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暮夕
“……没。”她想了想说,“看到了一个不太想看到的人。”
她这样说,沈述也不好再问:“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虞惜看向他:“天天下馆子真的好吗?”
沈述笑:“又不缺这两毛钱。”
她似乎是真的心情不好,走路都挽着他,整个人依偎般挂在他身上,满满的依赖。
沈述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不对劲,但他没问,只是搂着她上了车,吩咐司机:“去YUXI。”
司机恭敬应声。
车驰出三环,渐渐偏离市郊。
虞惜窝在后座,屈膝踩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肩上,还披着沈述宽大的外套。
衣服上有他身上淡淡的体温,还未散去,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渐渐驱散了那种从心底生出的——手脚冰冷的寒意。
虞惜抓住外套的两个边低头看了看,疑惑:“看着也不大,怎么套我身上就这么宽呢?”
明明穿在他身上特合身来着。
“你老公尺寸大。”沈述低头敲着笔记本,漫不经心地回。
虞惜手差点一抖,难以置信地望向他,沈述此时也抬头看她了,噙着一点儿笑意。
他一身正装,气质端正,坐姿也是松弛而随意的,自然又正派,可联系他说的话……
她默默转开目光,不跟他比脸皮。
唇角却忍不住稍稍上扬,没有刚才那么压抑了。
不过,尺寸可能真的和身高成正比,他一八七的大高个儿,肩宽腿长,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很有气势很优雅。
刚结婚那会儿她真受不了,有心理原因也有生理原因,其实挺排斥的。好在他长得好看,又会调情,不会硬来,倒也不是特别不能接受,半推半就将就了。
“沈先生,有时候我真佩服你的心理素质。”她看着他,认真说。
“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骂我脸皮厚。”沈述说。
虞惜偷着乐,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她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他打字的动作没办法利索了,只好抬眼瞥她,把她的手从身上剥下来:“坐好了,我发个邮件,别跟没骨头一样。”
他嘴里这么说,语气一点儿都没有威慑力,分明是浅浅笑着的。
虞惜也当然不怕他,嘴里却说:“你嫌弃我黏人啊?”
沈述笑而不语。
虞惜:“你说嘛——”
他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将笔记本合上搁到一边,抬手就把她拽到怀里:“不让我好好工作了是不?”
“谁让你嫌我烦了?”
“我哪里嫌你烦了?”他望着她,淡淡笑着。
“你嫌我黏人。”她强调。
“哪有?我就喜欢黏人的。”他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将她别开的脸掰回来,眼睛在黑暗里幽沉而明亮,一瞬不瞬就这样望着她。
他是英俊的,这种端丽的俊美在夜色中被无限放大,有种直击灵魂的冲击感。
她在他幽暗的眼底看到了自己,那个脸颊绯红的自己。
她不好意思地转开脑袋,头却轻轻磕在他肩膀上,埋入他怀里。
感受着他身上那种温暖和安全感,还有雪后松林般清爽的气息……她紧绷而敏感的神经忽然奇异地放松下来,双手轻轻揪着他的衬衣,伏在他怀里不说话。
沈述掰正她的脸,挨近她:“有心事?”
她微怔,像是被戳中一般僵了一下。
沈述的语气很温和,宽大的手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脑袋,指尖陷入她的发丝里,力道不算重,微微抵着扣住她的脑袋,让她看着他。
目光却是无所遁形的。
虞惜心尖微颤,下意识掐了掐手心。
“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跟我说。”他笑,“我开导开导你。”
虞惜不确定是不是要跟他说。
沈述的目光带着鼓励。
虞惜:“我说了的话,你不要生气……”
沈述抬眉:“我是那种胡乱生气的人吗?”
她这才说了:“我今天去公司,遇到江郁白了……”说完就悄悄打量他的神情,心里忐忑。
出乎她的意料,沈述连一丝意外的表情都没有,可以称得上平静,似乎“早有预料”。
他说:“早晚的事情。中恒和JSC有合作,他是JSC北京这边的负责人,我之前就见过他了。”
虞惜:“……那你还同意我去JSC工作?”
