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飞花 第42章

作者:多梨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励志人生 现代言情

  一句话惹怒梁其颂,他脱下外套,盖在花坛边缘,又将手上拎着的包装盒放在膝撞上,用雨伞稳稳罩住后,梁其颂才愤然转身,向陈修泽一拳挥去:“老东西!”

  陈修泽将手杖抛给阿贤,他示意阿贤带着伞退后。等梁其颂扑来时,他侧身躲过,手斜斜砍到梁其颂脖颈处。梁其颂被击中,怒意更盛,一拳砸来,指骨顺着陈修泽右边侧脸过去。

  梁其颂大吼:“死瘸子,垃圾,流氓。”

  他其实还不擅长那些骂人的词,翻来覆不过几个,陈修泽按住他肩膀,拽住他胳膊,硬生生一个过肩摔。梁其颂不肯服输,虽躺在泥水中,仍旧一脚踢到陈修泽那条残疾的腿上,嘲讽:“老瘸子,你觉得现在得到清芷的身体就满足了?你一个书都没读过几年的人,配得上清芷吗?你懂什么——”

  最后一句话没说完,陈修泽一脚踩在他胸口,压到他痛苦低鸣,与之而来,陈修泽拳冲向他面颊——又停住。

  他改为掐住梁其颂脖颈,手有技巧地收紧,目光阴鸷,盯着因为缺氧而挣扎的梁其颂。

  在梁其颂濒临窒息时,陈修泽才松开手。

  泥水中的梁其颂目眦欲裂,剧烈咳嗽后,大声吼。

  “我不杀你,也不会再打你,”陈修泽说,“看看你现在的脸,还有以前的模样吗?且不论清芷爱不爱我,你现在呢?你有什么?”

  梁其颂脸上的疤痕被雨水狠狠击打,他从喉咙里挤出字眼:“她至少爱过我。”

  “你也知道是从前,”陈修泽笑了,他松开梁其颂,说,“我不会打你,我还会让清芷看看,她曾经喜欢过的人,究竟有多么不堪,多么不值得她喜欢。”

  他有些遗憾地叹气:“现在看你这幅模样,我才觉自己之前真是杞人忧天。”

  梁其颂双手都在泥水中,喘着粗气看他。

  隔着雨幕,陈修泽从容地说:“你已经不具备任何威胁了。”

  梁其颂闭上眼睛,只听雨水如注,他再睁开眼,已经看不到陈修泽的身影。

  陈修泽拄着手杖,旁侧跟着阿贤,为他撑着伞。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步入旋转玻璃门,陈修泽从玻璃门上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手持狮兽手杖,一身西装革履。

  是的。

  他是个跛子。

  清芷所学习的许多专业名词,他都不懂;她所提到的一些外国文学典故,他也不了解。

  陈修泽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

  年少的他为了节省几块钱,从而永久地丧失了一双健康的腿,落下跛足。

  陈修泽穿过温暖的大厅,乘梯向上,等打开酒店门时,他脱下外套,往内室去,看到方清芷半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侧睡。

  忽而暖意驱散寒冷。

  陈修泽解开衣服,躺在床上,伸手将方清芷抱住,她觉浅,微微醒了,又被陈修泽按住,扣在怀抱中,他低声唤她名字,柔软:“芷宝。”

  “嗯嗯,”方清芷困极了,“……睡觉了。”

  她打着哈欠,明显困倦极了。陈修泽沉默地用手指轻轻刮蹭着她的脸颊,温声询问:“现在陪你睡觉的人是谁?”

  方清芷不回答,她还困,敷衍地嗯嗯两声。

  陈修泽又问:“你这次梦到谁?”

  方清芷还是不说话,她又困又恼,扯住被子盖住脸。

  陈修泽沉默半晌,另一只手往下,开始慢条斯理地扒,折腾她。总算把人闹醒了,方清芷终于不再敷衍地用嗯嗯回应他,挣扎着要踢开:“你干什么呀?”

