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多梨
(嗯?)
我已经很久没叫他爸。
(继续说。)
我把那双鞋扔了。
过了一星期,学校里会考,用教室,给我们放了假。我回家,撞见他在打我妈。
我报了警,用椅子打破他的头——对了,这些应该有记录吧?我记得也出警了。你们可以看看那个时候的时间,我爸花钱开始大手大脚,好像就是在那之前一两周开始的。
我是说,我从那之前一两周开始感觉我爸变有钱的。
(后来呢?后来你爸家暴,你怎么不报警?)
因为没用。
拘留一段时间,他还是会被放出来,还是会打我和我妈。
我想,得让他吃点苦头。
(这就是你后来用刀捅你爸的原因?)
警察叔叔,我说过了。
那次是正当防卫。
我差点也被他捅死。
(现在说说吧,后来的事。)
您是指什么?
(后来见到你爸,他什么反应?)
没什么。
他习惯了。
(你知道你爸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了想,可能是我爷爷还给他留了些?
我爷爷只有我爸一个孩子,说不定会偷偷地留一笔钱给他,等到具体的时间再给他。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对。
我只想到这一个可能。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所以,你不知道你爸高血压,也不知道他钱是哪里来的?他辞职的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
我不喜欢那个工厂。
(这上面写,你初中毕业后一直在工厂里打暑假工,一直到你上高三——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去打工?)
因为钱。
就像现在,很多人加班,是因为喜欢加班吗?
去上班,和讨厌公司不冲突。
(为什么不喜欢工厂?)
小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去一次工厂,回家后我爸就狠狠地打我一顿。
(为什么?你知道原因吗?)
我不知道。
他经常打我,暴力都是没有原因的,警察叔叔。
(那你小时候为什么要去工厂?还记得吗?)
有时候是过去找我爸要钱,有时候是过去找我朋友玩。
他爸也在工厂里上班,那时候厂子管得不严格,他妈妈忙,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他爸爸带着他。
(就这些?)
嗯。
(那工厂里,你还有其他认识的人吗?)
嗯……没有。
等等。
警察叔叔,我想起来了。
有一个很好的叔叔。
(叔叔?)
对。
那个叔叔给过我一次学费。
(你爸知道?)
对。
那次他下手最重,打得我耳朵嗡鸣,我还以为我聋了——我记得特别清楚。
(你爸爸和那位叔叔有什么过节吗?)
我不知道。
(……哎,那个叔叔叫什么?)
胡文民。
」
办公室中。
门紧掩。
录像设备还在工作,钟威埋头写下这个名字,看李天自:“老李,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肯定耳熟,”李天自看着我,“是电子厂的那个厂长,低血糖、晕在办公室里的那位。”
因低血糖而晕在办公室。
长久时间无人察觉,最终死在那里。
调查结果显示,他那天有些感冒,吃了阿莫西林。
可惜厂长本身就患有高血糖,长期服用格列本脲来控制血糖。
阿莫西林是一些小诊所喜欢用的抗生素,感冒时常滥用的一种,副作用之一是会降低血糖。
药物两相作用,最终导致他血糖严重下降,晕厥。
也是以意外结案。
我安静地看着他们。
李天自说:“他给你学费,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想了想:“初一升初二的暑假。”
李天自问:“你那时候那么小,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我犹豫了一下:“那天我爸爸打我的时候,骂了他。”
“具体是什么?”
我低声:“狗日的胡文民。”
李天自转身,去拿钟威的笔:“‘狗日的’这仨字不用记下来,注意素质。”
外面的铃声响了。
我抬起头。
片刻,有人敲门,有点胆怯地探出脑袋。
是当时也在微信群里的一个学弟。
现在特意过来证明我那日的清白。
他能证明,从晚上的六点二十一,一直到晚上的八点四十三分,我都在微信群中语音聊天,解答疑惑。
李天自没有让李穗苗过来,因为李穗苗是他的女儿。
为了避免利益冲突,也是为了保证公正性,让警察能够以客观的态度审理案件——
如果李穗苗为我作证的话,作为她父亲的李天自,必须选择退出跟进这个案件。
在我说出李穗苗名字的时刻,我看到了李天自的微表情。
一个深爱孩子的父亲,在下意识中的表情也不能做假。
岳父在审视我是否说谎。
我也在观察岳父的反应。
小麦穗,我们注定会成为一家人。
父爱出卖了岳父。
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不加以掩饰的父爱,让这个严格的警察,在听到女儿名字时仍旧有着本能的反应。
他说了不行。
他几乎下意识做了选择——你知道吗?小麦穗。
你的父亲真的很爱你。
李天自选择了寻找那天也在微信群里其他证人。
其实,那天本来能更早举行,计划中是晚上五点半到晚上八点半,但因为朋友迟到了几分钟,所以往后推迟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