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岫
周砚浔动作?微滞,眸光晃了下?。
片刻后,手机再?次震动。
谈斯宁:【瞒不了多久的。】
夜那样静,他的眼睛,那么?难过,那么?暗。
*
这一夜,书燃睡得并不安稳,半梦半醒时,她感觉到有?人在抚摸她的头发和?脸颊。那人掌心很暖,动作?也?温柔,书燃下?意识地想?要贴过去,身形一动,她便醒了,透过窗外的日光,她大致判断,应该是六点多。
她和?周砚浔都?还在昨晚的位置上,好像他就这样抱着她,度过一整夜。
书燃看着他,忍不住的鼻酸,“你要走?了吗?”
周砚浔避开她的问题和?眼神,“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送我,”在他怀里蜷得太久,书燃腿有?点麻,她一时站不起来,怔怔的,“我们各走?各的吧。”
各走?各路,听着都?残忍。
周砚浔握了握拳,指节发白。
不到七点,别墅的铁艺大门前,周砚浔看着书燃坐进?出租车。车窗落下?,书燃的目光停在他身上,殷殷的,好像在等他挽留。
太久没有?好好休息,周砚浔脸色不算好看,他揉了揉书燃的头发,下?意识地念出写在小纸条上的那个句子——
“我爱你,宝宝。”
重逢以来,他对她说了太多句与爱有?关的话,怕她会忘记似的。
但这并銥誮不是书燃最想?听到的。
司机等不得不耐烦,催促:“到底走?不走??”
书燃抿嘴,“走?吧。”
车子启动,掠起细微的风,周砚浔突然?上前,沿车子开走?的方?向?追了几步。外后视镜映出他所有?动作?,书燃心跳悬了悬,正要让司机停车,周砚浔却先?一步停了下?来。
他不追了,任由车子绕过街角,再?绕过路口,彻底消失。
*
到了荷叶巷,下?车后,书燃没立即回家,她在路边站了会儿,拿手机时不小心从口袋里掉出一根烟,是根黄鹤楼。
书燃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什么?,转身走?进?烟酒店,跟店主要了个打火机,最便宜的那种,五颜六色的廉价塑料。烟草燃烧,书燃试探着吸了口,又辣又苦的味道直冲喉咙,她忍不住连声呛咳,咳得鼻尖都?红了。
与此同时,脑袋里莫名冒出句话——
她要他戒烟,也?为他抽了第?一口烟。
好像在学坏,变成坏人。
书燃自?嘲地笑了下?。
烟还在烧,雾气?缭绕,她将长长的一根碾灭在垃圾桶上,迈步进?了家门。
时间?还早,家里静悄悄的,叶扶南应该在休息。书燃动作?很轻地洗个澡,换身衣服,又煮了点甜粥做早点。
收拾妥当,叶扶南还没有?起床,书燃觉得不太对,走?到主卧外敲了敲门。
门是虚掩着的,缓缓敞开,书燃视线落过去,看见叶扶南倒在窗边的地毯上。
皮肤冷得像冰。
*
医院鲜有?宁静的时刻,生老病死,都?在这里走?过一个轮回。
书燃手脚僵冷,坐在抢救室外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她好像忘了该怎么?哭,眼睛里荒凉一片,寸草不生。
裴裴握着书燃的手,想?说什么?,嘴巴张了张,又觉得一切安慰的话都?没有?意义。
“医生要我做好最坏的打算,”书燃喃喃,“什么?叫‘坏’?我怎么?听不懂,裴裴,你明白吗?”
就是在这时候,书燃接到了那通电话,对方?告诉她,严若臻出事了。
第74章 温柔
之后的许多年?, 书燃都不太敢回忆那一天,以及,那种由内而外被打碎的感觉, 实在太疼了,也太苦, 无法承受。
樊晓荔和裴裴接到书燃的电话?,立即赶到医院,当时叶扶南已?经被?推进急救室,生死未卜。樊晓荔似乎慌得厉害,坐立不安,她?不停地说话?,不停地抱怨, 怨书燃玩心重,天天在外头疯,没有照顾好老人, 怨书燃不顶用、不孝顺,没有尽到该尽的义?务。
裴裴听不下去,正要说话?,书燃动作很轻地拉住了她。
走?廊幽长深邃, 一盏盏日光灯,清凌凌的光线照得人面色雪白。
书燃整个?人都是僵的,她?没有哭,眼睛里一片干涸,好似被?抽空了所有情绪,低声对裴裴说:“别吵架, 外婆最不喜欢吵架了。”
裴裴深呼吸了记,忍了下来。
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手心里, 没有半点儿响动,书燃将屏幕按亮,看?了看?,呼吸不畅似的咳了几声。
外婆出事后,书燃也拨过周砚浔的号码,他应该在飞机上,书燃只?听到“已?关机”的提示音,此外,还有小严。书燃发了微信给他,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严若臻没有任何回复。
是没看?到么,还是伤心了……
迟疑间,铃声骤然响起,书燃心跳不自觉地快了下,她?立即接听,小呆明?带着哭腔和愤恨的声音自听筒内传来——
“小燃姐,你?不管严哥了吗?严若臻一条命,活生生一条命,就这么赔了进去,你?真的不打算帮他讨个?公道吗?”
明?明?是夏日,阳光极暖,书燃的掌心却是冷的。
她?怔了下,没太听懂,“什么叫‘严若臻一条命’?”
