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时辰 第35章

作者:周板娘 标签: 现代言情

  如今越来越多人摆摊直播,炸肠的、炒粉的、烧烤的……每个小市民都能站在镜头前,分分钟直播流量的收入,比他们出一个礼拜的摊赚得还多。

  “直播就直播……但为啥她一边拌粉要一边跳啊?这样是拌粉拌得比较轻松吗?”赵春莲实在好奇。

  “哈,这才是她赚钱的妙计啊。”鸡柳佬也学着她跳,身上肥肉跟着抖,“在抖音就得抖一抖,多抖抖,流量就会来了。”

  他指着走到远处打电话的帅小伙:“姨,其实你儿子也很适合做直播啊,长得这么帅的‘煎饼侠’可不常见,穿件紧身一点的背心,露点大肌肉,头发抓一抓,播着播着嫌热,就扯起衣服下摆……喏,就像我这样,露出腹肌。”

  看着男人露出来的大肚腩,赵春莲直翻白眼,没好气道:“我儿子有正经工作的,而且他堂堂一个大学生,跑来做煎饼像什么样子?还要出卖色相……”

  “这都是直播套路,擦边和不擦边相比,流量差别可大喽。”鸡柳佬不以为然,甚至有些嗤之以鼻,“现在大学生遍地都是,本科就跟义务教育似的,要找好工作还得继续读书、继续考这个考那个,不然就只能找到最普通的工作,一个月拿三四千块,赚那么一点钱,还不如来炸鸡柳、烤淀粉肠。”

  赵春莲皱了眉头。

  这种话她这几年可没少听,多年来起早摸黑,好不容易把儿子培养成才,本该是件值得骄傲的事,但每次回娘家吃饭,总被姐妹阴阳怪气,说于励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如高中辍学、开了个手机配件店的表弟一个礼拜赚得多。

  又说疫情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谁都不知道,于励上班那旅游公司明显快撑不住了,他还不赶紧找下家跳槽,真是不知他在想什么。

  看着挺聪明一小伙,怎么到了这种关键时候就像傻了似的。

  赵春莲当然不觉得自己儿子傻,于励这么大个人了,见识比她广得多,做什么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她懒得跟鸡柳佬辩驳“知识就是力量”这种观点,正好来了客人,她急忙接待。

  煎饼做好交给客人,支付宝刚到账,儿子走回来了。

  “妈,我有点事,得去见个……朋友,你自己收摊可以吗?”于励抬头看天,“应该快下雨了,干脆早点收吧?”

  “我也这么打算,再摆十来分钟就走,你有事忙就赶紧去,我自己能行。”赵春莲心疼道,“你今天刚带完团回来,本来让你别跟着来,在家休息,你还非要来。”

  于励笑笑:“带团不累的,相当于免费旅游,多好。”

  赵春莲试探问道:“那今晚要给你留门不?”

  “当然,我跟人谈点事情,很快就回来。”

  赵春莲以为儿子有女朋友了,有些失望:“行,那你快去快回。”

  于励是开小牛来的,那人约他在东区一家小酒馆见面,他开过去得十几二十分钟。

  路走了一半,等在一个红灯前时,他发现自己心率过快,一脖子的汗。

  他就近找了家便利店,停车买了包烟和火机,站在门口猛抽了两根,等到心跳缓下来了,他才骑车继续往前走。

  小酒馆门面不大,里头别有洞天,灯光昏暗,气氛暧昧。

  一楼是吧台和卡座,于励跟服务员报了个号,服务员领着他上了二楼。

  在服务员叩门的时候,于励紧了紧手中的车钥匙,双眸微眯,嘴角抿紧。

  里头传出一声“直接进来”,服务员便替客人推开门。

  于励走进去,偌大的包厢里只有一个男人,坐在凹形沙发中央,面前的矮桌上摆着洋酒和果盘。

  男人抽着烟,眼神谈不上和善,还隐隐约约带了丁点儿轻蔑。

  于励此时脸上已经换了一副表情,与刚才的隐怒截然不同,他慌张无措地搓磨两下裤缝,朝男人颌首道歉:“哥,不好意思,来迟了。”

  “嗯。”林健翔喉咙里应了一声,没看他,冲服务员扬扬手,“出去时把门带上。”

  待服务员离开,林健翔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旁侧沙发,散漫道:“阿弟,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于励快步上前,还没坐下,已经迫不及待地回答:“真的抱歉,让你久等了,在路上耽误了点时间。”

  “迟到要自罚的。”林健翔倾身拿起酒瓶,往于励面前的空酒杯斟上大半杯,“三杯就算了,喝完这个就完事。”

  于励手里还揸着那串车钥匙,有些为难:“但我……我是骑车来的。”

  林健翔瞥一眼他手中的小牛钥匙,不屑道:“啧,骑个破电动有谁会查你酒驾?”

