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知阳/倾天天
少年沈承晔却不愿多说,迈开修长的双腿准备离去。温穗岁觉得他就是心虚,在两人擦肩而过之际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离开。
“我和她的曾经可不是这样的,蝴蝶效应听说过吧?”沈承晔慢条斯理的声调从身后传来:“你走啊,只要你不怕永远失去她。”
果然,少年沈承晔驻足,垂落在裤侧的五指紧紧收拢,道:“我救了你,你对待救命恩人就这个态度?”
“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学校的后山?”温穗岁道,“是不是平嘉树让你来的?”
“是什么让你这么觉得?”少年沈承晔反问。
“这么久了,从我爸妈出事后,他一条消息都没给我发过,也没来找过我一次,说吧,他这次让你来想干什么?提分手?”她眼含讥刺,松开他的手臂走到面前,盛气凌人地扯着唇:“要分手也是我提,他凭什么?”
少年沈承晔弯起唇:“我倒是希望这样,不过很可惜,大小姐,您猜错了呢。我就是放学后去那休息,那是我的秘密基地,我经常放学后一个人去那,今天纯属巧合。”
他不欲再多说,迈步便离开。
如果真的是路过,那她今天能被救就多亏了他,可他不是一向讨厌她吗?为什么这次会大发善心救她?温穗岁双手抱臂,扭头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
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不过眼下她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处理。“凌雅雪、小花……”她语调危险地轻声呢喃着两人的名字,片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倨傲地翘起唇角,转身离开,似乎已经想好怎么处理她们了。
沈承晔跟在少年的自己身后,回到这个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别墅,那个女人邀请了一大堆她们贵妇圈的太太来家里喝下午茶,看见他回来以后笑容更甚:“承晔回来了?过来坐。”
当初她虐待沈承晔的事曝光,沈志白也没有和她离婚,无非是看中她浸淫在沪圈的上流社会,人脉盘根错节,而他想要进一步扩展集团,就必须用到她这些人脉。
所以在自己唯一的血脉和事业利益之中,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从那一刻起,沈承晔再也没有了对于亲情的任何期待。
女人起身走到他面前,“学习了一天累不累?在学校没被人欺负吧?你校服上怎么有一道黑?拉链也没拉……”
他有强迫症,房间里只有黑白灰三个颜色,物品必须按照特定的规则摆放,着装从来都一丝不苟,就连进门都要先迈左腿,所以根本不会出现拉链都没拉好的情况。
她态度关怀地仿佛真是他的亲生母亲,说着就要伸手帮他把拉链拉上,却被少年沈承晔不着痕迹地躲开。
一名贵妇太太道:“你和你儿子感情真好,”话锋一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亲儿子呢!”
她“咯咯”笑出声,其他太太们附和着低笑,唯有坐在她对面的太太轻抿咖啡,云淡风轻。
沈承晔一眼认出她:“……妈?”
“我爸在书房吗?”少年沈承晔问。
“在呢,他跟他的一些合作伙伴正商量生意的事呢,你小孩子还是学习要紧,别管那么多。”女人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那我先上楼了。”走到楼梯口时,他忽然顿下脚步,回眸道:“您新做的发型很好看,……妈。”
这声“妈”让在座的所有太太一时之间都错愕不已,女人眼底却飞快闪过一丝厌恶,等再扭过头时,又是雍容华贵,笑意盈盈的模样,她回到贵妇圈里:“我就说这孩子跟我亲吧?”
这个发型是当年沈志白和沈承晔他妈第一次相遇时的发型,沈志白强行让她换成了这个发型,沈承晔此时提起,无非是刻意恶心她。
三楼,少年沈承晔重重关上房门,将书包扔到椅子上便飞速冲进洗漱间,抱着洗手池狂吐不已,然后又板开水龙头疯狂刷牙。一直到口腔里全是薄荷味,甚至混杂着生锈的血腥味,他才终于停下。
沈承晔双手抱臂,倚在门口面不改色地注视着他。
“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还能再见到正常的她。”
寂静的房间回荡着“哗哗”的水流声,少年沈承晔呼吸粗重,半敛眼皮,盯着源源不断的水流入下水道,墨色的眸子被遮挡,“客厅里有你认识的人?”
“有,你很快也会认识,那是碎碎她妈。”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穿过来?难道那个时候已经研制出来时空穿梭器了?”
“关于这个问题,我也很好奇。”
“那你穿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
少年沈承晔:“……”
他抬首关掉水龙头,食指抵在太阳穴轻揉,深吸一口气:“在后山时,你是怎么突然控制了我的身体,还把我踢到一个黑不拉几像小黑屋一样的地方?”
