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葵
觥筹交错,灯影惶惶,她惶恐的询问靳宴舟的踪迹。
醉酒的客人抬手一指,明镜高台上,红尘醉梦里,靳宴舟就坐在那儿。
倦怠的眸敛下,杯中的伏特加映出他轮廓鲜明的脸。
他扔了牌,随意推了面前的砝码,在欢呼与雀跃声中,他依然清醒又沉.沦。
钟意一下驻了足。
她想起京市十里洋场,有这样关于靳宴舟的一句话。
——人人都爱靳宴舟,靳宴舟却不爱任何人。
人们走进喧闹的人群中,为的是淹没自己沉默的呼号。
温和的皮相是与生俱来的绅士儒雅,近乎完美的伪装下是一颗早就死去的灵魂。
”
钟意不止一次见过深夜里的靳宴舟,他懒怠的靠在阳台上抽烟,眉眼几许薄情,好像不会叫人走进其中。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的目光都好像隔了一层清清冷冷的雨雾,温和的近乎宽容的落在她脸上。
但这温和也是壁垒,没人能撬开他的心。
钟意没想过和靳宴舟谈感情,他就好像是一段浮金月影,她控制得住贪恋,却不能停止迷恋。
于是欲念愈发宏大,叫好声伴随着音乐响起,喝的醉醺醺的女郎晃晃悠悠想要为自己博一个远大前程。
钟意仰头喝了一杯高度数的伏特加,灯影似幻,距离无限拉直又蓦然收缩,她心里生了妄念。
酒气熏蒸了满怀,拙劣伎俩跌入他怀抱,钟意扬起氤氲的脸,把这句话笑着说给他听。
靳宴舟没注意她过来,先是愣了下,随即搂住她软成一片的腰身。
璀璨的灯光下,他的眼睛融融春水的多情,指腹轻轻擦了下她脸颊,缱绻在她耳边低喃,“终于来了。”
钟意在那一刻感受到靳宴舟的目光,雪色消融,她在那双清色浅淡的眸里看见了自己。
那一刻,她想向神佛祈祷,能否让这座风雪清冷的神山多为她停留两分。
后来梦与现实交织,钟意迷迷糊糊醉倒在他怀里,双臂交搂在他颈后,胡乱的气息喷洒在他胸.前,她大概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多迷人,大胆无畏的咬在他耳边问——
“那么靳宴舟,你究竟爱谁?”
靳宴舟坐起了身。
眼前的砝码堆了半个台面,他就这么轻飘飘地扔下不要,伸手捏住她细腻纤细的手腕,有意无意的摩挲她掌心的位置。
真心随灯影错乱明灭。
他笑的很坏,掀眸看她的时候有一丝难掩的浪荡气跑出来,故意贴着她耳膜,操着极正宗的京腔——
“钟意你啊。”
钟意蜷起小腿,她心口被烫的发麻,他深情的眼就好像贴着她的脸,叫她不敢再看。
偏偏靳宴舟还坏心思地抬着她下巴,他眼底光影错乱,叫人看不清真心的颜色,暧.昧的氛围却拿捏的极好,慵懒的手轻轻盘着她腰身,缱绻含情的目光就是最甜的毒药。
倏尔,他重重压了下来,柔软的唇,混沌的酒色,他把爱用唇齿传递,却不轻易说爱。
只在夜里低头一遍遍亲吻她的唇。
“今天好乖,没有哭。”离开她的唇,靳宴舟仰头喝了一口酒,唇色浸的水润,他眼神有点儿看不清的迷离。
猝不及防的,钟意被他这句话打动。
该怎么形容他的细致,又该怎么劝说自己保持清醒。
钟意垂下眼睫,抑制住想哭的冲动。
“你再这样说,我又要哭了。”
靳宴舟闻言嗤笑一声,他慢慢抬起手掌,温热的掌心摩挲着她的头发,语气慵懒又随性。
“好啊,我哄着。”
就这么无畏从容的语气,恰恰是他身上最令人着迷的孟浪。
钟意靠近他的胸膛,两颗封闭的心慢慢相靠,在那一瞬间过去和未来一帧帧从眼前闪过,她却觉得这些抓不住的幻影远不及当下重要。
昏暗的空间,她扬起澄澈透亮的眼睛,褪掉一身的冷清,乖顺地依偎在他怀里。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钟意深呼一口气开口。
“靳宴舟,我来爱你吧。”
风好像在这一刻停止,再喧闹再嘈杂,都好像被尽数吞噬。
杯中摇晃的酒液停下,靳宴舟缓缓掀起眼皮,他仍旧似笑非笑地瞥着她,目光好似浓墨,又带了点若有所思的审视。
靳宴舟很喜欢揣度人心,那些百无聊赖的日子,他时常坐在人群的最中央,睥睨审度每一个人。
愈冷清,思绪愈清。
那些阴暗的龌龊的心思无所藏踪,他面上装作不知,酒杯叮当一碰,嘴角笑容轻蔑。
但此时此刻,他却发觉有些看不懂钟意这个姑娘了。
她几乎从来没有开口朝他要过什么,无所求却又好像有所。
说她冷静,她却要和他开口谈爱。
说她热烈,她做事又总是留三分,就连爱他都逞着醉意假装试探。
靳宴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还是那样温柔的目光看着她。
无端的纵容,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在满足和失控的天平里摇摆,却仍旧拖着慵懒的京腔,低下头亲了亲她滚烫的脸颊。
“贪心点,意意。”
“别只要爱。”
第15章
那天,钟意做了一个很沉的梦。
梦里仍旧是东郊壹号那副场景,靳宴舟高坐人群中,拎着酒杯在笑,眸光很浅淡。
看见她来了,他朝她招招手。 钟意也不知道梦里的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问了一句:“靳宴舟,你开心吗?”
