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归归简直要被吓得晕过去:“阿姨,你确定说的是我——我妈?”
“确定。”
柳敏的师妹真诚道:“你妈当过好长时间的反面典型,你没?猜到吧?”
思?归:“……”
“你爸……怎么说呢,”阿姨推着下巴:“其实当时看来他家还?蛮有?钱,师姐嫁给他之后也过得不错,第二年你出?生,白白胖胖,脑袋毛茸茸,我们都以?为大家从此就失去她了。”
为什么要加个脑袋毛茸茸?
龟龟含恨,感到自己再次被针对……
“……毕竟那场面挺温馨的,”阿姨说,“妈妈抱着小女儿,抓周的时候你抓着你妈的钢笔,你妈妈抱着你,大家都夸思?归以?后是要做大事的。”
思?归:“诶……”
“其实我听说了柳师姐过得不太幸福,”
阿姨道,“摩擦不断。那男的不太体贴,你妈性格又很强硬,两个人经常吵架,有?时还?会动手……不过你也知道,日子都是摩擦着过的。”
思?归注意到几乎所有?人,提及自己生父时,用?的都是‘那男的’一词。
——没?有?半点尊重可言。
“周岁礼当天结束他俩还?吵了一架,”阿姨说,“我当时把包落在他们家,折回去拿了一次,开门的时候你妈妈脸上挂了彩,好像刚刚哭过。”
余思?归:“……”
阿姨说得太含蓄,像是最后的礼貌,而?十七岁的思?归一下就敏锐地嗅到了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年的、陌生的妈妈。
“但你知道吗?”阿姨问。
思?归:“……嗯?”
“这种?程度的矛盾,大家是不会离婚的。”她说。
“……”
“我们呢,惯于忍耐,也惯于让人隐忍,何况孩子都有?了,”阿姨轻声?道,“大多婚姻就是一场无尽的忍让。”
余思?归声?线颤抖:“那……”
“我以?为这就是结束了。”阿姨轻声?说,“——我们课题组和才华横溢的师姐从此分道扬镳。”
思?归无声?地等着最后的那块拼图。
“但是那年夏天的某个晚上,”
那个阿姨怀念道:
“那天晚上,师姐抱着两岁的你,敲响了我们办公?室的门。”
“……”
“那男的的妈,算是你奶奶吧,”阿姨似乎不太忍心说,隐忍道:“因为你是个小丫头,就用?针扎……你小时候都不会哭……老太婆对你下手,正好被你妈看到了。”
余思?归:“……”
思?归怔怔望着自己白皙的、仿佛什么都没?经历过的,细软的手掌。
“师姐那时候可能已经开始隐忍了,”阿姨说,“因为那老太太被抓包之后甚至连心虚的样子都没?露出?来……”
“但你妈看到之后,在家里直接像头母狮子似的对那老太太动了手。”
师妹说:“师姐在家里跟那个老太太撕打得头破血流,来的时候都快夜里十二点了,气喘吁吁浑身是伤。”
“——但像个斗士。”
已老去的师妹轻声?道:
“怀里紧紧抱着你……因为你是她女儿,她非保护你不可。”
-
她非保护你不可。
还?发誓要给你更好的生活。
那之后发生的一切,都铭刻在了余思?归的生命之中。
抱着小思?归毅然决然离开的母亲。
母亲从那天起离开,再没?回头,将自己的青春与心头的血奉献给了另一种?更庞大更亘古的事物。
像是在雨中燃起的燎原山火——
而?在那山火的正中、唯一不会被火烧到的庇护所里,保护着的,是母亲稚嫩的、正牙牙学语的骨肉。
…… 妈妈的师妹离开后,思?归趁着妈妈仍在熟睡,在客厅里嚎啕大哭。
女孩的哭声?近乎是崩溃的。
然而?余思?归一边哭一边觉得自己身后正在抽出?条来。在冬日的房间里,少年人身后抽出?无数的枝与叶。
因为被爱着。
思?归知道自己一直被一个人坚定地爱着。
因此无论前方是怎样的火海刀山,她都能慨然前行。
-
……
说没?影响思?归的成绩是假的。
二轮复习时竞争已经非常激烈,班级内部卷得厉害,思?归底子再厚也抵不住双重压力,高考的知识掌握是一回事,但更要勤学苦练,抓题型、抠做法,是必须要加以?练习才能精益求精的测试。
而?这些,都是思?归两头奔波时所兼顾不到的。
