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屿
“那外公还是要嘱咐你,国外的环境不过国内,凡事该收敛就收敛。”这是尚遵第一次和她讲注意安全,要适时收敛大小姐脾气。
也是第一次,尚禧暖切实体会到了,要独自前往一个连家人都无法插手的国度。
那里再没有尚家可以作为保护盾牌,她要一个人独当一面。
“我知道的,外公放心。”
尚遵长叹口气,呢喃着,“长大了呀!孩子们,都长大了。”
尚禧暖默默挽住老爷子手臂,将头枕在他肩上,“外公,最爱公主的,永远是老国王。”
老爷子由着她抱着,却还是不免轻声叹气问道:“那我的小公主,真的认定那个人了吗?”
尚禧暖微怔,然后才反应过来尚遵的意有所指。
“第一次见他,我也是坐在这里。”尚遵回忆道:“小伙子年轻又儒气,在沪上那群同龄公子哥里,少有的成熟又沉稳。”
老爷子看着尚禧暖长大,大小姐虽是骄矜傲气了些,却从不会故意为难人。
她那般一遍一遍地无理耍蛮,时至今日还能逗得老爷子发笑。
所以与其说老爷子是看中了黎锡然的沉稳,不如说是被外孙女的可爱戳到了萌点。
“但若说他有多高地过人天分,老爷子我见过不少人,他并非拔尖佼佼者。”尚遵冷哼,“他只是幸运了些,被我的珍宝看中。”
“所以,他当时就算是滩烂泥,我也会想办法将他变成稀土。”
尚老爷子也是出生在锦绣堆里的大少爷。经历过华厦倾,万人冷眼唯恐避之不及。也经历过东山再起,被高高捧起。
这世间所有的拜高踩低他几乎都见识过,所以也深切明白家人间的亲情才是最可贵的。
“我将尚家经营至此,我的宝贝公主选谁都算下嫁。所以我只想你嫁给自己心里最喜欢的,不至于未来后悔的。”
尚禧暖眼眶发烫,将脸整个埋进老爷子怀里,“外公,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他。”
或许很早之前,她对黎锡然只是痴迷的爱恋。
可在又经历了各种刻骨铭心后,她的心早已控制不住地偏向他。
老爷子同样红了眼眶,那是一种用心血浇灌的花,被人无理地整颗抱回家的感觉,“哎哟!我的小公主这次是真的长大了。”
-
翌日。
沪上接连淅沥一周的雨停了,整个城市焕然一新。
黎锡然刚结束跨国会议,正倚着座椅靠背揉捏鼻梁解乏。
陈缇端着杯咖啡进来汇报工作,“黎董,目前所有项目进度都一切正常,除了...”
黎锡然睁开眼,眼眶内满是因疲惫爬满的红血丝,“除了什么?”
“之前一直拿不下的陈家股份,昨夜突然被尚家老爷子收购了。”
这对于黎锡然来说不算坏事,只是象征了他日后会与尚家牵扯更深。
但老爷子卡在这个令他一筹莫展的关卡上轻而易举收购,看似是在帮他,实则更像是下马威。
明显是在对前段时间尚禧暖受伤的事给出回应和警告,尚家公平对待每一个生意伙伴,但前提是大小姐开心最重要。
“帮我确认一下老爷子的行程,晚上我亲自登门。”
陈缇回道:“我已经提前问过了,老爷子早上飞往伦敦的航班。我猜是为了暖暖小姐留学的事,亲自去国外安排了。”
黎锡然托着下颌,“那帮我把下午的会推了,安排见陈韶怡一面。该解决最后一件事了。”
陈缇:“好的,黎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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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尚禧暖在家待得无聊。
连续约了乔曦和阮颂宜,都因为工作原因抽不出时间陪她。
大小姐望着窗外阳光明媚,索性叫了司机送自己去黎氏玩。
谁知她刚走进大厅,就见黎锡然迎面朝她走来。
“你不会是猜到我来了,提前下来迎接我吧!”大小姐扬着眉,骄矜明艳。
黎锡然身边没跟任何人,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
见到她后,亲昵又自然地抬起手臂揽着她腰肢往外走,“虽然很想承认和大小姐心有灵犀,但不能骗你。我现在准备去见陈韶怡。”
地下车库遇袭之事,也给尚禧暖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所以怯怯问道:“你一个人去见她吗?”
