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那?种……怎么说呢?……我一直以为你们不是好的不吃,不是好的不用?,很娇贵,穿件低于一千块的衣服会被?吊牌硌出压疮……”
盛少爷毫不留情:“那?是豌豆公主?吧?”
归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支支吾吾,然后?她愧疚地低下头,道:
“……总之,淅淅,你适应环境的能力是比我强的。”
盛淅哭笑不得,归归又忏悔地讲:“我竟然比你娇气。”
他笑了半天,然后?道:
“我不觉得这叫适应环境的能力。”
“它?是……”
盛淅想了半天,说:
“它?只是,我作为一个人,生活在世上的模样。”
归归怔怔看着他,盛淅道:“拥有对金钱的支配权,拥有智识,并不意?味着高他人一等。相反这种‘拥有’是一种危险,一种拥有它?的人必得时时自省的危险——我的看法有无脱离这个世界?我所看见的世界是否是从?云端眺望的?”
思归一愣。
“这是我父母告诉我的。”少爷说。
“也是我的祖辈曾经对他们的要求。”
“所以见自己,见天地,方见众生。”
他说。
“见了众生,才能谈自己的使命。”
思归不受控制地喃喃:“……使命。”
——这是否是妈妈曾经竭尽全力传递给我的事物?
“我家的读书人气息重一点儿。”他说。
思归笑了出来。
食堂里十分嘈杂,余思归却莫名喜欢这个环境。
它?是一个妈妈与她之前的千万人存在过的证明,是一种「天地」与「众生」。
“其实我爸有时候都来吃……”盛淅说。
“他挺爱吃这里的越南河粉,说口很正,我倒没觉得——”
少爷说到?一半时忽然卡住了。
思归一愣,随着他视线抬头,看见了一张挺熟悉的面孔。
餐厅顶被?刷得雪白,灯光之下,思归招考面试时的第三位考官端着餐盘,正和同事说着话?,经过他们面前。
“……”
盛淅一言不发,目光紧紧盯着那?面试官。
思归:“……?”
学生与面试官的目光一触,狭路相逢,盛淅半点不避,态度带着不容忽视的回护之意?,冷冷看着。 接着二人视线恰到?好处一分,面试官走人,盛淅继续吃饭。
交锋顷刻收刀入鞘。
如同错觉。
第一百一十六章
那年八月末的军训, 热得仿佛能晒穿大地。
自军营里来的教官把他们往死里练,没有半点放水的意味。大学的军训与高中?不同,高中?军训其?实带点儿玩票性质, 而大学的军训却是真真正正军事训练, 甚至包括打靶。
归归每天?累得精疲力?竭, 却又在那精疲力?竭之中?,生出一点欣欣向荣的意味。
“就像把一个小树苗的枝干折断, 它再长出来的时候, 长出来的瘢痕组织。”
她说?:
“比原先更强。”
更加茁壮。
盛淅在一旁转着笔, 道:“这还没到?拉练呢。”
“……”
“而且他们真的好厉害啊……”思归想起同班同学, 痛苦地道,“今天?上午班上自我?介绍,我?听了一圈, 一山更比一山高, 比我?菜的人好像不太多……”
盛淅往笔记本上写了点什么,眉峰一扬,看着她。
归归说?:“就是……那种,如果问这帮人在高中?课外?研究都做了些什么, 他们会很谦虚地说?我?在我?家后院搞了个史瓦西黑洞的感觉……”
余思归说?:“我?一直觉得我?高中?还挺努力?的。”
盛淅好半天?没应声?,过了会儿, 懒懒地“啊”了句。
“但是和这帮人一比,”余思归大夏天?搓了搓胳膊,浑身发麻道:“我?甚至觉得我?高中?三年最大的成就是追完了《进击的巨人》还没被气?死……”
盛淅靠在咖啡馆卡座上, 读一本漫画书?,过了半天?问:“这还不够了不起?”
“……”
余思归想起艾伦那句‘这种事不要啊’, 倒抽一口冷气?,心有余悸道:
“也是。”
午休时分, 湖畔的这个咖啡厅人已经不少,归归喝着咖啡,挫败地回味了半天?自己在同学前做的自我?介绍,想起自己乏善可陈的高中?经历——也不是完全没有。
但是那点竞赛获奖经历在金牌国家队面前完全不够看,就像小孩过家家……
“被碾压了……”
归归想起同班同学,脑壳痛苦地在桌上滚来滚去,又在桌子上撞了两下。
盛淅沉浸在漫画之中?,忽然道:“我?想起一个东西。”
归归:“……?”
“……”
他翻了一页《火之鸟》,慢吞吞地说?:“头圆圆的,拥有蓝色身躯,大尾巴长满蓬松毛发,颜色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深,据说?能活一万年,甲壳上的伤痕是强者的证明。”
归归老师直觉这个简介耳熟,困惑地咦了一声?,从桌子上抬起头,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全国图鉴008,卡咪龟。”
盛少爷在阳光下看着漫画,友好地说?:
“自带技能头锤。”
“我?还会撞你呢!”龟龟怒道:“今天?讨厌你!”
-
军训的二十公里拉练,定在了八月底月明星稀的夜晚。
思归在宿舍里,用分发的制式的背包绳捆扎行李时,再次想起贺老师送她的那本书?。
书?中?年轻学生打着绑腿,背起行囊,以草鞋丈量九州大地。
这世上究竟活过多少‘少年’?
思归忽然想。
——那些红缨倥偬的、剑吼西风的;那些郁郁不得志的,那些凋零在春风里的。
那些行走于山岭白雾的,眉目青涩的,在时代里寻路的少年人。
我?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吗?
-
全体新生在东大操场集合。
大灯照得整个操场亮如白昼,思归和她室友呆在一处,她室友是个比思归稍高点的姑娘,却似乎是第一次离家。
“……二十公里,”那十几岁的女孩紧张地蹴着操场上的绿草,说?:“感觉拉练完会死……”
思归笑?了笑?:“不至于吧。”
“我?们运气?算不错的了,去年拉练还下雨呢。”归归道。
这算是寻路吗?她想。
思归出发时,操场门口有老生在围观。
黑夜里上千人走出操场,她朝人群里看了半天?,人却实在有点多,来保障学生安全的警车、救护车,还有教官与老师们,还有些扛着长枪大炮的媒体人拍得闪光灯咔咔响,耀得人睁不开眼。
——找不见人。
思归穿着军训的蓝绿迷彩,编织带勒进肩膀时,带着一种现?实的重量。
二十公里远比她想得要长。
夜里的北京街头长得仿佛没有尽头,黄团团的路灯穿过杨树,落于地面,狭窄摇晃,容思归一脚踩过,像跨过一条河。
并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
那毕竟是四十里路。
大约走到?三公里时,就已经有人在喊累了。
余思归也开始觉得累。然而那种疲惫感积累在四肢百骸中?,像一片沉入水里的纸,莫名地打开了她。
归归开始和周围的同学聊天?,和他们说?起自己的高中?时代。她室友叫姜骞,起了个非常男性化的名字,却是一个弱不禁风的高个女孩儿,是保送进来的,高中?时代就读于一所?全省有名的中?学,性格十分认真踏实。
而旁边的一个叫宗峰的男生则来自数竞大省。
“你们省怎么……”思归好笑?地道,“游泳、数竞?”
那男同学志得意满地一笑?,道:“算吧.我?是那年省一。”
这个叫宗峰的男生又问她:“余思归,我?看你东西挺重的,要不要我?帮你背一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