  带着睡意的声音,听起来也好似撒娇。陈修泽沉默两秒,他从没听过方清芷撒娇,这一声要疼到心间,现在她若拿刀剖开他胸膛取心尖尖肉吃,陈修泽想自己也会由着她,说不定还会提醒——莫吃生的,对身体不好,来,我为你用油煎一煎。

  一开始养着她时,也没想到要付出如此多的心血。多到恨不得将每日每日的心血都化浓白灌给她,把心也分明地剖出给她瞧一瞧。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陈修泽未料及后来会演变成如此情况。倘若那时知道,就该一枪崩了她,免得如今令他又恼又爱又不知如何是何。梁其颂虽然蠢笨,但有句话说得倒不错,至少,方清芷如今人在他这里,不是吗?方清芷却不知陈修泽在想什么,她仰着脖子,像跨越篱笆失败的小鹿,卡在上面,伤口深到好似要危及生命,四肢如今无济于事,方清芷从缺氧感中仰脸,看到陈修泽握住她一只干净的脚,正温柔地以唇贴脚背。

  此刻的他看起来好似朝圣的信徒。

  可明明他才是主人。

  他才是二人关系间的主导者。

  方清芷在死亡边缘挣扎着,陈修泽让她说什么,她都说了。就像审讯,不对,是糟糕的警察在强制令犯人做伪证,方清芷按照他的意愿开口,说方清芷在陈修泽身边,现在方清芷在吃陈修泽,陈修泽在亲的人是方清芷,方清芷只爱陈修泽。她当然可以选择不说,只是违背陈修泽心意的话,他有千万种方法磨得她不得不出声。

  陈修泽很满意。

  他捧着方清芷的脸,珍惜一吻。

  次日,方清芷只得用丝巾围在脖颈间,尝试去掩盖。她也看到陈修泽脸上的痕迹,惊讶地问,陈修泽轻描淡写,微笑着说,是昨天晚上去给她买巧克力,下着雨,不小心撞了下。

  中餐是同宋世南一同吃的,梁其颂仍旧负责侍奉宋世南,西装革履,低头布菜。

  梁其颂的视线触及方清芷脖颈上的柔软丝巾,也瞧见下面遮盖不住的、若隐若现的红痕。

  他克制地握紧拳头。

  全程,方清芷没有抬头看梁其颂一眼。

  她低头饮汤,垂着眼,看到梁其颂拳头上的痕迹,明显是撞到东西后的擦伤。

  和陈修泽脸颊上那细微伤口如出一辙。

第42章 求字

  ——梁其颂, 现在纵使你脱去衣服大跳艳舞,清芷也不会再看你一眼。

  为宋世南敲开螃蟹时,梁其颂脑海中始终盘旋着这句话。

  纵使陈修泽从未说出口, 但对方昨天的眼神中已经表露出这种含义。

  他昨天淋着雨将点心带回去, 宋世南连尝也未尝, 只象征性地让他放在一旁。

  是的,对于有钱人来说,这些东西都不重要。

  人的劳动不重要,人的心意不重要, 纵使有千万重爱,也抵不过权势滔天。梁其颂不过初初踏入这纸醉金迷的一个角, 便已经深深感受到金钱所能带给人的无限愉悦。赌场中有不少俄罗斯的“波斯猫”,价格不高, 随意付出几个钱就能一亲芳泽——梁其颂从来不去,他只觉自己已经无法再保持昔日里的正直心性,但至少还能留一份清白。

  他能胜过陈修泽的东西已经不多,倘若真要比较,也只剩下这——在她眼中或许已经不值一提的——一心一意身心如一的爱。她总有一天会明白这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可昨天情形令梁其颂彻底认清这令人绝望的现实, 他尚远远不及陈修泽。事实也的确如此,如今不过几个月, 怎能同人苦心经营十几年相比较,再如何不甘心,今时今日, 陈修泽仍旧是贵宾, 他仍旧是服侍的那一人。

  这就是差距。

  差距就是, 无能的人连做竞争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陈永诚将他按在尘土飞扬的房间中砸头;

  催债失败后, 梁其颂被打手狠狠划了脸;

  昨天雨夜, 陈修泽掐到他险些窒息而亡;

  差距就是,方清芷一身男人痕迹,坐在桌边吃着小鹅肝黑松露,微笑着同旁侧男人交谈,而梁其颂只能站在对面,为今天赌场豪客布菜,兢兢业业为他安排今天的放松行程。

  这便是他们的差距。

  梁其颂低下头,继续机械的劳动。

  今天的午餐很轻松,几乎不谈公事,昨夜里,在梁其颂离开不久,陈修泽就已经同宋世南达成了初步的意见合作,就等着今天签合同。

  明天,陈修泽才回去,事情已经谈完,下午便陪方清芷去散步,四处走了走。

  方清芷无法忽视陈修泽脸颊上的这道痕迹——发紫的一层瘀血,他皮肤不算白,衬着也明显。三道,一看就知是殴打出的,怎么又会是碰撞的呢?

