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飞花 第38章

作者:多梨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励志人生 现代言情

  方清芷问:“为什么?如果你想,我也可以回来陪你吃饭,然后再去我住的地方,就像普通情侣——”

  “我们都想做普通情侣,”陈修泽温言,“但你明白,我们都做不到。”

  方清芷沉默。

  “如果你觉得这房子住得不舒服,等得闲,我再跟你去选一个,”陈修泽说,“大小,位置,都让你选。”

  方清芷说:“那我要选九龙城寨里最小的一间,让你去住鸽子笼。”

  陈修泽微笑:“不错,我只当故地重游——只是你,清芷,那样狭窄脏的环境,我若是晚上同你亲热,周围人岂不是都能听到?”

  他收紧手臂,紧紧拥着她,柔声:“难道要让他们都听到,你这个高材生被一个中学都没读完、泥水里的脏家伙顶,到哀哀叫?”

  方清芷说:“不许再讲。”

  “嗯,我不讲,”陈修泽低头,温和,“现在开始,我不讲令你羞恼的话,你也暂时不讲惹我心煎的话,好不好?”

  方清芷说好。

  陈修泽喝了酒,拥抱着她,不多时便入眠,睡得极沉。方清芷却睡得有些艰难,她知陈修泽一路经历不易,也常常惊诧他的谈吐姿态。他举手投足间都不似糟糕的出身和灰暗的经历,但今晚他无意间的几句醉语令方清芷确认了。

  就像就终于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骨子里的确是灰暗的,醉后也会偶尔露出些荤话。他平时绝不会这样讲,扒开佯装绅士的西装,里面藏着的才是他原本的骨头。

  方清芷不会因此怕他,只是觉得这些话,令他好像不那么……虚假。

  ——只是,无论如何,方清芷都不可再完全接受陈修泽无休止的那些财物赠予。

  她闭上眼睛,又想到今天下午拦住她的苏俪俏苏夫人。

  方清芷是在下午放学时同对方见的面。

  苏俪俏牵着孩子,站在咖啡店前,衣着柔软美丽,妆容精致。她手中牵着的孩子皮肤雪白,衣着也干净,不过神情间略有些呆呆的样子,大约是发育迟缓,也或许是睡眠不足。

  方清芷走过去的时候,恰好瞧见苏俪俏正打算喂孩子咖啡——那么小的孩子,怎能喝这些东西,方清芷眼皮一跳,急急阻止。

  苏俪俏淡淡:“她爸爸都不要她了,你还管这个可怜孩子做什么。”

  方清芷说:“无论她父亲怎样想,孩子总是无辜的。”

  苏俪俏讥讽一笑,她袅袅婷婷地折过身,上下看方清芷:“你如今还小,自然不懂,谁年轻的时候不坐一飞冲天变凤凰的梦?我和你一样,不过我劝你,你若是真想一辈子荣华富贵,而不是像其他几个沦落到卖肉……”

  她收声,看方清芷,意味不明:“就早些给陈修泽多生几个孩子,巩固你的地位吧。不过孩子多了也未必是好事,就像我,有孩子又如何,她父亲不要她。”

  方清芷说:“听说孟先生去得突然,请您节哀。”

  苏俪俏说:“我知他活不久,你以为陈修泽就能安安稳稳地寿终正寝?冤有头债有主,天道轮回好报应。他当初如何逼死孟久歌,以后就有新人如何逼死他。我就睁开眼好好看着,看你们这一屋子人……”

  后面的话没说完,阿贤急急将苏俪俏拉开了。

  他又对方清芷低声解释,说自从孟久歌去世后,苏俪俏精神便有些不正常了,她肚子里那个孩子也是。苏俪俏生孩子时难产,花了好大力气,这女儿大约是大脑缺氧,生下来后便有些呆呆的,到如今了,只会几个简单的字词。

  “无论她说什么,您都不要信,”阿贤恳切地对方清芷说,“大哥仁慈,年年都照拂着她,她自己贪心不足,四处诋毁大哥名声。”

  方清芷说:“修泽同我说过,不要紧,我都知道。”

  她不会全信苏俪俏的话,也仔细看过了,那个小女孩脸型、眼睛同嘴巴的确很像孟久歌,全无陈修泽的影子。更何况,陈修泽也无道理会做出这种事,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至于这般下作。

  方清芷所忧虑的事情,唯独一点。

  在陈修泽身边久了,她如何保证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苏俪俏”?

