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空了了
江枭肄按掉蓝牙耳机,顺势把白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抬头,眉轻轻拧起。
顾意弦今天穿得一套小香,烟灰色的西装上衣,雾霾蓝的西裤,里面搭了件黑白波点的低领衬衫,宽松版型,高级又休闲。
她的身材太好,锁骨下方的胸脯丰腴,薄薄布料被撑得饱满挺立,起伏连峦诱人。
他再次拿起钢笔,喉结滑动,“什么问题。”
江枭肄的办公桌旁一把椅子没有,顾意弦只能站着,她把平板递过去,“这是建院方案,没问题我就拿去民政部提交申请了。”
“你决定。”江枭肄的语气漠不关心,甚至连眼神都寡淡。
除孤儿院的名字是他亲自定下“奉音”二字,这几天江枭肄的表现就像当初的决定完全因一时兴起或在特定环境产生共情,他确实对慈善事业提不上兴致,并且还是个十足的工作狂。
顾意弦怀疑江枭肄满脑子都是净赚分润、利市损益这种词,不停歇从早上连轴转到下午,搞得她的计划停滞,更变态的是他可以不吃饭,而她瞧不上员工食堂,顺便连带金融中心周边的饭店一起拉到黑名单。
视线不自觉在他欲气满满的唇逗留几秒,顾意弦有些不自在地问:“四哥,你不饿吗?”
得想办法让他叫榆宁的厨子送来,或交出附近私厨的联系方式。
江枭肄对口腹之欲一向淡,又在军校呆了几年,标准尚能入腹即可。
他抬头谛视顾意弦的表情,秒懂她的小心思,直言了当:“榆宁做好送过来得两小时,想吃什么。”
未卜先知让顾意弦噎住,她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我只是看你没吃饭,作为员工关心老板。”
“谢谢。”他很有礼貌,低头继续在纸上唰唰书写。
要命,只能去昨天那家粤菜馆了。
“那我回去工作了。”
“好。”
从孤儿院回来后,江枭肄变得生疏冷淡,不知道哪里惹到他,难道在记仇。
但古怪的是,他克己奉公的同时又事事有回应,不像顾檠的冷暴力,倒像在趋避。
顾意弦定在原地。
“还有事汇报?”
得缓和关系才能继续推动计划,她细弱蚊蝇地问:“四哥,你是因为我上次出言不逊生气吗?”
“没有。”
“那......”
江枭肄放下钢笔抬头注视她,冷色光线掠过瞳孔,墨绿泛了点蓝更显沉郁凉薄。
“前几日争霸赛胜点清算完毕,Gallop抽取华森今年盈利前三的项目,华森这几天哄抬建材原料价格,Gallop所有施工中的项目支出比平时多了一倍。”他合拢了搁在桌面的十指,眼神没有打量审视,出乎意料的平静,语调缓而稳:“你觉得我该如何应对。”
顾檠执着于此不惜两败俱伤的疯狂针对,江枭肄无法领悟,却敏锐地察觉自己有种与顾檠相似的,负荷过载的异常,从雨夜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到事不过三的违背行事原则,一切正在以极速错位。
他理智而冷静地分析过,参与她的游戏代价与回报不成正比,再者不论满足她稀奇古怪要求需支出的费用,如果继续查她的身份可能会触及华陵周家的秘闻超出可控范围。她呆在身边妨碍前程,百害而无一利。
顾意弦皱眉。
江枭肄没有试探,他真的在询问解决问题的方法。华森的动静她都知晓,但与兄长通话次次不顺利,他认为提前结束任务,她一定会回家,回到他身边。
她烦透了,万事讲究谋,以小搏大才有趣,照这样的火拼方式只会两败俱伤。
办公室非常大一百五十多平方,简约轻奢风,黑灰色调显得空旷而静谧。
“没事了,回去午休吧。”江枭肄主动打破凝固的气氛,按灭手机屏幕,起身拿挂架的西装外套。
“四哥,你呢。”顾意弦压住憋闷。
他垂睨她,浓密长睫遮住瞳色,“去解决问题。”
江枭肄的意思很明白,要去与顾檠谈判,顾意弦心一慌,上前拽住他的小臂,“不行。”
他的凝视意味不明,带着无法触及的探究,一点点压迫逼近,“为什么不行?”
