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刀 第44章

作者:苏他 标签: 现代言情

  靳必遐笑容慢慢褪去,因为他意识到靳凡还有下一句。

  果然,靳凡又说:“但省监察组抽调了人员去接手这个案子,这会儿应该已经到癸县了。”

  靳必遐只是不笑了,但没有失神,也还算淡定。

  靳凡起身,走之前把自己那杯水挪到他面前,捏住他的肩膀,俯身说给他的耳朵:“辛苦了,扯了半天淡。”

  “我没说一个假字。”靳必遐目视前方。

  “你只有一件事说得不假。”靳凡直起身:“我就是想护着林羌。感谢您二位用心良苦,把她送到我身边。有她看着我死,我更不怕死了。”

  他说完就走了,留下靳必遐久坐。

  不知多久,他忽而一笑,起身走到围挡,手扶着边缘,打给戈彦。

  “喂。”戈彦先说。

  靳必遐看着远处,还没说话,戈彦又说:“省里派人去查杜佳了。”

  “嗯。”如果靳凡说的是真的,那戈彦确实也该知道信儿了,靳必遐呼出一口气:“你这儿子……”

  戈彦知道他要说什么,并不意外,这是她最棒的儿子。

  靳必遐说:“从林羌,到小璇,到王缘亦,好像都没起什么作用,无论是好好治病,还是跟你缓和关系,他还是不愿意。”

  戈彦说:“他知道杜佳受我的指派,就是找过了孟真。这老东西,十几年的交情都不看,当年要不是你帮我走动,他受到压力,我得蹲到死。”

  靳必遐突然厉声:“我今天已经没这个能力了!”他过去可以走动的关系已经倒了。

  戈彦沉默片刻,说:“杜佳预感游泳馆出事就出国了,我刚让她暂时别回来了。”

  “赵扩呢?”

  “一时联系不上。”

  靳必遐闭上了眼。

  戈彦担任燕水监察委员会主任期间,在杜佳身后,跟壤南实业家赵扩联手做情色买卖,向各机关输送未成年男女。她跟各机关联系的桥梁,就是靳必遐。

  所以他得保戈彦,保戈彦就是保他自己。

  当年燕水纪委派遣的调查组顺藤摸瓜,已经快发现这条交易链了,是他跟涉案的各机关压了下来,所以戈彦最后只是担了一个走私的罪名。

  孟真是当年调查组的组员,他知道戈彦不止走私,但上方的压力让他有口难言。

  靳凡是非常不听话的孩子,但这个孩子一身正气,驯服他的过程越艰难,驯服成功后从他身上获取的价值就越大。

  靳必遐和戈彦费尽心思,先从哄他治病开始,都因为他曾在西南战区立功无数,他若肯帮,一定能找到人将当年彻底封箱。

  他们故意让他以为,戈彦对他殷勤是想借他勾搭上司令员,他开始也是信了的,现在他见过了孟真,就是已经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再用什么阴谋阳谋都不管用了。

  戈彦说:“我会再联系赵扩,想辙先拖一拖,躲避一下调查。靳凡那边,既然笑脸他不要,就掐他七寸。不是喜欢林羌吗?我们过去的算盘也不算全打空了。”

  靳必遐闭上了眼:“他真的挺了解你的。”

  “什么?”

  “我说你关心他,爱他,他说我在扯淡。”靳必遐突然癫笑起来。

  戈彦把电话挂了。

  爱?她可没那东西,这世上只有钱权才能打动她。

  林羌回家时天已经黑了,小区有人吵架,好像是谁家丢了阿兹海默症的老人,刚好有一家赶出一个偷偷潜入门的变态老头。

  “谁知道是不是假的啊?你一句话就要撇清责任,这是跟我说精神病杀人不犯法呢?被杀的人活该倒霉?多恶心啊,大过年开个门的功夫,偷偷溜进去了,把我脏衣篓衣服都装袋带走了!”

  “你要道歉我道了,你要诊断我也给你拿来了,道歉你不认了,诊断你也说是假的,那你让我们怎么着?老人得这个病我们也焦心,我们也天天捶胸顿足,已经二十四小时盯着了,就眨眼的工夫……你让我们怎么办?能不能宽容一下?你也有父母,你也保不齐哪天……”

  “欸你什么人啊?你咒谁呢?你不知道怎么办?我们被闯了门,被恶心了,反而是我们的不是了?还讲不讲理了?”

  ……

  他们把路堵住了,林羌就绕了道,与他们擦身而过时,她瞥了一眼石凳上嘿嘿傻笑的老人,腿上放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是烤红薯,围嘴和花白胡须上都是白沫子和红薯肉。

  她不关注闲事,脚步未停地进了楼门,等待电梯。

  电梯门打开,高大的人穿着黑色的羊毛线衣,脸在电梯灯和黑衣服下显得真白呢。

  她往电梯里走,这个人往外走,一手拎着垃圾,一手拉住她胳膊。

  她迈进电梯的一只脚被迫退了出来,“啧”一声:“干什么?”

  “倒垃圾。”他说。

  “你自己倒不了吗?”林羌睨他。

  “倒不了。”他拉住她胳膊的手往下滑,牵住她。

  林羌被他牵着,脚也跟着走了,“我冷。”

  他停下,拉拉她左袖口,盖住她的左手,然后把她右手包得更紧。

  林羌想笑:“你哪有让我先上楼?”