“毕竟是家事,不方便带陈缇。”陈韶怡如今疯疯傻傻,偶尔清醒一会儿。
黎锡然还是顾念黎谦昀,想给她留些体面。起码在外人面前,她还是黎家宽严得体的陈夫人。
“一会儿留你在附近的商场逛街,我结束后陪你吃饭,可以吗?”黎锡然似乎也没打算带她去。
尚禧暖的手臂贴在他心脏处,时至今日回忆起那一瞬间,还会觉得刀柄刺寒,“不,我要陪你一起。”
“她最近精神状态...很差。”他担心大小姐会被吓到。
“所以我才更要陪你去。”她也担心黎锡然再被中伤,即使是陈韶怡的疯言疯语。毕竟,语言也是杀死人的利刃。
车前,黎锡然停下脚步。
他喉结抵着衬衣衣领克制翻滚,最后还是没舍得亲吻眼前姑娘。
他想,她该先拥有隆重的求爱仪式。
以黎锡然的女友,抑或是爱人的身份与之亲密。
不该是情到浓时,突然问一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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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韶怡还住在黎家老宅,由专业的护理团队看顾。
偌大的法式别墅,白日里也紧闭着门窗,平白添了不少压抑的气氛。
两人进门后,鞋子踩在大理石砖上,空荡到有回音。
陈韶怡捧着本书,坐在黎谦昀生前的书房里。
自他去世,这间房已有二十多年没被打开。
没有阳光照射,唯有白炽灯洒在她身上,便显得格外苍白病态。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陈韶怡呆滞转过头。
“你回来了?”她声音都是虚的,就连瞳光也不甚聚焦,“谦昀,这段英文的释义我怎么也读不顺,你帮我看看。”
黎锡然垂眸,视线落在陈韶怡指腹落下的那段。
【Out beyond ideas
of wrongdoing and rightdoing,
there is a field.
l'ii meet you there.】
是鲁米再经典不过的英文诗,黎锡然沉声为之念道。
他曾是略显痞气的伦敦腔,后来被黎谦昀挨个字词纠正,才有了如今标准的牛津RP腔发音。
这一含蓄的发音特色,加上那张矜贵的脸,连带音色都变得高贵。
但在陈韶怡眼中,这一刻像是黎谦昀重新回到了她面前。
“在对与错之外,还有一片田野,我们在那里相会。”黎锡然为她翻译道。
“黎谦昀,你还会想见我吗?”陈韶怡盯着黎锡然眼睛问道:“我实在是个,非黑即白,爱计较对错的人。”
她的心,她的所作所为,已经没办法再让她期待超越是与非之间,与黎谦昀有另一世界的相遇。
“父亲至死都对你抱有歉意。”
“抱歉?那你应该当着我的面道歉。”
他们父子二人的五官轮廓实在相像,是足够陈韶怡大脑混沌时,再梦青春的样子。
“我今天来,就是替父亲道歉的。他很抱歉为隐瞒我的存在,伤了你们之间的夫妻情分。”黎锡然看着陈韶怡,回忆黎谦昀生前曾对他说过的话,“但他确实只是想履行父亲的职责,陪我长大。并没动过将我接回黎家的念头。”
“比起传承,他更在乎你的感受。”
陈韶怡耸了耸肩,刚刚还毫无焦点的双眸,有了些许反应,“黎谦昀在乎我,那你应该恨惨我了吧。”
“我承认一切的不幸,有我任性的原因。”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必不会再像那般冲动,“但却和我们每个人都逃不了关系。”
“今天来见您,是告知您陈家已经转让了股权。之前所有的事,我选择一笔勾销,送您去疗养院颐养天年。”
陈韶怡耸肩哂笑,依旧高傲,“我知道了,你们可以消失了。”
“那我想听的呢?”
“怎么?是想听对于你的高抬贵手,没送我进监狱的感恩戴德吗?”
黎锡然微俯下身子,问道:“我母亲在哪里?”
陈韶怡突然笑了起来,“我以为你已经把她忘了。”
“黎锡然,等你娶了尚家的女儿,就没人会再想起你从前的出身。干吗还对那个给你私生子身份的女人念念不忘,迎接新生不好吗?”
黎锡然攥着拳,保持心平气和的态度回道:“没人会忘了自己的母亲。”
“那也没有人会想永远记得,给自己丈夫生过孩子的贱人。”陈韶怡怒目圆睁,“所有人都说孩子是无辜的,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贱人呢?她何来无辜!”
黎锡然眉宇紧皱,手臂上的血管瞬时虬结而起。
尚禧暖急忙上前拉住他,“心脏疼了吗?”然后将人挡在身后,
“陈夫人,我对您被隐瞒多年表示同情。但锡然只是想知道母亲的下落,您何必语出伤人。”
陈韶怡深吸一口气,冷嘲抬眸,“你们这算是有娘生没娘养得惺惺相惜吗?我以为尚家会吸取一次教训,能在女儿的教养上严格一些。”
“尚小姐,请问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教训我?黎锡然的女友?黎家未过门的媳妇?还是仅仅一个晚辈?”
沪上讲究辈分、出身,商人更是论资排辈的严谨。
黎锡然对陈韶怡从来有礼相待,便是不想落人指摘。
“我们从来拿您当长辈,即使您处处为难,甚至不惜痛下杀手,锡然也从未对您有过一次不利。总是顾念着那一点点的愧疚,一丝丝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