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知阳/倾天天
“我们也买了。”他又拿出隆达。
眼见自己的第一桩生意以失败告终,小容瘪了瘪嘴,失望地把手从包里伸出来,很快便调整好情绪恢复笑容:“哥哥姐姐真聪明,那我带你们去系上。”
经幡足足有一百多米长,顾闻舟询问她用不用自己帮忙,却被温穗岁拒绝,她撕开外面那层透明袋,手里拿着经幡跟小容一块爬上左边的山顶。
这里的岩石上画满梯子,踩着它们艰难地上去,经幡漫山遍野,连脚下都是被吹落的经幡,想要爬到山顶就必须得经过它们,正当温穗岁提着藏袍将要踩上去时,小容忙不迭跑过来阻止她:“不能踩!绝对绝对不能踩经幡!我们得把它提起来从下面绕过去。”
温穗岁拧紧眉心,抬起的脚又收回来,不耐道:“既然知道的话就应该早点告诉我啊,现在喊什么喊?”
小容连连道歉,自告奋勇跑到她前面,主动替她一道道提起经幡,让她从下面绕过去。
顾闻舟含住一根香烟,手掌弯曲挡住风,用打火机点燃,香烟上冒出一缕雾气。他单手插兜,闲散地靠着摩托,仰视着那道曼妙的身影穿梭在经幡间。
不多时,温穗岁挂好一边下来,又拖着长长的经幡跋山涉水爬上右边山峰,山路崎岖难行,她显得有些吃力。
要将经幡挂在塔的最高处,于是指挥小容如法炮制给自己搬来几块板砖垫在脚下,踮起脚尖使劲往塔顶端的空处系经幡。
小容帮不上忙,就在一旁给她加油助威。
无奈板砖不够,她用尽全身力气也够不着最顶端,甚至脚踝一扭,身体在板砖上摇摇欲坠,眼见就要惨不忍睹地摔到地上!
小容吓得尖叫出声,不忍直视地捂住眼睛。
温穗岁闭上双眼,做好心理准备。想象中的疼痛并未来袭,她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
她靠着他的肩膀,掀开眼皮往身后看去,顾闻舟刚毅硬朗的脸庞瞬时映入眼帘,他呼吸紊乱,甚至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紧张。
“还好赶上了。”他眉头微蹙,言语毫不留情:“你是蠢吗?这么低还能摔到?下来,我帮你系。”
温穗岁被他抱到身后,手中的经幡也被接走,目视他站到刚刚的板砖上,轻而易举就将经幡系到最高处。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他从板砖上下来,纡尊降贵般拍着手上的灰尘,与她四目相对。
“嗯……嗯。”温穗岁不自在地躲开他。
百米经幡高高挂起,在苍穹下随风飘荡。
他修长的手指夹住香烟,状似不经意道:“你挂这么长的经幡,是想为谁祈福啊?”
“爷爷。”她单手抱臂,将凌乱的刘海拨到后面,看见他微妙的眼神后,道:“怎么了?经幡不就是为人祈福的吗?有谁说过不能给过世的人消除业障吗,小鬼,你告诉他能不能。”
“道理上是可以的,挂一经旗将无病,二面长寿,三面受用广大,十三面愿望成办,百面不堕恶趣,三百面往生净土。我们本地也会把经幡插到亲人坟墓或者遇难处,帮他们去除病业,早日升天,享受极乐。”小容道。
“听到了吧?”温穗岁道。
“那这么说,我是不是也应该给老头子挂条经幡?”他说着,从袋子里又掏出一个经幡,从山的一侧挂到另一侧,然后折返回来,给了温穗岁一叠隆达,同她一起居高临下地站在山顶。
从这里可以俯瞰到整个日光河的全貌,万顷烟波,波澜壮阔。
还有他们的下一站扎叶巴寺——镶嵌在悬崖峭壁上的白色塔楼,唯有楼顶是暗红色,看起来庄严祥和。
她感觉自己整个心灵都被洗涤,所有烦恼被暂时抛之脑后,忍不住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我收回之前对你的意见,你还是挺会选地方的,本来还以为你要带我去白宫呢。”
“你难道没去过?”顾闻舟反问。
确实,在她养尊处优的前十七年里,向来都是随心所欲任性妄为,早早便将世界各地游玩个遍,尝遍山珍海味,普通人大多摸爬滚打一辈子也无法抵达的金字塔,而她,就出生在金字塔。
