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
归归心想我?早就不害怕了。
天色已黑,傍晚呼呼地刮风,盛淅不在,思归索性去收拾妈妈的藏书。
她很快就要?去上大学了,多?半一走就是一学期,寒暑假才?能回来一回,在这么长久的空白中……
“你会想我?吗?”归归拿着落灰的书,很轻地问。
尘灰落在地上。
淡薄的光中,余思归独自坐着,用湿抹布擦拭书顶和书口?。
有些书是他人送的,有些书是从书摊淘的二手,上面以妈妈潇洒的字迹签着购书地点与日?期。
横跨三十余年。
——那是妈妈近三十年的收藏。
思归找到妈妈从旧书店淘的《刺鱼》。那是妈妈生命中最后的日?子读的小说,思归把它?带去医院,又冒着雨,把它?背了回来。
书里描绘的,是一个有着诗人气质的落魄父亲。
她翻开泛黄虫蛀的书页,看见妈妈用自动铅划下的那句话:
「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
书中的孩子说:
「——你可以喜欢一只小狗,但你不能爱上它?。」
“……因为爱,是可以把自己的一切献出去,”
思归喃喃地看着“喜欢小狗”后面跟着的那句话:
“——连性命都可以。”
思归想起妈妈和盛淅。
——妈妈爱她。
从抱着她,冒着大雪离开的夜晚,到咽下最后的气息为止。
妈妈也?爱自己年少时的梦。
从属于她的那棵梧桐树下蔓延。
年少的她骑着单车跨越山海,穿过无边际的青绿原野,粗花布裙在风中飘扬。
她骑过梦的每一个脉络,在无数个春天摔得粉身碎骨,却至死不悔。
思归放下《刺鱼》,拿着沈从文那本《湘行散记》。
余思归仔细擦拭书口?上的灰尘,翻开,看见沈从文在去湘西的路上,泊缆子湾、过青浪滩时,向?在北京的张兆和寄去的家书。
一九三四年一月,沈从文回乡探母。
他此去湘行,与张兆和分?开后,仿佛和她有说不完的话。他和他的三三讲沿途山雪与水手,讲他在路上吃的煮蛋与香干炒肉,讲漫江芦苇花,讲水手摇橹时,跨越湘水的歌声。
讲他在水上淌的心。
“风大得很,我?的手脚皆冷透了,我?的心却很暖和。”近百年前的沈从文写道:“但我?不明白什么原因,心里总柔软得很。”
他对张兆和说:
“我?要?傍近你,方不至于难过。”
——盛淅爱她。
从遥远的一场大雨里开始。
……
思归把书擦干净放回书架,又蒙上一块花布,夜里飘起毛毛雨,手机上是盛淅发来的消息。
他问:“归归在做什么呀?”
归归放下抹布,回他:“在整理书架。很快就要?出远门了,我?怕妈妈的书晒坏。”
“那我?明天搭把手。”他道。
盛少爷顶着和归归的情侣头像。两个人头像是两只依偎的小狗,有种笨呼呼的可爱。
思归仰头看那面整墙书柜。
夏天多?雨起雾,老房子返潮,除湿袋里水已经?满满当当;书柜上书太多?,有些柜板都压弯了,有种不堪重负之感。
这是个浩大的工程。
“好。”归归挠挠头。
盛淅又发了个很可爱的小猫表情包,问:“明早想吃什么?”
归归笑了起来,开心地回复:
“想吃甜玉米。”
“那我?去的时候给你带。”他笑道。
-
清晨,门厅处,盛淅提着早饭。
雨后空气清新,清晨朝阳金灿灿地滴着水。
他套着件白T恤,带了块双陀飞轮计时表;思归在门厅处和他抱抱,盛淅笑着搂她,两人在门口?抱了一小会儿,就把一整个上午花在了收拾书架上。
妈妈的藏书实在是太多?。
盛淅办事确实认真。他带了塑封膜来,拿吹风机,把那些蛀得厉害的旧书都封了起来。
余思归家的书房很暗。
书籍的保存怕阳光,妈妈最初就是看中了这一点,选中了这间背阴的房间。
窗外葡萄藤蔓与藤萝缠在一处,在树影中,露出一线雨后初霁的蓝天。
“所以我?想趁现在把这里照顾得妥当一点……”
“一走就是四五个月……”
她坐在地上,边包书边说:
“再想顾上这里就难了。”
思归说出那句话时,突然觉得非常难过。
——像是把妈妈留在这里,她自己出去闯荡一般。
盛淅把书放在书架上,看着被压弯的板材,忽然道:
“要?不要?把这儿修修?”
归归一愣:“啊?”
“找人来重做一个。”
少爷按按微弯木板,若有所思:“你同意的话,我?就找人来定制。”
余思归心里蓦地一软,望着盛淅的背影。
他的细心润物无声——却总会在某个细节让她明白,他在意余思归的感受。
——就像盛淅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个下午。
归归心里又酸又难过,胡乱点了点头,觉得书架可以重新做一个;却又忍不住想,刘佳宁对她一向?不太喜欢的盛淅,松口?说出自己的行踪的原因,或许就是它?。
“……确实一走就要?走很久……”盛淅说。
“我?一会儿再检查下二楼,”他随口?道:“哪里坏了的话让他们一并做了。
他的确是个芝兰玉树般的君子。
思归忽然十分?紧张,手指发凉,像是肚子里的小卡比兽使出一招滚动,撞在她肚皮上。
盛淅道:“说到这个,我?想把你家落地窗改一……”
“盛淅。”归归小声道。
盛淅:“嗯?”
“……我?……”
归归面颊红了起来,指节却紧张得发白:“我?想好了。我?要?和你住。”
少爷听?了这话笑了起来,声音非常温和:“好啊。”
思归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我?不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她说不出来。
别紧张……归归含泪拼命告诫自己,少爷是很正直很君子的人,他是会知情同意的,而且非常坦荡,不会想很多?……我?们都很坦率而且很顺水推舟……反正感情早就到了……
“我?做好准备了。”
归归没头没脑地憋出这么一句。
耳朵红得如血。
“……”
盛淅多?半没反应过来,没有说话,一片沉默之中。思归却觉得卸下一个大包袱,揉了揉差点哭出来的眼睛,十分?认真地道:
“我?也?想要?你。”
“……”盛少爷仍未表态。
“因为我?喜欢你,”归归跪坐在书房地上,小心地摸了摸他的手背,把他的手捏在自己手里,很认真地说:
“所以我?也?想和你睡。”
盛少爷静了很久,望着龟龟细白且薄的腕与骨,慢条斯理道:“你真想好了?我?可能挺烂的。”
龟龟呆了一呆。
“你不行吗?”龟龟有点难过地问,“你以前跟我?都是演的是吗?”
盛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