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日长
“尤小姐，我需要提醒你一下，在我发言的时候你打断是非常不礼貌的。何况你口中的淘汰者？这不是强者对弱者的淘汰，而是资本对底层人们的淘汰，那这还是淘汰吗？这不是淘汰，而是碾压！”秦雨目光炯炯，看向专家评委席：“所有公民都拥有平等的权力，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与政府希望资本方毫不留情地将滚轮压向底层人们！”
他吁了一口气，又朗声道：“但是‘超然空间’不一样，虽然它是金融，但是它在吸取世界各国外币为本国提供服务，现金流充裕，为上海财政提供保障，上海经济将迎来空前繁荣期，会给老百姓带来更多民生福利。”
真是黑白颠倒！胡说八道！尤清和气得脸色通红，生生按捺住没有出声。
答辩之后，专家与政府方进行了一场小的讨论会，最终给了‘超然空间’更高分！
尤清和心脏骤停了一秒，难道就这样输了吗？
定定站了一会儿，秦雨凑过来：“尤小姐，别灰心丧气嘛，起码今天你们巨摩股票又涨停了。”
她一手用力推开他，小跑到了市长面前：“市长，我觉得今天的答辩结果是有失公正的，如果可以，我希望再争取一次答辩会。”
市长似有惋惜：“尤总，我很欣赏你身上独立自主的女性气质，但这是所有专家评判的结果，我……无能为力。”
“市长，物联网科创城是会造福全人类的，科技怎么可能会输给金钱呢？这是不可能的。”她急声道。
“尤总，我接下来还有公务，如果你实在有疑问，可以与秘书约个时间再来找我。”
市长走了，她站立在原地不知所措，搞砸了，嵇云川那么宏伟的想法全凭她一手搞砸了！
“尤小姐，输的很不甘心？上次找我要了那么多‘超然空间’的资料回去，研究了一个星期，就弄成这样？”秦雨边笑边摇头：“这次我们‘超然空间’的资料你依然拿回去吧，想研究多久都可以。”
说着，他随手将几页纸塞到她手里：“别和我客气。”
她手掌不自觉地将纸张揉成一团，身体里发酵了许久的怒气立刻找到了发泄口：“秦先生，你……你诡辩的能力一等一，我想多和你说一句话都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我，我以后都不愿意和你接触了。”
秦雨哈哈一笑，眨眨眼道：“尤小姐，你现在气成这样子，却吵架都不会吵，骂人的话都不会说，真是可爱极了，我以后是非常想和你多接触的。”
他又笑了几声，洋洋得意地走了。
尤清和生气过后是懊恼，这次失败责任全在她，明明嵇云川都为此束手无策，可她却太过轻敌了。
呆了好一会儿，人都走光了，她才慢慢挪开脚步，手中还有秦雨塞给她的资料纸，苦笑一声，将它打开，却是猛地一惊！
她闭上了眼睛又睁开，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纸张右上角被签字笔画了一个圈！
第36章
就是这个圈。
那个画在舟山水产项目资料上的圈, 画在她的升值举荐信上的圈……
手指不自觉地颤抖，她紧紧握着这一页纸，飞快向楼下追去，电梯等不及, 她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啪啪啪”地踩着楼梯, 一口气跑到了市政府院子里, 看到秦雨那辆车从眼前开走。
她冲着车子大喊道：“秦先生！秦先生！……”
车子里的人没有听到，她冲上去, 手刚刚摸到车子尾部, 车子就加快了速度，开到了院子外面, 飞驰而去。
不甘心！她跟着车子跑了几步：“秦先生！秦先生！……”
一骑绝尘，看不到了。
惯性让她冲了几步才停下来，弯下腰大口喘气，“咯噔”一声, 鞋跟断了, 她眼睛还盯着汽车开走的方向，边喘气边一手把鞋子脱了下来，仍进了垃圾桶里。
司机送她回到家, 她开门赤脚奔向房里，打开抽屉拿出那一张方薇子给许知行的举荐信，小心翼翼铺开来，再将包里那张秦雨无意中塞给她的资料纸展开, 两张纸露出右上角叠放在一起, 心脏重重一震, 一模一样！
一夜未眠,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 她冲了一个澡，薄薄施了一层粉，镜子中的她，脸颊呈出不正常的绯红，眸光透亮晶莹，毫无憔悴之色。
到了巨摩，等在资管部门边，方薇子一看到她就吓了一跳：“尤总，一大早干嘛像个门神一样杵在这里？”
“快进去。”
办公室门刚被打开一个缝隙，方薇子就被尤清和推了进去。