——因为见了顾檠,一切都会真相大白,游戏还没正式开始我不想就这么结束。
心里有丝捕捉不到被迷雾笼罩的异样感,他们好像离得很远,她也无从揣度自己脸上究竟是怎样一种表情——犹豫、茫然、恐惧、无从察觉的不舍或是粉饰所有情绪的淡定。
顾意弦怕被发现端倪,深埋下头,唇紧紧抿住,不受控地攥紧了手心的布料。
“万小弦。”
低磁沉缓的嗓音自发顶慢慢下降。
然而江枭肄的语气太轻了,她只听到了“小弦”,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不带姓氏是多么亲昵的称呼。
接着蜷起的手指被温热的掌覆盖住,像握、抓、拢,她无法准确形容,紧张到秀窄手指在轻微哆嗦。毫无阻阂的接触,她颤动的频率被他感受,有种难耐的焦躁从她的手背传递至他的指腹掌心,两人的脉搏似乎在一起跳动,节奏同出一辙。
江枭肄垂眼看顾意弦一言不发,逐渐地,目光里流露稍许匪夷所思。
紧握她的手松了几寸,又快速地抓起拨到一边,衣袖还是留下错杂的褶皱。
他的手在身侧捏成拳,他盯着她细软蓬松的发旋。
短暂的沉默被打破:“你在害怕什么?”
——是害怕自己被拆穿,还是......什么呢?
顾意弦轻捏手指让自己镇定,不能说实话,绞尽脑汁想到自己唯一特别怕的好像就是狗。
“害怕你。”她顺口道,江枭肄要有读心术应该会掐死自己。
显然这个答案不够完美也不够有说服力。
间歇许久,他才继续话题,“害怕我什么?”
害怕什么呢?她扣了扣他办公桌的石缘,含糊不清地答:“嗯...害怕你不高兴的样子,看起很凶......”
“......”
“......”
扯淡。
江枭肄不由自主侧头看向落地窗的倒影,她个子在女生里算高不是弱不禁风那一卦,但站在自己面前,她的腰只需半只臂就能搂住,从骨架维度对比,似乎都显得娇小。
莫名阴郁一扫而空,他脱下西装外套扔向扶手,放黜自废般地靠坐在办公桌,长腿松散半屈,“所以我为什么不能去解决问题?”
察觉到他的语气变化,顾意弦迟迟滞滞抬头,下意识地说:“因为不能跟疯狗一般见识。”
天,她居然把顾檠形容成疯狗。
江枭肄没想到顾意弦会这么形容,身形顿了一下,哑然失笑。
往日的正经斯文,矜冷沉静统统瓦解,他笑地放荡不拘,胸口起伏,腰杆下弯,紧致的面部肌肉在小幅度抽搐,尽管如此那张脸还是英俊得过分,并且微妙的反差更具魅力。
混血脸果然是得天独厚的优势,顾意弦边欣赏,边严肃地思考如何化解危机,可行有效的办法好像也只剩一条,她开口道:“四哥,我下午能请半天假吗?”
得去亲自跑一趟,告诉愚蠢的人别做这种玉石俱焚的事。
“可以。”江枭肄很好说话,唇角和眉梢都是蔓延的笑意。
他单手用拇指拨启威士忌的橡木瓶塞,似想起什么,“多久回?”