  “也是……”于励浅笑,把车钥匙轻放到桌面上,端起酒杯,语气讨好,“那我敬健翔哥你一杯!”

  他几口就喝完烈酒,放下酒杯,听见林健翔说:“手机放桌上吧?”

  于励明白他意思,从裤袋里摸出手机,当着林健翔的面解锁、把后台运行的程序全数关闭,再递给他检查。

  林健翔没接,示意他放下,直切主题:“我要的东西,你拍到了吗?”

  “不好意思,健翔哥……”于励挠着后脑勺,一副窘迫尴尬的模样,说话都结巴了,“这个礼拜的夏令营,因为茉姐她妹妹也来了,她俩住一间房,我、我我实在找不到机会……”

  他抿紧嘴,撇开目光,似是接下来的话他实在难以启齿、坐立难安。

  林健翔这两个月诸事不顺,憋着股气,不耐烦地敲了几下桌子,音量也大起来:“就是让你拍几张和游茉暧昧不清的合照而已,这有多难的啊?”

  “暧昧不清是不难,但哥你上次要我拍的是……”于励喘了一口大气,把声音压低下来,但一字一字说得清楚,“你要我拍和茉姐睡一张床上的照片,这可就不简单了啊。”

  在树屋团之前几天,他接到了林健翔的电话,问能不能出来见个面,有件事情想拜托他帮帮忙。

  于励一开始是惊诧的,他见过三四次林健翔,一年一次,像是以前林健翔来公司找游茉的时候,还有公司年会吃饭的时候,两人连点头之交都说不上,林健翔突然找他帮忙,他一时摸不着头脑。

  约的地点同样是小酒馆,包厢里,林健翔一来就同他称兄道弟,于励顺势与对方客套,直到林健翔说,要他帮忙演一场戏,拍几张和游茉走得比较近、暧昧不清的照片。

  当下于励懵了,根本想不明白林健翔什么意思,还羞愧难当,以为是他的小心思被人窥见,对方变着法子来试探他。

  后来发现不是,对方是真的想拉拢他。

  于励耐着性子往深挖,林健翔一脸愤慨地说,游茉之前婚内出轨,但他苦于拿不到证据,所以需要制造点新的证据。

  林健翔还承诺,事后必有重酬,要是于励因此丢了工作,他也可以在自家公司给他安个职位。

  于励佯装纠结,问林健翔为什么找他。

  林健翔说,游茉戒备心有点儿重,不熟的男人靠不近她身边。

  于励没有立刻答应林健翔,回去后考虑了一个晚上,隔天给林健翔打了个电话。

  他问林健翔,暧昧不清的照片,是要暧昧到什么程度。

  还有,事成之后林健翔能给他多少钱,是不是能真的帮忙安排新工作。

  ……

  “我当然知道不简单,要简单的话我早就拍到了啊!”

  林健翔烦得连抽几口烟,把烟屁股揿在烟灰缸里。

  于励先给林健翔的杯子斟酒,同时给自己满上半杯,再拿出刚才买的中华,殷勤递过去,犹豫道:“哥,其实我一直想问,这里头是不是有误会啊?茉姐实在不像……婚内出轨的人啊。”