  苏俪俏如今的思想,她听起来的确陈旧迂腐。如今的方清芷自然不屑于什么依附孩子来绑定男人获得荣华富贵,但她身在其中,锦衣玉食里泡久了,难免不会动容,不会成为此等思想的附庸。

  她也是人,人都有劣根性。

  方清芷不会自信到以为自己也能战胜人性。

  如今陈修泽爱她,对她有兴趣,所以待她极好——可天底下哪个人初初步入爱河时不是对对方殷勤又体贴?难道这就能证明今后他也会一如既往地对待她?

  倘若陈修泽不是陈修泽,方清芷也不会如此顾虑,不爱了,大不了一拍两散,各自欢喜,和平分手。只他不是寻常人,如今香港虽已废除纳妾制度,但打破这个例子去迎娶二房、三房的也有。以方清芷如今对陈修泽的了解,就算陈修泽移情别恋,也难以放走她这个老“情人”。今时今日的方清芷,经过几番争吵,已经不再寄希望于陈修泽失去兴趣后会放她走,他是那种就算玩厌了也会强行捆着她的家伙。富贵销金窟,渐渐磨人骨。方清芷只希望自己不要再步苏俪俏的后尘。

  拿镣铐将她捆起。

  陈修泽一定能做出这种事。

  往后三月,方清芷没有再提搬出的事情,陈修泽也没有再提枕下刀的事情。

  陈修泽私下中同陆廷镇见了几次,二人志同道合,利益又一致——英国鬼佬撤离后的市场,太大,一个人势必啃不下,需要联手。不过陆廷镇瞧着也有些愁闷,陈修泽大约听了些,知道陆廷镇在为他那个“小侄女”所困。

  对方企图去大陆,还是被陆廷镇夜晚里揪回去的,为此还出动了澳门警察。阵仗的确大,就算再怎么掩盖,也有风声透出。

  陈修泽听了便算过。

  他不在意对方和小侄女的这段事,且不说没有血缘关系,就算陆廷镇和自己亲妹,亲侄女做这事,仍旧不会干扰两人的合作。

  利益至上。

  陈修泽只看重能得到多少东西。

  会晤结束后,陈修泽让司机开车,去苏俪俏那边。

  他来得匆忙,苏俪俏正在用奶瓶喂孩子喝奶粉。其实她跟着孟久歌那几年,身体早就坏得不成样子,只能用奶粉和牛乳来喂孩子。陈修泽来的时候,孩子刚喝下去,哭闹不休,打着嗝。

  陈修泽拄着手杖,站在客厅中,让人把孩子抱走。

  苏俪俏尖叫一声,扑过来要抢孩子——她哪里有什么力气,只看着陈修泽让人把孩子抱出去,她泪水涟涟,问陈修泽:“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倒是想问问你,”陈修泽平和地说,“谁允许你去见清芷?”

  苏俪俏跪在地上,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孩子被抱走,崩溃到揪头发,不说话,只哭。

  陈修泽转脸,看向她旁边那个保镖。

  “算起来,你是我养父的太太,我应该也叫你一声师母,”陈修泽说,“我也体谅你是个女人,年纪轻,养姘头的确也不算什么。这些年来,看在养父和孩子的面子上,我对你的事,也的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修泽手持手杖,一记砍到苏俪俏保镖膝盖,只听骨头碎裂声,对方惨叫一声,直挺挺跪在地上。

  苏俪俏俯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叫:“阿忠——!”

  保镖痛到不能出声,陈修泽走过去,踩在他手掌上,面无表情地碾磨,冷静听他叫喊。

  苏俪俏要去扒陈修泽腿,心疼地看着被陈修泽碾断指骨的情人,又被人急急架开。

  “既然被苏夫人看中了,你就好好地当她契弟,”在保镖痛到喘不过气时,陈修泽终于移开脚,他对脚下的人说,“你那些泔水般的脑子,只用在床上即可,别撺掇着苏夫人干蠢事。”

  苏俪俏泪痕涟涟,惨痛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这样的人不适合教育养父唯一的女儿,”陈修泽说,“我已经找好继续照顾她的人,今后,只要你不生事,每周,她都会在你这里住两天。”

  “别再让我听到你去吓唬清芷,”陈修泽平淡开口,“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你女儿。”

