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屿
直到最后,她的肩膀都开始随着车厢晃动而颤抖。
沙漠明明正值盛夏,她心脏却酝酿好大一场风雪。
她就这样倔强又执拗,不知道在和谁赌气,死咬着唇角,不发一声抽泣。
好似,只有换她做那个主动抛离的人,才能在这场罄竹难书的战役中赢。
尚禧暖再醒来时,车子已经抵达机场。
这次老爷子不单派来尚澹接她,还将尚家的私人飞机一同派来。
临登机前,她站在停机坪下。
犹记来时也是站在这一处风口,黎锡然将她抱在怀中,把四面八方的风都给挡下了。
如今要走,天色都阴沉了下来。
远处天际几团乌色浓云,遮去大半的日头。
“我都没有这样好的待遇,尚小暖,爷爷连你坐头等舱都心疼。”尚澹扶着她登机,边还说道:“这次回去,就也心疼心疼他老人家,好好陪陪他。”
“知道了。”她回。
踏过舱门,尚澹直接送她到休息舱睡觉。
这一眠再醒来,就彻底告别了短暂的西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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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今日起了风,几人从帐篷里出来,即可见远处黄尘漫漫。
营地管家通知市区下了小雨,虽然不影响沙漠,但为了安全起见,最好留在营地附近玩。
乔曦和阮颂宜回了帐篷化妆,准备拍沙漠写真。
黎锡然照旧起床后拿着电脑坐在尚禧暖的帐篷外处理文件,可等到乔曦化好妆出来,都不见她们两人来照顾尚禧暖起床。
“曦曦。”黎锡然朝她摆手,“不叫暖暖吗?”
乔曦紧咬唇角,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同黎锡然讲。
“她还是不舒服吗?”
“舅舅,暖暖回沪上了。”总归是瞒不住的,乔曦索性直言告知。
黎锡然稍楞片刻,合上电脑,“什么时候?”
“今早,天还没亮时,尚澹哥来接的人。”乔曦捏着裙角,“舅舅,暖暖可能是真的伤心了。”
黎锡然没再回应,直接拿起桌面上的手机,拨通陈缇电话。
“沪上暴雨就定隔壁市,哪里能降落就定哪里,再安排人去机场给我送辆车。”
看他挂了电话,乔曦急忙拦到他身前,“舅舅,你现在回去太危险了!”
沪上暴雨在一个小时前刚刚登上热搜,电闪雷鸣,直击明珠塔。
黎锡然自然知道冒雨乘机的风险,但他更知道,尚禧暖此次回去后,待她真冷静下来,两人往后就彻底没了希望。
他必须尽快求得小姑娘心软,求得他这一生唯一一次的心动,患得患失,难以自持的原谅。
“起来。”他说道。
乔曦红着眼眶,自知拦不下尚禧暖,更拦不了黎锡然。
就连原本不愿冒险的越野皮卡司机,都被他高出天际的报酬打动,决定冒险相送一程。
好在从沙漠去往市区的路途只是天色阴沉得紧,并没有下雨,机场通报也只是停飞了前往沪上的航班。
送黎锡然的司机,是之前载他们从沙漠邮局返回营地的人。
今晨刚送过尚禧暖和尚澹。
“你是为了追那个剑桥的姑娘?”旅游城市,司机热情过头。
“嗯。”
“你是怎么得罪人家了,我看那姑娘家可太有钱了,直接派的私人飞机来接。”司机已经好奇一早。毕竟凌晨去市区时,就感觉车上这几位身份不一般。
“装哑巴,装瞎子。”他颓丧回道。
尽管这并非他本意,可还是难以推卸这些年的漠然。
司机咋舌,“小伙子呀!我结婚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就是,千万不要在感情里沉默。”
“特别是敏感的姑娘家,人家感受不到爱,那就说明没有爱。”
黎锡然捏着眉心,“是,从前是我优柔寡断,过于犹豫不决,辜负了她。”
“不过我观察,那姑娘之所以伤心,还是心里有你。”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他,男人虽是憔悴,但周身藏不住矜贵的沪上财阀气质,“你要是真的非人家不可,可千万要锲而不舍地哄,别放弃。不然能从我们沙漠灰心走一遭回去的人,再深刻的感情都悬呦。”
黎锡然瞳底满是猩红血丝,声音同样低沉嘶哑,“是,谢谢师傅。”
司机无奈摇头,叹气道:“而且我看你们都是非富即贵的人,钱必然是不缺的。哄姑娘呢,就要从中找技巧了。”