“去过,所以你要是带我去那,我会觉得很无聊,非常无聊。”她道。
“我也去过,都看腻了,这个时候游客正多,去也只不过是看他们的人头,大多数人来日光城只知道去白宫,却不知道这里。”顾闻舟道。
“那你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我爸去世那会,不是跟老头子吵架吗,就一个人跑到西藏飙车,飚着飚着,就发现了这个地方。”顾闻舟吸完最后一口,将灼烧完的烟头扔到地上,用足尖碾灭,“再往前就是扎叶巴寺,然后是萨加玛塔峰,那是第一高峰,沿途的风景很漂亮,你要是想的话……我也可以勉为其难陪你一起去。”
虽然说的潇洒,但插/在裤兜里攥紧的五指还是暴露了他,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仿佛有一个世纪之长,又好像只是过去了几秒。
温穗岁道:“好啊,先撒隆达吧。”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他的脑海里有烟花缤纷着盛开,震耳欲聋,喜不自胜。
小容道:“把隆达放在掌心,不用撒下去,风会从你们手中接走它。”
温穗岁撕开透明膜,将隆达放在掌心缓缓伸直胳膊,缠绵的春风拂起她的藏袍,也将隆达从她手心地吹向远处的天际。
她缓缓闭上双眸,在心里祈祷。
同样撒隆达祈祷的顾闻舟却被人悄无声息地戳了戳后腰,小容指着温穗岁,用唇语无声道:“姐姐闭眼啦,你可以偷看她。”
他在背后比了个“OK”的手势,毫不收敛地注视着她精致的侧脸。
明媚的阳光,伴随着清脆的风铃声和煦而艳丽。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成缥缈的背景音,手中的隆达纷纷洒洒地飘向天际,在这俯拾皆是绚丽多彩的经幡间,他的瞳孔中却独存这一抹绮丽的黑。
在她抬眸的前一刻,顾闻舟急忙撇过脑袋,闭眼佯装祈祷的模样。
几秒种后,他也轻轻睁开眼睛,“许完了?”
温穗岁“嗯”了一声。
“许的什么?”
她负手而立,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某处虚空,逐渐拼凑出那人的模样,朝她笑得慈祥,她的眼眶逐渐酸涩起来,却仍要弯起唇。
“我啊,我希望爷爷……长命百岁。”
刹那间,顾闻舟的心脏犹如被什么重物抨击了一下,酸楚的感觉直冲大脑,将他所有的言语堵在喉咙间。
可还没等他安慰,温穗岁便抬起脑袋,将眼泪收了回去。
“这里风真大。”她吸了吸鼻子,“你呢?许了什么愿望?”
“不想笑就别笑了,你这样比哭还难看,他在的话恐怕也不想看见你这样。”顾闻舟双指并拢对她轻勾:“想知道啊?你凑近点我就告诉你。”
温穗岁好奇地伸长脖子,他唇上挑起一抹恶劣的笑:“说出来就不灵了,不告诉你!”
说完在她额头狠狠弹了一下,飞快下山逃离她的攻击范围,温穗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耍了,揉着发疼的额头,拳头紧握,拔腿就追上去。
“哥哥姐姐,等等我啊!等等你们的导游!”身后被忽略的小容着急跟下山,只见温穗岁和顾闻舟你追我赶,打闹不停,但她哪里追得上顾闻舟,最后不了了之。
接下来还要去扎叶巴寺,超摩只能坐下两个人,温穗岁心想终于能甩掉这个小鬼了,结果没想到小容道:“你们先去,我让我阿哥骑马抄小路带我去,很快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自己阿哥身边跑,温穗岁连拒绝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满脸失望。
“小鬼,真烦。”
“你就那么讨厌她啊?”顾闻舟戏谑道,“她到底哪里不顺你的眼了?”
