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野骨 第90章

作者:金岫 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现代言情

严若臻:【燃燃。】

严若臻:【你?要保重。】

书燃就像一个?卡顿住的旧齿轮,直到这时,才向前拨动一格,缓慢意识到——

小严,不在了。

外婆走?了,为什么连小严也被?带走??

到底发生了什么……

痛苦的感觉,姗姗来迟,剧烈而绵长,如同从尚未愈合的伤口中剜掉一块新生的肉。书燃浑身都痛,偏偏哭不出来,一滴眼泪都没有,全?闷在心里,熬成淋漓的血。

她?找出周砚浔的号码,试探着拨通,提示音响过好久才被?人接起来。

周砚浔声线沙哑,听上去特别倦,好像累得不行,叫她?名字时却又莫名温柔,甚至带了宠溺,“燃燃,怎么了?”

“小严的事,”书燃喃喃,“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听筒里静了瞬,悄无声息的。

一辆辆车,急速驶过,书燃面无表情地看?着,“你?急急忙忙赶回弈川,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就是为了帮周絮言善后?帮一个?杀人犯抹掉罪行?”

“我没有,”周砚浔有些急切地解释着,“我回弈川,的确是要处理一些事,但绝不是为了帮周絮言。”

“燃燃,”他近乎卑微,“你?信我,好不好?”

书燃长久地凝视着街道的某一处,眼睛旷远如秋日的天。

她?好像丁点儿力气都没了,声音好轻地和他说:“周砚浔,我外婆过世了。昨天夜里,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她?倒在了卧室的地毯上,再也醒不过来。我还没搞清楚,为什么突然间我就没有外婆了,又有人告诉我,小严也不在了。”

“我妈妈说她?根本就不想要我,母女之间,缘分?一场,全?是强求,她?说,以后我们各走?各路。”

嗓子哽到发疼,胸腔里全?是锥心的苦楚,书燃声音细细的,自言自语一般——

“爱我的人,为什么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

“到底是为什么啊?”

*

叶扶南寡居多年?,没什么亲友,葬礼办的简洁而干净。小院的一些布置换成了白色,阴郁之下,连绿油油的观叶植物都暗淡了几分?。

裴裴带着她?两个?哥哥一块来的,帮了书燃不少忙,周围的邻居也来了些。有人提起严家的小哑巴,之前,叶扶南待他很好,给他饭吃,供读书,他怎么都不来看?一看?,送一送。

常年?在老槐树下喝茶听收音机的阿嬷摇头,“那小子,看?着就不像个?有良心的。”

“不是的,”书燃立即说,“小严很好,他不是不想来,而是……”

话?音蓦地顿住,说不下去了,每一个?字都是疼的。

阿嬷奇怪地看?了书燃一眼。

樊晓荔也来了,独自来的,没带着男朋友李正坤。短短几天,书燃瘦得明?显,好像就剩个?空壳,樊晓荔似乎想摸摸她?的头发,手伸出去,却又顿住。

沉默了会儿,樊晓荔先开口:“外婆一向偏疼你?,她?的首饰和房子,肯定都是留给你?的,我也不跟你?争。你?大学?还没读完,以后,日子长着,用钱不要太毛躁,别学?我,能省则省。”

天气有点阴,大概要下雨,书燃仰头看?了看?,细腻无瑕的侧脸,叫身上的黑衣服一衬,欺霜胜雪,尤为精致。

有些人,连憔悴都是漂亮的。

樊晓荔看?着书燃,突然说:“你?真的很像你?外婆。”顿了顿,又笑了声,“像她?好,像她?比像我强。”

书燃始终没有说话?。

陆续送走?为数不多的宾客,裴裴本想留下来陪书燃住几天,书燃拒绝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即便是好朋友,也不能一直拖累对方。

裴裴脾气烈,心肠很软,摸了摸书燃的脸颊,红着眼睛说:“我手机24小时不关,有事你?就打给我,我随时过来。”

书燃笑了下,“好。”