  他不说话,把垃圾丢了,再牵着她往回走,在一声高过一声的争吵中进了楼门,站到电梯前才回答:“寸步不离。”

  林羌弯唇:“好笑。”

  “说谁?”他扭头看她。

  林羌歪着头:“那你应该去接我啊,怎么让我自己回来?”

  靳凡皱眉:“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数没有?接都不接,要不是十分钟前你说到小区了,我已经报警了,再给你打电话的就是警察了。”

  电梯到了,两人进电梯。

  林羌说:“我都说了有事,你还每五分钟打一个电话,这么离不开我,要不我去定制一条狗链,拴着你?”

  靳凡不说话了。

  电梯停了,林羌先他一步出了门,还没走两步,被他拽住胳膊,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他搂住。

  他什么也没说,就这么抱着她,声控灯都熄了很久,他还不松。

  好半天,他双臂放松了,她趁机推开他,靠到墙上,下意识伸手摸兜翻包找烟盒,恍然想起,有些人已经戒了,公平起见她就把仅剩的半包扔了。忍忍吧。

  楼底下还在吵,尖锐的声音从走廊的窗户传入,不时叫醒了灯。

  又是好半天,他去牵她,进了门。

  接下来吃饭、洗澡、睡觉,都没再说话。

  各睡各的,这也很正常,但两人好像都没怎么睡,六点多就相继出了房门,各自洗漱,各自打理自己。只有出门买早餐的事是不同步的——

  这一直是靳凡的事,无论做还是买,都是他来。

  他正要出门,林羌叫了他,扭头就看到她穿好了衣服,毛线围巾团团缠绕下的脸小得不到一巴掌:“你带上我吧,我觉得我要被绑架了。”

  靳凡怔然。

  林羌走过去牵住他的手,仰起脸:“你从癸县追来不就是有人要用我威胁你吗?突然要跟我寸步不离,是有人要对我下手了?”

  靳凡不答,她也不在意,牵着他出了门,锁门,等电梯时又说:“你知道,我怕死也怕疼。要是我被劫走了,我会把我知道的都说出去,不会管你死活,所以你要保护好了我。”

  电梯门开了,靳凡不进,双脚像在钉在了地上,林羌拉不动他,也不进了,看着电梯门自动关上。

  片刻,靳凡伸手托住林羌的脑袋,带到自己怀里,弓着腰,下巴抵着她的发心:“信我吗?”

  林羌慢慢搂住他:“我不信,你得做给我看。”

  “就你特殊。”

  “怎么?同样的话也问过别人?”

  “没有。”靳凡像是考虑了很久:“昨晚一直在想怎么跟你说,我不一定护得好你,我很多事都无力……”

  林羌没让他说完:“那倒是。”

  靳凡沉默了,那份考虑又开始搅扰着他。

  林羌从他怀里出来,重摁了电梯,牵住他的手:“我也会小心,跟你寸步不离。”

  这次,靳凡被她拽动了。

  改装车行,一楼。

  距离郭子飙车撞车已经好久,他也出院好久了,一直没敢回来,怕靳凡剁手、挑脚筋,也就靳凡现在不在,他才敢过来。

  他来了也没人理。

  大家伙都希望他至少态度上觉得自己办错了事,那他们也好顺理成章给他个台阶下,他可牛气,张嘴闭嘴隔壁县的再也不敢招惹他,就是怕了他不要命的态度。

  小脏辫刚从工作间下来,光着膀子穿一条棕色背带裤,坐在长桌前点了根烟。

  最近被仲川教学,天天上工作间干够八个小时,肱二头肌和腹肌都练出来了。

  “侯勇那逼人听说到壤南去了,呵,还得我治我跟你们说,要不是我来那么一下子,老大还放任他在那边猴子称大王呢!”郭子坐在长桌前抖着腿大言不惭。

  阳光坐在他对面,正在刷朋友圈,边刷边疑惑:“大嫂好几天不发朋友圈了,不知道她办事办得怎么样了。”

  公主切说:“以前也没发过几回。”

  “你们跟这女的熟吗?天天提几遍?就算跟老大有点关系,也最多是床搭子,你们怎么像把她当自己人了?”郭子不解。

  小脏辫从三开门冰柜里拿了瓶咖啡,到怀里捂捂,递给小莺:“我前两天刚跟她说我那新芯片,她也没回我,太伤我心了。”

  “照你这么说,过年小视频发那么多,她也没回,我们是不是都得伤透了?”小莺翻个白眼:“说得跟人没给你发红包似的。”

  小脏辫坐下来:“说到红包,大嫂一个月挣几个钱啊,居然一人发两百,要知道老大抠抠搜搜一毛不拔呢!”

  郭子拍两下桌子:“欸欸欸,跟你们说话呢听不见啊?”

  “咱们这边县医院能挣到八千吗?”公主切问。

  脱索说:“八千够呛吧,准市级县的二甲定点医院,大嫂这个职称的医生六千差不多了。”

  “也许大嫂是隐形富婆,老大过生日的时候不是给我们两万块让我吃点好的来着吗?”蒜头挑眉。

  “得了吧,大嫂连一辆代步工具都没有。”小脏辫说。

  阳光补充:“住的房子也破。我本来想把闲置在绣梨府的三居给大嫂住的,仲川哥让我别管闲事。”

  蒜头咂嘴:“川哥这话真让人误会,以为是有人管大嫂,不用我们操心呢,结果是……”

  公主切拿起日历扔过去,打断他:“别说扫兴话行不?”

  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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