  陈修泽不说,方清芷不能问,她假装相信对方的谎言,只心有些讶异——她还以为对方会借机来讲梁其颂的坏话,或者说他哪里不好……

  没有。

  陈修泽对此保持缄默,甚至宽容地替他隐瞒。

  方清芷也知,陈修泽很容易吃醋。

  可是……

  他此刻的大度令方清芷愕然。

  于是方清芷放缓步子,同陈修泽慢慢悠悠走,他虽然一直讲自己腿脚可以,但……这样的跛足,走路是否也会累?

  昨夜里落了一场雨,现下空气清新宜人。方清芷很久没有这样自在地走在街道上,身侧跟着的也不是阿贤或者保镖,而是陈修泽。如今的方清芷已经渐渐能在他面前放松,大约是都见过彼此失态时的模样,也的确曾拥抱取暖过,她已经不会再视对方如洪水猛兽,提起:“你没有同我讲过,你是怎样发家的——也是做叠码仔?”

  “不,”陈修泽摇头,“我弟弟险些被赌博害一生,我又怎么会去和赌沾上关系。”

  方清芷的头发已经长长,风吹得发乱,她撩拨两把,又被风吹到脸上,不得不再伸手去理。

  陈修泽坦言:“我做过走私的勾当,将东西倒卖到大陆;再后来,我去做了孟久歌的小弟。”

  方清芷停下脚步,她刚将吹到口中的头发拨走,陈修泽也停下,将自己手杖递给她,示意她帮自己拿一下。

  方清芷不知他要做什么,安静接过,手杖边缘已经被他长年累月地用着,磨到光滑。之前瞧着怒吼的狮子,如今压在手下,并不觉怕,只是手杖是按照陈修泽的身高比例定制的,在她掌下,未免有些气势不足。

  陈修泽解下自己领带,今日佩戴的是一条浓黑色、有着细细暗红斜纹的真丝领带,拆开,握在掌中,手指做梳子,插入她发间,仔细为她梳理头发,用领带做发带,将她渐渐长长的头发归拢、束起。

  方清芷说:“你还会梳头发。”

  陈修泽说:“之前给妹妹们梳过,后来交给启光做——生疏了。”

  说完,他后退一步,双手压着方清芷肩膀,摆正,凝神看了一阵,微笑:“虽然我技术很差,但你还是这么美。”

  方清芷说:“你看上我,也就只剩下美这一点了。”

  “不,”陈修泽摇头,他说,“我看中你的胆识。”

  方清芷摸了摸头发上的领带,柔软的真丝,好似仍有他的温度,她说:“骗子,我若是真有胆识,在第一次听到舅舅舅妈要将我卖去拍风月片的话,就该一把火烧了房子,同他们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那不是有胆识,是鲁莽,”陈修泽抬手,用手背侧脸轻轻贴一贴她的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看,你当时没有那么做,现在你仍旧依靠自己去解决了舅舅舅妈。”

  方清芷呼出一口气,她迈步往前走:“不是靠自己,背地里仍旧依仗陈生您的威严和人,我不过是扯张虎皮做大旗,狐假虎威罢了。”

  “我也做过同样的事情,”陈修泽忽然笑,“我有没有和你讲过,之前,我跟孟久歌时,私下仍悄悄做着倒卖的声音,每次被查到,我都会说,我是孟久歌的小弟,这是他的东西。”

  方清芷:“什么?”

  “我认为通过手段达到目的并不可耻,”陈修泽说,“我也做过许多这种事情。”

  方清芷说:“手段不可耻,可耻的是目的。”

  陈修泽笑了,宽容看她。

  “我看你第一眼起,冥冥中就知你必定是我寻找许久的人,”陈修泽抬手,触碰着她的头发,说,“我承认,在接近你的这个过程中,我用了些手段,我在作弊,你也是我强求得到的。”

  方清芷提醒:“学校中,作弊的学生会被老师请出教室。”

  “清芷,”陈修泽纠正,“我不是学生,我是老师。”

  是的。

  他不是会因为违反规则的学生,他是有能力制造规则的老师。

  方清芷怔怔,转脸看天海交接处,只见浓红一团日,渐渐西沉,堕落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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