“您讲讲?”他如是看到希望,盯着后视镜中的司机道。
“不讲,这个得自己悟,否则对人家姑娘不公平。”司机眉目舒展,言行间像个世外高人。
黎锡然浅笑,点了头,“是,我该自己去想办法求得她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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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锡然抵达西北机场时,已将近下午三点。
待他着陆于昆市,又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因着沪上暴雨,连带临界的昆市也天色阴沉。
整个城市阴云密布,分明下午时刻的天,却更似傍晚。
陈缇安排了昆市子公司的副总等在机场,见到黎锡然连忙帮他搬运行李。
“黎董,我送您回沪上吧。”
黎锡然计划直奔尚家,所以并不想带生人前往,“钥匙给我,不用跟着。”
“陈总交代您不常开车,且最近都没好好休息,独自驾驶会十分不安全。”
黎锡然没听他多言,直接接过车钥匙,拉开车门后一阵风般,尾灯便消失于此。
漆黑雨夜,黑色迈巴赫穿行而过雷电轰鸣的高架桥。
狂风卷席倾盆雨丝,带着撕裂时空的杀招,激荡层层雨雾。
黎锡然几乎将油门踩到了底,斑驳明昧的光,代替了密集雨点错落划过他脸颊。
他那双平日里温如良夜的瞳,都被此刻震碎的天际搅得波涛暗涌。
黎锡然就像不要命般,又像是同心底的声音打赌。
好似只要不过某个特定期限,他就还有机会挽回。
最后的一道尖锐急刹,车灯前飘起了灼烫白雾。
而车灯正前方,正是尚公馆的雕花木门。
他喉间长喘一口气,推门而下时,膝处才觉绵软。
不等他行稳,双腿便直直跪俯于门前的青石阶上。
今日暴雨,尚公馆漆红大门紧闭,保安亭都熄了灯。
黎锡然手臂撑在门前石狮上,半晌也没能起来。
深色衬衣加黑色西裤,他整个人就像是被融进了这雨夜之内。
唯有身后一道车灯,照亮他半侧阴影,也照亮他满身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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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墙之隔,充满少女气息的房间点着香薰蜡烛,满室馥郁平和的静谧。
尚禧暖侧躺在软榻上,平日娇气的大小姐不爱夜雨天,今天却格外有兴致地赏窗外雨夜花园。
但她又不许亮起院中夜灯,就借着雷电轰鸣的瞬间,观雨打花枝,春华落满地。
青砖院墙,时有镂空装饰的艺术瓦片。
穿园定睛,能看到墙外朦朦胧胧的亮光,自然也能看到石狮前跪俯难立的男人。
他那双膝从前受过伤,是巡查工地时不慎踩空。
虽是从二楼坠下,又仗着年轻,但也养了大半年,每逢阴雨天不少受熬煎。
大小姐眨着翘密瞳睫,悲与笑都不达眸底。
而被她无情丢在脚边的手机,就一遍遍回荡着低沉的温柔男声清唱慢吟。
屏幕上不断亮起的来自沪上的陌生号码,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待她拉黑第三个号码时,大小姐彻底没了耐心,直接将手机关机。
没过一分钟,蕙姨敲门,手里握着尚公馆的公呼。
蕙姨并没有接,只等大小姐宣判死刑亦或是无罪。
只是今日法官过于铁面无私,并没给那通电话半个心软的余光。
蕙姨了然,叹了口气挂断,并转身为她关上了房门。
“你看,他当初要是想向我解释,有一万种办法。”尚禧暖低声呢喃道,似是与自己谈心。
蕙姨刚走,又有人敲响她卧室房门。
“暖暖,是外公。”
尚禧暖连忙起身,就见尚遵披着长袍睡衣进来。
“看来我们小公主,还没有消气。”
大小姐骄纵的公主病,连表露时,都会挑剔地选在特定人群面前。
看到尚遵过来,她则是直接扑进老爷子怀里。
“唉,真是净养了一群冤家。”尚遵满眼疼惜,轻抚她发丝,“乖囡囡,锡然这次固然有错,但也不用闹得太僵。”
“外公,你不许帮他说话。我才是受委屈的人,谁都不可以为他说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