,如果自己不能陪在她的身边,会让他感觉自己很失败。
兰烛最后同意了,三人回了杭城,兰庭雅还嚷嚷着一定闹着回到原来的老房子住。
老房子三年未住人,兰烛费了老大力气才收拾出来,邻里街坊看到兰庭雅带着女儿回来,身边还跟了一个才貌出众的青年,打着招呼到,“哟,阿烛回来了,这是你男朋友吧,长的真帅!”
兰烛讪讪地笑了笑,看了一眼林渡,正欲解释,兰庭雅却先行回了话,“是啊,这我未来女婿,怎么样,帅气吧。”
“可不吗,小伙子一表人才, 和阿烛站在一起, 也是郎才女貌, 登对的很!”林渡笑着道了谢。
兰烛用嘴型说着不好啥意思,林渡用嘴型回了她一个“乐意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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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兰烛陪兰庭雅回了房,她想起白天街坊邻里说的的事情,还是嘱咐道“妈,你以后必然跟别人说什么未来女婿了,这事还没定呢,你不好乱说的。”
兰庭雅铺着床回头数落她, “你这孩子, 我也不是第一次跟小成见面, 我看小成挺好的啊, 你为什么不给人家一个机会啊。”
兰烛有些无奈,“妈,我跟你说了好几次了,人家姓林,不姓陈,再说您什么时候跟他见过面了。”
兰庭雅“这我就不跟你说了,总之啊,我就住在这杭城就好了,槐京啊,我就不跟你回去了。”
“为什么啊”兰烛百思不得其解,兰庭雅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回到槐京去,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说要回杭城了呢。
“妈,你让我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呢。”
“那女儿大了要离开家,离开妈妈不是很正常的嘛?你总要成家的吧,哪有人成家,还把自己母亲带在身边的,哦对了,说起成家,还有件事。”兰庭雅低头在房间里忙碌起来。
“您找什么呢”
“我放哪里了,我记得我就放在那衣柜子底下的抽屉的。”她捣鼓了几个抽屉也没找到,逐渐开始焦躁起来。
“妈,您找什么啊,您别着急,您跟我说,是什么东西,我来找。”
“你外婆留下的一对翡翠手镯,我就藏在衣柜下面的抽屉里,这怎么没有了?”
“或许您忘了,您别急啊,我找找。”兰烛翻了一圈柜子,没找到她说的手镯,疑惑的看了一圈后,来到床边,趴下来看到床底下果然就放着一个箱子。
她把那东西拿出来,兰庭雅一看到那箱子,眼神立刻聚焦∶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她细致地用纸巾抹干净了那盒子,小心地打开,兰烛一看,里面真的是一对翡翠做的镯子。兰庭雅用手巾包裹着拿起其中一只,即便是在昏黄的灯光下,那镯子也分明透亮。
“把手给我。”兰庭雅回头对兰烛说道。兰烛伸手,镯子扣在手环上,很是和谐。
“这是你外婆留给我的,说是让我结婚的时候带,你知道,你妈我这一辈子,没结过婚,也就没有用上,如今,你也找到了爱你的人,这对镯子,就归你了,你妈我没什么用,这些年来,也没攒下什么钱,不能帮你置办丰厚的嫁妆,也就这么一对镯子……”
兰庭雅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柔和下来,“好在我们阿烛,懂事,勤奋,能给自己争得一片天来,我也好安心让你在槐京生活。”
她说这话的时候,让兰烛觉得她说她要从槐京回来,不是在清醒和混沌时的一时冲动,而是早就想好了,是清醒时候的决定。
兰烛眼睛酸酸的,兰庭雅太清醒了,清醒到让兰烛有些难过,她该早点去看看她的,而不是总是一如既然地老是把自己困在旧时光的桎梏里,自以为是地认为所有人都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