诸事做完,小院又恢复宁静,绿植茂密,干干净净的青石板,葡萄藤即将结出果实,生活还要继续,故人却被?恒久地留在了昨天。

书燃在廊下的摇椅上坐了会儿,脑袋空空,心里也是,她?不觉得饿,也想不起来自己?吃饭了没有,但总不能一直这样?虚耗着。

她?起身,想去附近的小店随便买点什么,伸手将院门推开,书燃心口一滞——

是周砚浔。

他一身黑衣,倚靠着小院对面的墙壁,不知来了多久,又等了多久,好像书燃不出来,他就会永远等在这里。天光将他的影子投映在地上,又拉长,看?上去颓然而寂寥,被?剥夺了一切悲喜似的,了无生机。

开门声惊动了他,周砚浔抬眸,视线落过来,看?到书燃,他暗沉的眼眸才有了变化。

书燃的目光不期然地与他碰上,下意识的,她?将两只?手都藏到背后,悄悄摘掉了绕在腕上的黑色手绳,收进口袋。

这点小动作,并没引起周砚浔的注意。

他走?过来,到她?面前,什么尊严什么骄傲统统不要了,一双眼睛哀切又卑微,看?着她?,低声说:“让我抱你?一下,好不好?”

书燃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空洞,“小严的事,你?准备告诉我了吗?”

许是肤色过于苍白,周砚浔眼尾那里红得格外醒目,他呼吸了下,喉结颤动,“我瞒着你?,不是想骗你?,而是因为我害怕。”

谁会想到,周砚浔这样?的人,会跟“害怕”这种词汇牵扯到一处。

书燃将唇色抿到发白,堆积在胸口的那些痛楚,濒临失控。

“我真的很怕,”不止眼尾,他连眼睛都是红的,声音压得很轻,“你?一旦知道了,就不会再要我——这样?的代价,我承担不起。”

第75章 温柔

这次, 周砚浔来赫安,还带了另一个人——律师耿潼。严若臻的?案子,耿潼全程跟进, 知晓许多?细节与内情。

按规矩,结案之?前, 这些东西是不能对外披露的,但是?,周砚浔太急了,他在害怕。

当书燃哽咽着问?他,爱她的?人,为什么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周砚浔答不上来。

那一瞬的惊痛超过肋骨被砸断, 他本就血色全无?的?脸愈发苍白,到了让人心惊的?地?步。

他怎么也预料不到,最糟糕的?两件事会同时发生, 厄运似刀锋利,将他最心疼也最喜欢的?那个小姑娘寸寸凌迟。

书燃在这件事情里所承担的?每一分痛苦,周砚浔觉得那都是?他的?罪名,判决成立, 立即生效。

茶室雅厢,白烟缭绕,沸水之?音里,夹杂阵阵似有若无?的?琵琶曲,颇有几分“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的?意味。

耿潼伸手过来, 为书燃斟上第一杯茶时,周砚浔并未随他们一道进来。他站在过道里, 背倚一根廊柱,留给书燃和耿潼足够的?谈话空间。

透过室内竹帘半垂的?小窗,能?看到周砚浔的?肩膀和一道侧影。光影幽幽然?,他轮廓分明,清绝出众。有路过的?女客同他搭讪,娇笑着,想讨一个联系方?式,周砚浔神色漠然?,不予任何回应。

书燃隔窗朝他看去,一时有些恍惚。

耿潼抿一口?清茶,忽然?说:“做律师的?这些年,我接触过不少人,有钱的?有权的?,家世背景深不可?测,周砚浔这种?这种?品性的?,我再未遇见过第二个。”

磊落坦荡,情深不移,滚烫爱意从不遮掩,用一生去爱一个人。

书燃没接耿潼这句话。

她刚刚送走外婆,整个人还浸在一种?空茫的?压抑里,先前那个柔软的?温柔细腻的?小姑娘,此刻面无?表情,好像失掉了所有欢乐,只余悲哀。

“耿律师,”书燃轻声说,“请告诉我小严到底发生了什么。”

*

周絮言看似伤势吓人,实际上,他受到的?伤害远不及周砚浔,周淮深下手才是?真正的?狠毒,和他相比,周砚浔即便怒极,也是?带了几分仁慈的?。

骨伤难养,周砚浔还在周家旧宅里被关着,周絮言已经出院。出院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窦信尧从看守所里捞了出来。