热闹的气氛就好像因为她这句话浇下一盆冷水,靳宴舟慢慢地低下头,捏了捏她耳垂,三分玩笑的语气,“你在,就开心。”
这梦到这儿就戛然而止,房门被叩醒,她迷迷糊糊被人递了一碗醒酒汤,飘飘忽忽踩着拖鞋下楼的时候,靳宴舟正穿着浅色的家居服在楼下浇花。
他向来是不怕冷的,寒冬腊月也只薄薄披了件外套,手上拎了个长柄墨绿的水壶,筋骨漂亮又有力,浇个花都能浇出如画的美感。
还记得有一晚赵西雾在楼底下抽烟和她说:“靳宴舟这样的人,不图钱,就图赏心悦目,睡一回都值。”
钟意接话说:“那看来我得多努力努力?”
想到这个话题,钟意扑哧一声笑出来,靳宴舟这时候回头,含笑看她,“我们家的小酒鬼睡醒了?”
他这话说的钟意顿时有点羞郝,她三两步走到他旁边,带着点转移话题的目的问,“你在种花吗?”
“嗯,山茶花。”
靳宴舟有点无奈的笑:“说是冬末开花,可我种了两年总也不开,想来是我对它照顾还不够。”
钟意不懂种花,她低下头看那埋在土里只冒出细细一串芽的山茶花,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说,“我觉得它明年开春就能开花了。”
靳宴舟好笑,问她怎么看出来的。
钟意指了指天,告诉他天机不可泄露,只要等着明年春天就好。
靳宴舟在这时放下了水壶,他把她搂在怀里,下巴垫在她颈处,语气缠.绵,“那明年开春和我们意意一起看。”
时间是一个无比暧.昧的词,钟意愣了一下,双手握上他搭在她腰上的手,她的语气还是温温的,“好,明年陪你一起看。”
远处有细微的烟花爆竹声响起,东郊壹号却和别处不同。
钟意从他怀里退出来,声音低了下去,“靳宴舟,我今晚要回家过年了。”
靳宴舟嗯了一声,找了件外套给她穿好,他眼中还是温情一片,贴着她耳边说,“新年快乐,小姑娘。”
眼皮被撩的发烫,钟意慢吞吞地睁开眼。
她被他身上男士香水的味道扰得无法安宁,也为自己会错意而感到羞郝。
靳宴舟在她耳边落下一声轻笑,他单手插兜,松松垮垮站在庭院中。
钟意对他道:“新年快乐。”
“嗯……”
靳宴舟动了下,侧过脸的霎那,被他身形遮挡住的光影雀跃涌了出来,光亮刺痛钟意的眼睛,她下意识闭上眼,嘴唇的触感却愈发清晰。
“新年礼物收到了。”
他笑的肆意,吊儿郎当拎着手里车钥匙,给了她新年伊始最温柔的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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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磨蹭蹭到六点,钟意还是回了一趟钟家。
赵西雾帮她把箱子拎到胡同口,宽慰她,“有家回总比没家回,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地方?”
“我吃完年夜饭就回来陪你。”钟意回头冲她挥挥手,踏上了回钟家的那一路公交。
街景像是放电影似的起伏变化,钟意回想起自己上一回坐上这班公交的心境。
这次回去心境一下全都变了,没那么多忐忑不安,好像就算被撵走也不会再觉得悲伤。
她是什么时候会有这种感觉呢?
大概要从遇见靳宴舟那天开始。
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当钟意重新走到梦的起点的时候,居然会有恍惚的感觉。
那条是死路的胡同口还斜在那儿,庭院的枯叶摇摇晃晃,她眯着眼好像看见身姿颀长的男人懒懒散散靠在那儿点烟。
有时候不知道该不该说缘分两个字,人群里就那么惊鸿一瞥,她攀了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浮华梦。
胡同巷口似乎传来老少垂髫细语,钟意的思绪暂时被打断,觉得这声音怎么听怎么像钟奶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