  “哼,她本事大着呢。”林健翔嗤笑,接过烟。

  一想到律师说,对方律师手里有他婚内出轨的证据,他才反应过来,游茉很早就开始准备离婚这件事了。

  他简直晴天霹雳,完全没法将现在这个处心积虑想要同他离婚的游茉,和多年前青葱岁月里文静听话的游茉画上等号。

  时间真是杀猪刀,将那么心软易哄的姑娘,变成如今满腹心机的女人。

  他妈王茹跟他分析过,女人闹离婚,一般多哄几天、承认错误、送个包送个首饰就没事了,要是不给机会哄、铁了心要离婚的,肯定这女人外头有人,移情别恋了。

  他感觉游茉的情况就是这样,一开始他有耐下心来哄她的,以为她只是因为备孕感到疲惫,那就先不生嘛,可游茉根本不给他机会哄,甚至雷厉风行地收拾好东西,搬离家里。

  这全应了母亲分析的情况。

  怪不得这半年游茉也不怎么让他亲近,每次都弄得不痛不快,好像钉在砧板上的鱼。

  于励给他递火,安静听着他继续编排游茉的狠心绝情。

  他眼帘半阖,偶尔顺着林健翔的话插上一句:说游茉在公司脾气很大,说游茉苛待员工,说之前甚至试过好几个月出不了工资,好多员工都受不了了,纷纷离职,诸如此类。

  于励还说,这个礼拜的夏令营,游茉常常动不动就对他发火,埋怨他工作做得不到位,两人闹了些矛盾,所以没办法顺利完成林健翔的“任务”。

  林健翔闷声喝酒,等差不多见底时,他才开口:“游茉酒量一般般的,大概一杯半的红酒就开始有酒意了。”

  他稍微凑近于励那边,双眼通红,嘴巴喷出来的烟酒味很浓,问:“你们下周还要出团的吧?”

  于励闭上眼,再睁开时已将怒火压了下去,像个金钱至上的卑劣小人,应下了林健翔的“活儿”,并再次跟对方确认完事后的酬劳。

  一说起钱,他便唉声叹气,说家里老母年迈多病,他每个月的工资少到不够老母看病;他早就不想干了,公司钱少事多,就剩离家近这个优点了,还不如签个 MCN 机构做直播……

  林健翔翘着二郎腿听他抱怨,像是找到战友,连心里那些个恶言都说出来。

  “钱我有的是,也不是离了她就不行,要再找个乖巧听话的结婚生孩子难吗?不难。

  “但我就是不爽,不爽是由她提出离婚。要离婚可以啊,怎么也得耗上一两年,我是耗得起,她就不一定了。

  “我妈早就不喜欢她搞旅游这一行,以前整天到处飞,心都野的。怪我心软,由得她去创业,创个屁业,现在可好,快倒闭了吧?被社会毒打过了吧?

  “早就该趁年轻生她十个八个,有了孩子,她也就提不了离婚了!”

  于励感觉自己快压不住了,压不住戾气,压不住怒火,压不住拳头。

  他心里默念着“还不是时候”,不停点头赞同面前男人的谬论,一杯酒接一杯酒地陪,直到包厢有其他人推门进来。

  是林健翔的朋友,男男女女,于励借机提出离开,林健翔没有留他。

  走出包厢,等掩上的木门慢慢挡住里头的嘈闹,于励开始快步往外走,同时把别在车钥匙圈上的袖珍录音笔关掉。

  他怕弄坏录音笔,一走出店外,就把录音笔小心翼翼取下来,放进裤袋里。

  天空很红,气压很低,地面很烫,空气潮湿如长满水藻的湖,扯着他的脚不让他往上游,只能在湖里挣扎不停。

  他骑车离开,他酒量不错,区区几杯威士忌对他而言跟喝水一样,但酒始终是酒,他不晕,仍想吐。

  恶心感从胃漫到喉,他没忍住,正好路边有个公厕,他停下车,钥匙都忘了拔就冲进厕所里,把胃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

  吐完他清醒了一些,听到声响,忽然想起什么。

  脸都还没来得及洗,他匆忙跑出公厕,大雨已经倾盆而下,而雨幕里有猩红车尾灯逐渐远去。

  他的车被人骑走了!!

  到这会儿于励终于骂了一连串脏词,也不知骂的是那妈宝男,还是偷车贼,还是今晚窝囊陪笑的自己。

  他回去洗了把脸,漱漱口,站在公厕门外屋檐下,点了根烟。

  坏消息:车没了,下雨了,他没带伞。

  好消息:录音笔还在。

第036章 哥哥

  游栀和律师并肩走到派出所大门,才发现外头滂沱大雨,雨珠密密麻麻,风一吹,水汽扑面而来。

  门口两位男士正谈着话,听到动静,同时 回头。

  霍家南指尖夹烟,走两步过来,嗓音有点儿哑:“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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