他幽幽瞥她:“我之前劝过你了,是你自己非要去。”
她哑口无言。
沈述漫不经心地顺过她的发丝,替她整了整凌乱的领口:“没必要怕他,是他对不起你,不是你对不起他。我也想过让你永远不见他,但是,那样你永远都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有些阴影虽然会伴随终生,但可以战胜。”
她心里震动,望着他,老半晌没有回神。
沈述都笑了,移开了视线:“我说你,别露出这种崇拜的表情,我受不了。”随口胡诌的鸡汤瞎话,她竟然这么相信?他都不好意思了。
虞惜也笑:“你也会不好意思嘛,沈先生?”
还以为他脸皮厚到刀枪不入呢。
虞惜觉得沈述这个人是真的很有趣。他信念感很强,事业上强大、镇定,只要他决定的事情就没有任何人可以动摇。
但是,他在生活细节里有时候又很“小白”。
比如,她第一次带他去吃茶糕,他咬一口,因为粘牙竟然自己躲去卫生间清理。
事后的表情也很尴尬,死都不肯碰那个团子了。
她把倒好的茶悄悄推到他面前,终于有机会可以嘲笑他:“你配这个茶一起吃,就不会粘牙了。”
他大概这辈子没吃过这种食物吧。
虞惜从回忆里抽回思绪,想了想说:“我真不想看到他。我……”说她懦弱也好,情绪化也罢,她很难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江郁白曾经是她心目中最美好的那一类人,后来她才发现,那只是一个假象。
这世上最残忍之事,莫过于将最美好的记忆打碎。
看到你信任之人露出最真实而丑恶的一面。
其实她能理解。
他出身优渥,可谓含着金汤匙出身,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学习、体育、交际……各方面都是佼佼者,一朝落魄,沦为人人践踏的下等人,这种落差不是一般人可以接受的。他要拼尽一切往上爬,不择手段,不计代价。
可理解归理解,她不喜欢这种人,甚至打心底里觉得害怕。
很难将后来的江郁白和她一开始认识的那个人重合。
“你害怕他?”沈述问她。
虞惜犹豫了会儿,还是点头承认:“有点。”
沈述:“他这种人,为了成功可以六亲不认,确实让人背脊发凉。”
虞惜奇怪地多看了他一眼。
沈述不会在背后说人闲话,他向来不屑的。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沈述又说:“我怕你又被他骗。”
之前短暂会面,他就看出来江郁白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种人如果想要做什么,不管是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十几年,他都会去做,且一定会做到。
其实如果没有虞惜,他还挺佩服他的。
跌入谷底也能爬起来。听说他在国外时睡过大街摆过地毯,替闻定擦过鞋子提过包,还替他挡过一刀,所以闻定才那么信任他。
不过这种人心里没有什么道德感,对他再好,他也会反过来咬你一口,他心里只有自己。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完全无所顾忌,连尊严和脸面都不要,实在可怕。
而且这人的报复心太强了,之前陷害过他父亲那些人接连出事,甚至连当年只是不想被牵连而辞职的司机都不放过。
就是个疯子。
沈述其实不太愿意跟这种人打交道,不是怕,是对方做事太不计后果,不按套路出牌。而他是个很计较得失、在意全局的人。有自己在乎的东西就有软肋,他不能跟着这种人一起发疯,那后果往往是他不能承担的。
不过,他确实也很矛盾,有一丝微妙的较量心理。
所以,在闻定无意间提及要不要同意把他调回北京时,他破天荒地帮忙说了话。
而且……虞惜对江郁白就算不是爱情,他在她心里确实是难忘的存在。
哪怕是心理阴影。
这让他委实不太舒服。
他知道这不是她的错,这火只能发泄到姓江的身上了。
“你在想什么啊?”虞惜小心翼翼地抓了抓他的手。
沈述回神,如常地对她笑了笑:“没什么。我在想,如果你实在害怕他,想辞职我也支持你。”
虞惜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我干嘛要因为他辞职?显得我怕他一样。就像你说的,我又不欠他!”
“你以前很喜欢他?”沈述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他语气是平静的,但虞惜总感觉还是有那么一点别扭。
似乎是犹豫着问出这句话的。
她笑着看向他:“你吃醋啊?”
“问一下不行?”他耸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