小呆明?难以置信似的:“你?还不知道?周家那些人,不仅堵了媒体的嘴,连你?都瞒着?周砚浔……他怎么敢……”
昨夜,周砚浔的种种反常还历历在目。
书燃意识到什么,或者?说,她?猜到了什么,心跳抖了下,掌心冷得更加厉害。
她?尽量控制着声音,“小严……”
“严哥没了,”小呆明?在哭,每一个?字都说得破碎,“周絮言杀了他。
“一条命……眨眼就没了……”
与此同时,另一种哭腔,歇斯底里的,在手机听筒外的地方响起。
书燃怔了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樊晓荔的声音。
她?哭喊着妈妈,哀求着,妈妈,你?别抛下我。整个?人快要垮掉似的站不稳,裴裴和李正坤连忙将她?扶住。
同一时间,听筒内外,两道哭声,两个?亲人,在书燃面前沉沉坠落。
她?握着手机,有些茫然地站在那儿,脑袋里一片空白。裴裴过来跟她?说话?,明?明?离得很近,声音却像隔着什么,完全?传不进书燃的耳朵。
双腿僵冷得厉害,书燃倚着墙壁,慢慢蹲下,脸颊埋在臂弯里,逃避似的,她?将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
*
叶扶南静静地躺在那儿,像是睡着了,面容安详。
头发在抢救时被?弄乱了,书燃用嵌在镜盒里的那种小梳子帮她?理了理,耳饰、项链、戒指,一样?一样?,都收拾规整。之后,书燃拿出一张照片,昏迷时叶扶南还握在手里的那一张——
有些陈旧的黑白照,画面上,年?轻男人容貌清隽,朝气蓬勃。
那是书燃的外公,她?从未见?过面的外公。
十七岁那年?,叶扶南家道中落,失去父母兄长,三十七岁,她?送走?病逝的丈夫,一身纤弱骨骼挑起生活的分?量,养大樊晓荔,又养大小书燃。
漫长艰辛的旅程终于迎来终点,她?爱的那个?男人,她?愿意为他生儿育女的那个?男人,一定早就在等她?了。
别离三十年?,再重逢,长相守。
书燃将照片放进叶扶南的上衣口袋里,又握了握她?冰冷的手,轻声说:“以后,我会让着妈妈的,不跟她?吵架,你?放心吧。”
樊晓荔哭得晕过去,又在一个?半小时后醒来,书燃坐在病床边,她?没怎么哭,只?是憔悴。阳光透过玻璃窗落进来,在她?肩上、腿上,金灿灿的,摇摇晃晃。
看?到她?,樊晓荔眼神闪了下,开口便是指责:“是你?没有照顾好外婆!都怪你?!”
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以及陪护、家属,纷纷寻声看?过来。
书燃很慢地眨了下眼睛,轻轻开口:“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翻了翻家里的监控,我想知道外婆发病前都经历了什么。”
樊晓荔脸色猛然一变。
“我看?到你?在跟她?吵架——”书燃说,“你?问她?要钱,要她?卖掉陪嫁的首饰,支持你?开店搞投资,外婆不肯,你?指责她?偏心,说她?偏疼孙女不管女儿,还说,如果外公活着,一定会支持你?,外公才是你?的靠山。”
樊晓荔手指抽搐,不自然地抓紧身侧的被?子。
“吵完架你?转身就走?,”书燃看?着窗外的光,眼睛涩得流不出半滴泪水,“外婆独自坐在客厅,看?着外公的照片,默默着。之后,她?进了卧室,再也没有出来,直到被?我发现……”
樊晓荔脑袋垂下去,手指捂着眼睛。
“如果你?能打通电话?给我,要我回去陪陪外婆,”书燃微微哽咽,“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如果,她?昨夜没有和周砚浔在一起……
书燃眨了下眼睛,连忙止住这些想法,人生没有“如果”,她?不想再内耗了。
还有一些手续和杂事需要处理,书燃站起来,走?出病房前,身后有人叫了她?一声。
“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樊晓荔已?经冷静下来,声音听上去有些薄凉,“怨我不是一个?好妈妈,从小就把?你?丢给外婆,没有好好照顾过你?。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会更怨我。”
书燃抿了抿唇,不等她?开口,樊晓荔继续说——
“我的确愧对你?外婆,我伤了她?的心,让她?郁郁而终。但是,书燃,我并不亏欠你?。”
“离婚时我二十八岁,大好年?华,我要过新生活,不想绑个?孩子在身边。你?爸爸那边重男轻女,外婆不想让你?受委屈,执意争夺你?的抚养权,为此,我跟她?吵了好久,有一段时间,甚至恨过她?。”
“我没兴趣做一个?好妈妈,和你?的母女缘,早在离婚那年?就该断掉的,是你?外婆强求,让它延续下来。如今,她?不在了,我们也不必硬凑到一起,各走?各路吧。”
腿有点麻,站不住,书燃伸手,在墙壁上扶了下。
好一会儿,她?缓缓点头,没什么情绪地说:“好。”
*
医院外,长街熙攘。
书燃站在路边,脑袋里一团空,她?想不起自己?该干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打开手机,胡乱翻着,不经意间看?到严若臻的名字,聊天界面的旧信息,还停留在诀别的时刻——
严若臻:【没人能伤害我了,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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