“很遗憾,这个问题我也没法回答你。本来我这个时候应该正和碎碎度蜜月,结果一觉醒来就回到现在了,身上还穿着校服。”沈承晔道,“不过我想,命运让我回到现在,恐怕也是想让我改变一些什么吧?例如,那场早有预谋的校园暴力。”
“你有没有想过,你改变了这其中的一环,蝴蝶效应的影响下,那我未来还会和她一定在一起吗?”
沈承晔迈步走到少年的自己面前,定睛注视着他,仿佛透过他看到以前那个伤痕累累的自己,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所以,我会帮你。”
天色骤变,铅灰色的浓云取代了明朗的晴空,仿佛随时会将这座城市倾覆,狂风大作,尘土飞扬。头顶的白炽灯频繁闪烁,“哐当、哐当——”窗户被震得发出怒吼,窗帘翻飞,将少年沈承晔的衣摆也吹得猎猎作响。
忽明忽暗的镜子里倒映出他挺拔的身影,紧抿的薄唇和轻颤的长睫彰显出他此刻内心的天人交战。沉吟半晌,终于,他掀起眼皮:“你打算怎么帮我?”
“其实想让碎碎跟平嘉树分手,很简单,让她知道他接近她的真实目的就可以。她本来也就没多喜欢他。”沈承晔双手抱臂,在他周身踱步,“半年前,平嘉树他爸融资失利,所有的财产被公司合伙人卷款跑路,要债的人每天都上他家威胁他,所以他现在急需有人给他一笔巨额投资,好让他回过血来。”
“从一开始,他接近碎碎就是为了利用她背后的温氏集团。”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突然主动答应和碎碎交往。”少年沈承晔食指弯曲抵住下巴,略一思索,一个计划便在他脑海中形成。
沈承晔见此便知道接下来的事根本不用自己操心,他已经想好怎么处理了。
这场狂风来得突然,去的也突然,整个别墅的灯都在此刻熄灭,保姆轻叩门扉:“少爷,刚刚电路出现了问题,已经安排人去修了,先生让我通知您一声,您房间的窗户是他打开的,他觉得您房间太暗不透气。”
少年沈承晔面无表情地将窗户锁上,“我知道了。”
他先是打听到平父经常去的地方,然后又利用关系故意将凌雅雪的父母引过去,当平父知道凌雅雪父母是地产大亨,挥金如土,并且正打算投资新项目,自然起了攀附的心思。主动接近对方,并且还托人组办了一场饭局为他牵桥搭线,喊上自己儿子平嘉树,凌雅雪也在现场。
看到平父对自己父母殷勤的模样,还想促成她跟平嘉树在一起,凌雅雪不屑勾唇。
她身体放松地向后躺在椅背上,摇晃着高脚杯,果汁在杯壁划下一道道透明的水渍,头顶明亮的水晶吊灯透过晶莹的杯壁折射进她眼底,遮住她汹涌的恶意。
她想,她知道平嘉树为什么会突然和温穗岁在一起了。
温穗岁这个蠢货。
“你也是希鸣初中的?”平嘉树被迫被父母推到凌雅雪身边,蹭了蹭鼻尖,伪装出自己平日里最擅长的温和澄澈的模样,“抱歉,我爸妈希望我能主动认识一下你,你是几班的?”
“六班。”
六班,和穗岁不是一个班。
平嘉树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凌雅雪玩味地斜睨着他,“怎么感觉你好像在庆幸什么?你是那个市高中的平嘉树吗?我听说过你,你很有名。”
“你认识温穗岁吗?”他不答反问。
凌雅雪抿了一口果汁放下,忽然狡黠地托腮歪过头,倾身凑近他:“巧了,我听过的传闻里,就有你跟温穗岁的。”少女清冷瑰丽的脸庞一瞬间放大,咫尺之间,连细小的绒毛都可以看清,“她是我隔壁班的,你觉得我认不认识她?”
平嘉树面不改色,“什么传闻?”