之?前,周砚浔为教训窦信尧,找人翻了他身上的?案底,想送他进去蹲几年。窦信尧身上没什么大案子,周絮言利用盛原的?关系网,花了一大笔钱,把人弄了出来。

那天?,谈斯宁在餐厅偶遇周絮言,他就是?去见窦信尧的?。

周絮言恨周砚浔,恨他作为一个养子,却活得出众而耀眼,恨他夺走了自己的?人生和光环,没想到,窦信尧比周絮言还要恨。

“你为什么要恨?”周絮言有点好奇,问?了句。

“周砚浔是?什么东西,他本该和我一样,烂在这座城市的?最底层,一辈子爬不起?来。”窦信尧说,“就因为多?了一点好运气,做了周家的?养子,平步青云,他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像只要动动小手指,就可?以将我搓圆捏扁。”

窦信尧吞一下一口?烈酒,眼白被激得发红,他睁大眼睛,“好运气是?他的?,漂亮女人是?他的?,光明前途亿万家业统统是?他的?,凭什么?”

周絮言笑了声,“对啊,凭什么……”

“他现在被关着,也被保护着,我没有机会下手,”窦信尧说,“等他出来,我们跟他慢慢玩。”

“那就玩吧,”周絮言眨了下眼睛,了无?意趣的?,“反正我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他们在餐厅喝了不少酒,窦信尧又带周絮言去了一家位置偏僻的?KTV,他说那里有乐子。光线迷离的?包厢,窦信尧递给周絮言一支烟,一支做工粗糙的?烟。

“尝尝,”窦信尧声音很轻,“纯度特别低,不会上瘾的?,但会很爽。”

周絮言不说话,也不接,眼睛看着在桌面上跳舞的?两个女人。

窦信尧嗤笑了声,他反手将烟点燃,咬进嘴里,吸一口?,又一口?。雾气自他唇边散开,一股子说不清的?味道,似酸似苦,在空气中缓缓蔓延。

衣着清凉的?舞女从桌面上跳下来,扭腰走到窦信尧面前。她俯身跪倒,手指拉开窦信尧的?腰带,嘴唇贴过去……

窦信尧吸着烟,腿边跪着个女人,他脖颈朝后?仰着,靠在椅背上,喉咙间溢出畅快入骨的?声音,表情是?言语难以形容的?舒坦、肆意,醉生梦死。

周絮言静静地?看着,喝了口?酒,眸光闪烁了下。

大约过了十分钟,女人的?动作停了,抿唇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意犹未尽似的?舔了下牙尖。窦信尧摸了摸她的?脸,将剩下的?小半支烟递过去,女人伸手接了,急不可?待地?吸光,连过滤嘴的?部分,都要放在鼻子底下闻一闻。

窦信尧一条腿抬起?来,沾满灰尘的?鞋底踩着女人白腻的?胸口?,长长地?叹了一声:“真他妈爽!这才叫活着!”

周絮言缓缓晃了下手里的?杯子。

从小到大,他一直在生病,打针吃药,没有娱乐,连饮食都要控制,早就忘了“痛快”是?个什么滋味儿?。他好像从未痛快地?活过,所以,才格外嫉妒周砚浔。

又一根烟被点燃,隔着雾气,窦信尧的?表情模糊不清,“试试吧,少爷,真的?很爽!玩一玩,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絮言坐在那儿?,没动。

窦信尧朝他靠近一些,手里的?烟递到周絮言唇边,用一种?哄人的?语气,谄媚地?说:“尝一口?,不舒服就吐出来。”

周絮言没经住劝,咬住烟的?过滤嘴,很轻地?吸了下。雾气进入肺部,又从唇齿间被放出,不受控制的?,他吸下了第二口?。

很神奇的?感觉——周絮言觉得心跳在变快,却不难受,周身都轻飘,强烈的?兴奋感,很快乐。

窦信尧没骗他,的?确爽,由内而外的?舒服。

周絮言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笑得有些憨,另一个舞女要帮他脱衣服,周絮言嫌脏,挥手将她搡开。窦信尧喝了口?酒,拨出一通电话,简单说了几句,几分钟后?,一个獐头鼠目的?矮个子男人拖着严若臻走了进来。

严若臻大概被喂了某种?口?服麻醉剂,沉甸甸地?躺在地?板上,半昏不醒。

“这小子前些日子不在弈川,跑到外省去了,我一直找不到他。”矮个子男人对窦信尧说,“这几天?,不知怎么的?,又跑了回来。他跟小呆明有联系,我盯着小呆明呢,发现了他的?动向。”

周絮言靠在沙发里,闭着眼睛,一直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