“你不加班了啊。”顾意弦将信将疑地问,奇奇怪怪的对话模式。
江枭肄长出一口气,像是妥协,轻缓摇头,“不加。”
他用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睛定定注视她,目光深邃眩惑,逶迤墨绿,像一片走不出引人堕落的森林。
“我们一起回榆宁。”
“嗯。”
顾意弦躲避那片绿,嘴角微微扬起。
江枭肄仰脖灌了几口烈酒,拎着玻璃瓶径口,阔步走向沙发。
火石摩擦声后,他叼着烟往后靠,双臂懒散搭在沙发,淡淡烟雾连绵他突嶙方硬的颌骨和宽厚肩膀。
她跟过去坐到对面,线长的睫毛扑簌,出神想了片刻,“四哥,你想赚钱吗?”
“谁不想赚钱。”他坦诚地回答,似乎觉得好笑,“你不去赚别人的钱,别人会想方设法掏空你的钱包。”
江枭肄的野心写在脸上,顾意弦很满意,她拿出手机划拉几下,翘起腿双手交叠于膝盖,从容地报了一串信息:“上半年聚丙烯市场有段短暂的增长,现在的价格是拉丝和薄壁注塑价格大约每吨在6900-7100元,两者价差维特在每吨200元左右,今年已经跌至最低。”
顾意弦在圣保罗读书时专业课就一骑绝尘,除却交易逻辑分析市场,与生俱来的天赋与兴趣让她对证券基金期货股票有超高而敏锐的嗅觉。在别人还在研究课题时,她已开始在股灾中玩大举做空,把狙击A股当成游戏。
她有资格傲视群雄,绝对的自信去预判趋势,但她不是什么大善人,能自己赚的盆满钵满为什么要告诉别人?
——所以江枭肄,既然作为同盟,那么我就大发善心告诉你怎么用我的方法弥补损失。
江枭肄挺直腰,骨节分明的指轻磕,碾灭半截烟。
他看着她,微眯起眼,“几月份?”
触底反弹。
顾意弦知道他听懂了,他们的交流一向顺畅,长指虚虚拢聚比数字七。
“雇佣我将是你做过正确的决定,”三百万美金而已,她委身,轻轻点了点大理石桌面,眉梢上挑,一个眼神便能勾人心魄,“四哥,见过点石成金吗?”
“没有。”江枭肄垂睫配合地摇头,他俯身用掌把一沓纸推过去,嗓音抑着笑,“如此匪夷所思的事,麻烦让我长长见识。”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房门被敲响,他笑着说,“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先喂饱小财神爷精贵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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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北面最繁华的鼓征区,寸土寸金的位置硬是被鲜艳花圃和浓绿藤曼围出一闹中取静的地儿。
莱茵公馆,顾意弦的手上的不动产之一。司机停在门口,侍应并不认得自家老板,她多年前就交给别人管理。
走到最里琴瑟和鸣的包间,男人已经在里面等待了,他的旁边还有一位长相秀气的少年。
顾意弦后脚还没落地,顾弋柱就要起身过来粘人,她嫌弃,“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要准备CBCA和UFC?”
“姐!”顾弋柱委屈巴巴。
顾沭笑着拍顾弋柱的肩,“你等会,我们先说正事。”
他笑眯眯地说:“小弦,好久不见。”
“二叔,”顾意弦轻轻在嵌于桌面的屏幕划拉几下,中午江枭肄也不知道点的哪家私房菜怪好吃,她点了杯山楂汁消消食,靠在对面沙发,“我们就不客套了,你也知道我约你来的目的。”
“嗯,但我也想告诉你一件事。”
顾沭作为华森帐房先生,精打细算,他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既然把顾弋柱带来肯定和他有关,但这和兄长有什么关系?除非二叔说的这件事会影响今日谈论的结果,在他的角度既然能影响结果,那么意味他觉得她会因此改变对兄长的宣判,也就是说一定关于私人感情。
“我一定得知道吗?”顾意弦没兴趣,快刀斩乱麻才是她的风格,好马不吃回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