“就是,”凌雅雪拖着长长的尾音,目光从他的眼睛一路向下,逐渐挪向性感的薄唇,觥筹交错间,空气也被拨弄得浓稠暧昧,她顷身凑近,在碰到那双唇的前一刻,轻巧地转了个方向,在他耳畔吐气如兰:“她是你女朋友啊,而且还是你主动追求的她。”
太近了,她身上带着泥土的白玫瑰味直扑口鼻,清冷中又夹杂着甜美,令人心神荡漾。
平嘉树眉心微蹙,绅士地和她拉开距离:“你也说了,那是传闻。”
他捻起一片西瓜放入口中,凌雅雪先是愣了下,然后乐不可支——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于是不动声色地将桌上正在录音的手机暂停。
次日,温穗岁刚进教室,便听见凌雅雪的小跟班簇拥着她七嘴八舌。
不知是谁大声问了一句:“雅雪,平嘉树真的昨晚约你出去了啊?那他也太渣了吧!他女朋友真可怜。”
“可怜的应该是平嘉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女朋友。”
众人冷嘲热讽,望向温穗岁的眼睛里满是不怀好意。
“只是他爸妈谈生意,把我们叫到一块了而已,你们这样说别人会误会我们的。”凌雅雪终于从手机里抬起头,悠闲道。
嘴上说着担心别人误会,脸上却一点愧疚之意都没有。
温穗岁把从桌兜里拿出来的书重重摔到桌上,倏然起身,凳子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走到凌雅雪面前把她的水杯挥到地上,双手撑在桌面,俯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误会?你觉得我能误会什么,他眼光还没差到这种地步。”
小跟班们想要收拾她,被凌雅雪拦住,于是在一旁虎视眈眈。
“你说得对,我本来也觉得他眼光确实挺差的,没想到你根本不是他女朋友。”凌雅雪无辜地耸了耸肩,放松地向后靠。
“我是不是他女朋友不是你说的算,先管好你自己。”温穗岁撂下狠话打算离开,凌雅雪不疾不徐地摁开昨天那段录音,平嘉树朗如珠玉的声音夹杂着丝丝电流声传遍整个教室。
【“巧了,我听过的传闻里,就有你跟温穗岁的。”
“她是你女朋友啊,而且还是你主动追求的她。”
“……”
“你也说了,那是传闻。”】
教室里落针可闻,众人的目光刹那间聚集在温穗岁身上,那里面有嘲弄、幸灾乐祸、同情、好奇、鄙夷、冷漠……紧接着,就像是平静的鱼塘被抛下一颗炸/弹,证据确凿,温穗岁根本没法狡辩。
“这么说,平嘉树真不是温穗岁女朋友啊?那谁说他俩在一起了?”
“这还不够明显吗,某些人为了虚荣心说的呗!当事人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现在被戳破了,真丢人。”
“我要是她,我就拿着书包自己走人了,这么丢脸,得多厚的脸皮才能继续在班里呆得下去啊。”
温穗岁仿佛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可紧接着,怒火从四肢百骸涌向心头,令她咬牙切齿。
这才是凌雅雪的目的,她要当众羞辱她,让她无地自容,从身体到心理全盘崩溃,然后自己灰溜溜地收拾书包离开学校,从此在她的世界消失的无影无踪。
凌雅雪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满意地欣赏着她难堪的表情,抬头靠近,在她耳边饶有趣味道:“怎么样,我就说你误会了吧?你没看出来吗,他就是在利用你,我都有点同情你了。不如我们从现在开始握手言和怎么样?”
恶意从四面八方传来,凌雅雪朝她“友好”地伸出手,只听见清脆的鼓掌声响起,温穗岁轻拍掌心,拉开椅子优雅地坐到课桌上,锃亮的方头厚底小皮靴踩上椅子,另一只洁白纤瘦的小腿在空中晃啊晃,冷艳又迷人的气息糅合于一体,令人目不转睛。
“你就这点本事啊?我还以为你能想出点什么高明的招数呢,真无趣。”她双手抱臂,耸肩道。
凌雅雪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你都疯的开始胡说八道了?”
温穗岁掏出手机拨出平嘉树的电话号码,然后点开扩音。漫长的一阵铃声后,众人都觉得她是在自取其辱窃窃私语时,没想到对方却在此刻接通。
“温大小姐,怎么了?你好久没给我打电话了,今天怎么舍得了?”平嘉树脚步轻快地走出嘈杂的教室,微风吹起他额前的刘海,他倚在栏杆前,嘴角噙着一点笑。
众人紧盯手机屏息凝视,许久没听到温穗岁的回答,他问:“你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给你打电话了,而且还在想,你当初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感觉到现在还不太真实。”温穗岁道。
“穗岁,你这句话……我可以理解为你也想我了吗?”平嘉树忍俊不禁,路过的同学和他打招呼,他也一一回应,面上多出平日里没有的真实的温和,目光望向远方,隐约还能看见楼宇。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说呢?你现在身边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他压低了声线,宛若情人间的呢喃:“这些话我想我已经讲过了,但你要是还想听的话,我很乐意等见了面,一字一句讲给你听。就我们两个。”
“好呀。”温穗岁欣然应允,杏眼甜蜜地勾成月牙儿,“就今天怎么样?今天放学你来接我。”
“遵命,那……下午见。”
挂掉电话,平嘉树刚转过身来,便差点和悄无声息出现在后面的少年沈承晔撞上,吓得他向后撤步,扶住栏杆:“沈承晔!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你在给谁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