尤清和将门关了道：“薇子，这个打压巨摩股价、低吸高抛、赶走秦雪的计划仅是你一人之力吗？”
方薇子讶异道：“尤部长这话说的，难道我连这点智商都没有？区区一个计划还需要高人指点？”
“就凭你一己之力？那为何当初是你向许知行举荐我？拉我入局？而……而许知行被秦雪陷害的内幕你都知道，这难道仅仅是巧合？你只是巨摩资管部部长而已，与许知行来往平常，与秦雪素不相识，与我……与我更是互相看不顺眼，为何在一瞬间，你就站在了这场风暴的背后，成为了这知晓一切、运筹帷幄的人？”
方薇子冷笑道：“枫威入驻巨摩的时候，我们中层领导都被秦雪约去谈话，其中缘由一猜便知，你当时不过是一个即将被开除的员工，谁会告诉你这些？”
“那你为什么选择我？为什么要给许总写那一封职位举荐信？为什么要我和你联手呢？难道这仅仅只是巧合？”
“因为你爱许知行！“方薇子斜眼看她，口吻轻柔：”而我，也忍受不了我前夫李安意的背叛，我急切的想找到一个盟友，虽然与你向来不合，但我与你同学四年，你是什么品行我还是知道的，总比随便拉一个人来的好。女人为了爱情，总有不可言说的疯狂之处。“
尤清和呆住，无法反驳，为了爱情，为了她独自生长、无人知晓的爱情，这是最飘渺却又最饱满的理由！
在那个春日，她懦弱压抑地守着一份利益等价交换的情侣关系，退缩在墙角里；
在那个春日，她莽撞无畏地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与他独处里，欢喜一阵，空落更甚；
在那个春日，他将投研部部长的位置给了她，她捧举着他的信任，兢兢业业，慎之又慎；
在那个春日，从未靠近、从未相知，却最终别离，风过无痕，再无声息。
她凝眉恍出了神，方薇子将自己所有家底投到巨摩股份里，就是为了等待巨摩的低吸高抛，而现在！巨摩面临证监会立案调查，“物联网科技城”被“超然空间”死死压制，未来股价如何并不好说，方薇子随时有着破产的风险！所以！这个计划只会是方薇子独立想出来的计划，并没有和许知行联手。
尤清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暖意重回身体里，她自己，并不是许知行手中的一颗棋。
只是，当初误打误撞闯入这个局，却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回到投研部，江向阳站在办公区门口：“清和，你去哪里了？嵇总在会议室等你老半天了。”
“哦，好。"尤清和抬起眼，将震惊、震撼、虚幻、茫然……从脸上收走，压在了心底。
“输了？”
她刚走进会议室，就听到嵇云川的声音，他坐在会议桌边，笑道：“输在哪里？”
心里明明沉甸甸的，一看到他的笑容，阴霾却是散了一些，她走至桌边坐下：“输在哪里？嵇总你早就意料到了。”
顿了一顿，她又懊恼道：“‘超然空间’计划天衣无缝，我也默认了它的‘天衣无缝’，正因为如此，我对它有畏惧，在答辩的时候我完全绕开了它，但其实，我可以指出它潜藏的危机，即使政府方在一时半会无法相信，但是只要我扯出来这个缺口，就为巨摩争夺了一些机会，不至于输的如此惨败……”
嵇云川不以为意：“靠揭露对方项目的弊端为自己争取机会？这种手段未免太低级。雪峰说的什么把对方团队挖过来，除非到了绝境，否则我也不会用这样的手段。”
尤清和一怔：“那……那我们现在就是毫无反抗之力吗？束手就擒？”
嵇云川忽地一笑，看向了她：“怎么？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能力吗？已经到了束手就擒的结局了？”
他眯着的眼睛，初冬的阳光从他头顶罩过来，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她心里没来由地一慌：“那嵇总你是什么主意？”
他两手一摊，安然笑了笑：“我也还不知。”
今天的他，很疏离。
她讨厌这种莫名奇妙的惊惶感，便硬声道：“那嵇总今天特意来投研部，就是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准备做？”
“不！”他将目光抬起：“我是来告诉你，证监会对巨摩立案调查的公告，今晚就会出来。”
虽是早有准备，可真的面对这一天时却还是胆颤心惊。
尤清和压低了声音：“如果巨摩拿不到自贸区地块，加上证监会立案、秦雪诬陷许知行事件，巨摩从此再无翻身，也不是天方夜谭？”
“当然，这并不是天方夜谭，而是非常有可能会发生。”