温穗岁:更烦了。
向北拐不远处便是扎叶巴寺,超摩只能停在半山腰,剩下的就要靠他们自己攀爬,小容被她阿哥骑马载着抄小路,竟比他们还要先到那么几秒。
已然中午十一点多,几人在山下随便买点吃的填饱肚子,便开始爬山。
温穗岁并不反感爬山,以她的身体素质也不至于有高反,只是小容一路上一直在她耳边喋喋不休,令她心烦意乱,语气也变得危险起来。
“……我以前来爬扎叶巴寺的时候,因为太调皮摔到石头上,当场磕掉两颗门牙!流了好多血,超级超级超级疼,所以哥哥姐姐你们一定要注意脚下,别向我学习。”
“就算是导游也不用说这么多话吧?能不能安静一点?”她陡然停下脚步,在小容不解地看向她时,脸上的轻柔凝结在眼底:“从现在开始,你要是再不经我允许,多说一句话的话,我就把你的牙齿全都拔掉,一颗不留。”
小容惊恐地捂住嘴巴,求助地看向顾闻舟。温穗岁迈开腿绕过她继续向上爬,顾闻舟则在路过她时耸肩摊手,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
没了小容的声音,整个爬山过程都十分安静,陡峻的山崖两边茂密葱绿,种着许多他们叫不上名的果树,沿途还遇到朝圣者,顾闻舟把剩下的矿泉水和面包给了他。
天有不测风云,爬到一半,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紧接着滴起蒙蒙细雨,好在顾闻舟带着伞,三人加快速度跑到扎叶巴寺的修行洞内避雨。
温穗岁气息不稳,额头渗出薄薄的细汗,擦了擦身上的雨珠,瞭望高山牧场。
“这雨怎么说下就下?”
烟雨中的扎叶巴寺雾气缭绕,与人间迥异。一些藏族人和僧人迎面而来,又擦肩而过,耳边似乎还能听到似有似无的诵经声。
他们对这突如其来的雨势一点也不稀奇,按部就班地煨桑、点酥油灯,好像任何事都不能阻止他们虔拜的心。
她学着藏民的模样走过去拨动转经筒,顾闻舟道:“据说扎叶巴寺一共有一百零八座修行洞,这叫转经筒,用来消业增福的。”
“你知道?忘了,你来过。”沿着山花烂漫的小路,三人穿过一座又一座修行洞,最后她累得受不住了,就随便找了个路边的小长椅坐下,以手作扇朝脸上吹风散热。
身后是开着红果的小树,她指着道:“这是什么?”
“你饿了?”顾闻舟一眼看穿。
“还好吧,也没那么……”
“饿”字还没说出口,肚子就已经不争气地抗议出声,她撇嘴:“好吧是挺饿的。”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没问过,我百度试试。”顾闻舟拿出手机想拍照搜索,奈何山上信号太差,网根本打不开,他意味深长地拖着尾音:“搜也搜不到,这可怎么办?”
闭嘴一路的小容终于有用武之地,疯狂举手。
她知道她知道!
“这个姐姐不让你说话,我也没办法。”顾闻舟道。
温穗岁嫌弃地瞥了她一眼:“说。”
解封的小容兴致勃勃,深吸一口气就要大展拳脚,温穗岁道:“说废话的话,把你牙拔了。”
小容:“……”
“哦。”她委屈巴巴地低下头,“这叫森株,变红的时候可以吃的,我们也经常在路边摘来吃。”
温穗岁摘下一颗尝了尝,顾闻舟道:“好吃吗?”
她点头,喜出望外道:“还不错!像苹果一样,你自己尝尝?”
顾闻舟眉梢微挑,垂首就着她手里的森株咬下一口,瞬间被酸得眉头紧皱,痛苦地吐了出来。
温穗岁却恶作剧得逞般和小容笑得前仰后翻,一张小脸上写满恶劣。
“你骗我?”他道。
“你之前不也骗我了吗?彼此彼此。”温穗岁道。
顾闻舟擦了擦嘴,那股酸味仍旧挥之不去。他计算着时间,想着这时候也差不多了,于是起身走到小容面前,附耳道:“我跟这个姐姐有其他事要说,你先去其他地方。”
小容恍然大悟,马上从长椅上跳下来往其他地方跑。
“她干嘛去?”温穗岁道。
“碎碎。”他认真地喊出她的名字,温穗岁下意识“嗯”了声,“我有话想对你说。”
温穗岁和他四目相对,敏锐察觉到氛围的变化,隐约是猜到他想干嘛,道:“顾闻舟,你知道我……”
顾闻舟打断她:“你先别说话,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