  ……

  陈修泽拄着手杖,缓慢离开苏俪俏的家,孩子已经被抱走上了另一辆车,司机替他打开车门,而陈修泽没有上车,抬头望了望太阳。

  今日阳光灿烂,金澄澄的一片,很像那天——

  像小清芷独自来他摊位上吃面的那天。

  也像,陈修泽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清芷那日。

第38章 前缘

  父母去世后, 陈修泽离开了学校,开始打工。

  他一开始做的是体力活。

  家里面送弟弟妹妹们上课、煮饭洗衣扫地的任务落在陈启光和温慧宁肩膀上,由他二人分担。

  陈修泽去工厂里, 一月能拿到两千元, 勉强够弟弟妹妹穿衣吃饭, 也只够最便宜的东西果腹,偶然间遇到个弟弟妹妹生病,连看医生拿药的钱都付不出。一月中也难见荤腥,馋得弟弟妹妹难受。

  陈修泽不能看弟弟妹妹挨饿, 他思维灵活,同人一起做走私生意, 将香港的手表带到内地去售卖。这个生意赚钱快,但危险性高, 被抓了也只能自认倒霉。一开始是给人做,后来陈修泽自己干,终于能让弟弟妹妹吃上肉。

  第三次被抓到后,陈修泽在监狱中结识了阿贤。

  恰好四个人被关进同一间牢房,除了陈修泽外, 另外三人是打架斗殴。

  阿贤双手难敌四拳,他被人打得极惨。外面的警察好似没有听到, 仍旧在饮茶聊天嗑瓜子,就算监狱里真打死了犯人,也不过是抬出去草草烧了。

  陈修泽一拳打在要抠阿贤眼珠子的那人脸上。

  那俩人打不过陈修泽, 大声嘲讽地骂他瘸子, 吐唾沫。监狱里没别的东西, 陈修泽一拳一拳砸得那两人没了声响, 莫说瘸子了, 砸到他们连哀嚎都发不出。

  陈修泽把阿贤拉起来。

  也是那时候,阿贤问他:“兄弟,哪里混的?”

  陈修泽冷淡,不太理他,说自己什么都不混。

  阿贤问:“那你要不要来我这边做事?我跟孟哥,你知道吗?孟久歌。”

  彼时孟久歌还没有彻底成名,他上面还有一个,是他的师父。

  阿贤跟着孟久歌,也做走私的生意,不过动静要比陈修泽这种大多了,不止倒卖手表,还有收音机,电视,碟片机……赚得也多。

  陈修泽头脑灵活,他识字,读过书,比阿贤等一干只念了小学甚至小学都未读完的人多一分优势。更不要说陈修泽性格谨慎,之前被捉进监狱几次,也有了应对经验。等陈修泽渐渐做起来的时候,就已经买通了警察,严查的时候向他们通风报信。

  也因此,后来的陈修泽,渐渐成了阿贤等人的“大哥”。

  不过那时陈修泽仍旧不得重用,某天,他忽然被孟久歌叫走,要他去北角支一个摊子卖车仔面——名义上卖面,实则是避人耳目,同人接头,拿钱。

  陈修泽和阿贤草草学了车仔面的做法,简单熬汤汁,就开始装模作样地“做生意”。面摊生意不好也无所谓,难吃也无所谓,毕竟倘若引了许多客人来,反倒影响做事。

  如此开了一周,背地里,警察也注意到他们的摊子。

  等阿贤看到警察时,再走已经来不及了。

  陈修泽面色自若地煮着味道寡淡的面,阿贤忙忙碌碌地拿筷子去搅动锅里的东西,谁也不知摊子下放卤料的桶中还有一个暗格,藏着一沓一沓的钞票。

  一个念小学模样的小女孩背着书包过来,恰好坐在靠近摊位下卤料桶的简易桌子上,遮盖得严严实实。她将干净的钱递给陈修泽:“哥哥,我想要一碗面,加鱼丸和卤鸡蛋。”

  警察已经接近了,狐疑地盯着他们。

  陈修泽沉默地接下这钱,煮面,捞起,放进大瓷碗中,又浇了点潦草的汤汁,阿贤熟练地夹上鸡蛋和豆干。

  小女孩很乖,背着双肩包,辫子上也系着蝴蝶结。陈修泽猜测她家境应当不错,大约是富人家的小孩。她看起来同永诚差不多大,不过要比永诚规矩多了,只老老实实地捧着碗吃面——

  那面滋味寡淡,她不讲一句难吃,只认真地咬着面条。

  警察也在这时走过来,警告陈修泽和阿贤不许动,他们要例行搜查。陈修泽暗地中摸到枪,此时,小女孩哇地一声哭起来,把那两个警察吓了一跳。

  原来是小孩被警察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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