“巨摩岌岌可危，可嵇总并未想到别的办法，甚至连我和韦总的想法，都一并否决？”
“正是如此。”
“那么，嵇总是否在这紧要关头当了逃兵？毕竟，巨摩并不是你的巨摩，现在已是无力回天之势，力缆狂澜也是白费力气，不如趁此收割一批带血的筹码，将来另起炉灶，也不怕手中没有资本！”她的音量逐渐放大，却又带着凌若冰霜的寒意。
他轻摇了摇头：“我问你，在不知道敌人是谁，意欲如何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我……我……我会想出一切能反击的办法进行反击。”
“什么叫对症下药，药到病除？你连敌人要干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进行反击？”
“·那……你会怎么做？”
嵇云川眼珠转动，笑容更加扑朔迷离：“我会‘帮’这个不肯透露姓名的敌人一把，以此试探出他的真实意图。”
她一凛：“帮一把？”
“他想打击巨摩股价，那我就会让巨摩股价更低。”
“为什么？”
“一开始网上放出秦雪陷害许知行的证据，让巨摩股价连续跌停，而那时候，正好是秦雨带着‘超然空间’与政府洽谈的初期，我以为他会用打压巨摩股价的方式，让政府将巨摩排除在外，可随即巨摩连续放出利好，股价一再新高，‘超然空间’却凭着它本身的实力稳赢了巨摩的‘物联网科创城’，这就说明，巨摩股价的高低对‘超然空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他们有绝对的自信，不屑旁门左道，要用自身的实力赢得此次角逐。”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到底是谁放出秦雪陷害许知行的证据呢？等到巨摩股价再无生还之时，他自然会跳出来。”
冷汗已经灌满后背，尤清和咬紧嘴唇：“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就是为了挖出这个对手吗？”
嵇云川耸耸肩：“顺带而已。”
轻描淡写，蜻蜓点水。她却感受到了他凌冽的反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反攻。
再无退路了吗？只能抵死前进？
她闭上眼睛，这……这真是一个难以忍耐的噩梦啊。
傍晚时分，冬风肆起，片片银杏映着昏黄落日，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尤清和裹紧了风衣外套，站在一栋大宅外，已等待许久。
终于，宅院的门开了，走出一个清俊潇洒的身影，正是秦雨，他笑道：“我从监控视频里看到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没想到真的是尤小姐，突然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尤清和微微笑道：“想请秦先生引荐一个人。”
“哦？是谁？”
她抬起眼睛，一字一句道：“许总，许知行先生。”
第37章
月光疏影, 一栋西班牙风式房子掩映在松林竹枫深处，尤清和迈上台阶，大门虚掩着，她抬起手腕, 轻轻敲击在门板上, 一个声音出现在门板：“是尤小姐吗？快请进。”
这是一个上了年纪上的老者, 慈眉善目，看他的穿着装扮, 似乎是这房子里的管家。
“嗯, 我找……”
“尤小姐快进来吧，许先生已经交代过了。”老者转身向屋内走去：“请跟我过来。”
尤清和踏进屋子, 一道用碎玻璃制成的长廊，壁灯悬挂在上方，散发着不昏不暗的光，拐角处随意放置着几把刷满白漆却又被彩色颜料喷溅的桌椅, 一幅不知名画家的抽象画放在桌上, 她目不暇接，视觉、听觉、触觉陌生且新奇，屋子里很安静, 除了脚步声外便什么都听不到，她像是误入了童话城堡，紧张、忐忑却又期待地跟在老者身后，无法想象下一个映入眼中的画面又是什么。
穿过长廊, 墙壁上映出跳动的火焰光影, 她渐渐听到了细细碎碎地“劈里啪啦”的声音, 再走几步, 她看到了他。
高大宽敞的客厅里, 一面落地窗从屋顶直拉下来，巨大的白色窗帘垂于墙边，壁炉里烧着木火，慵懒舒适的沙发上，有一个穿着浅灰色毛衫的身影，火光将他一侧脸颊照亮，头发在灿芒中轻轻飞扬，这个消失已久的身影，散发出她从未见过的宁静安和。
今夕是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