柳敏对这一切非常愧疚,一度想让归归专心学习,却没?拗过思?归的倔脾气。
——余思?归可以?说是柳教授的升级加强版。
她比亲妈更为执着,因此在母女二人对峙时,思?归几乎一直占着上风。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时,归老师真真切切地滑了坡。
盛淅牢牢占据了理科年级榜首,碾压了第二名足足五分的差距;而?归老师人生第一次退出?年级前十的竞争,拿了个十三?的名次。
但思?归的挫败感却并?不强烈。
她和刘佳宁去中庭看成绩,理科班前十乌乌泱泱,面孔有?新?有?旧,竞争相当激烈。努力就有?回报,而?不努力就会退步,这是天理。
刘佳宁看着她的名次感慨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整个高三?上半学期,大多数同学上完晚自修回去,得继续挑灯夜战到凌晨一点,而?思?归上过的晚自习恐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期末考试却仍能霸住C9的分数线,本?身也不可理喻。
“原先觉得咱们前五名次挺胶着的。”
归归望着红榜与窗外枯树昏鸦,迷茫地说:“旧……我一直觉得理科前五可能和后面的同学有?个实力断层,但现在看来……其实也不是。”
刘佳宁有?点儿好笑,问她:“你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算是吧。”归老师十分坦诚。
“但努力就有?回报嘛。”龟龟笑道:“他们都是堂堂正正的竞争者,是值得尊敬的对手……你也是。”
刘佳宁听了这话挺开心,笑眯眯地说:“我这次考了年级二十呢。”
思?归惊了一下:“所以?我们这次就差七名?”
“比过往两年半咱们班级名次差的都少……”宁仔忍不住感慨:“我确实是发达了。虽然现在和你比的话算是趁人之危。”
归归笑盈盈不说话,算是默认。
一段安宁的沉默流过,像浓缩了一个漫长而?亘古的冬季。
“我妈知道你状态下滑之后,很担心你。”刘佳宁轻轻地打破了沉默。
思?归一声?不吭,平静地望着榜首。
——她在过往的两年之中,激烈地与盛淅竞争,反复宣誓过主?权的位置。
“没?什么好担心的。”
女孩宁静地说:“我心里明白。”
刘佳宁:“……”
“我之前……和我妈说了之后,”宁仔小声?道,“她让我问问你有?没?有?什么要洗的衣服,校服也好什么也好……上学的时候带过来给我,她帮忙洗,至少能给你省点时间。”
归归一惊:“还?可以?这样的吗?”
“当然可以?了。”刘佳宁嘀咕,“我看你也只会塞洗衣机。”
思?归笑眯眯:“那我就不客气啦!”
刘佳宁想笑,但是嘴唇一扯,却又觉得笑不出?来。
——然而?真正的当事人却在笑。
那稚嫩姑娘的眉眼与少时别无二致,却给人一种?被火与冰淬过的强大之感。
刘佳宁想徒劳地说什么,但却不知从何开口。
然而?下一秒,余思?归忽然呆呆地问:“宁仔,我怎么找不到那个女生?”
“哪个女生?”刘佳宁怔怔地问。
“那个……”龟龟竭力想了半天:“那个叫顾关山的。我记得她在文重来着,但是这几次考试我一直没?看到她。”
“她要出?国啦。”刘佳宁笑道。
宁仔补充:“出?国学美术,是得偿所愿了。前段时间看到她雅思?考过了,那个男生在朋友圈隔空祝贺她。”
思?归一愣:“哪个男生?”
“就那个啊,”宁仔比划了下,似乎也在尽力回忆:“那个扛把子……非常不学无术……你以?前断言他以?后得去蹲监狱的,好像姓沈……”
“……”
下一秒,俩人目光不约而?同聚焦于文科红榜榜首——榜首的名字被加粗提亮画了个火红大圆圈,还?特意用?荧光笔强调了一番自己年级第一的地位。
宁仔艰难地念出?那俩字:“沈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