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板娘
游栀点点头,继续跟律师说话:“唐律,今晚辛苦你了,接下来这段时间,还得麻烦你帮忙跟进这件案子。”
虽然已经接近凌晨,但唐苑淇面上毫无倦意,精神满满,她勾起红唇笑得明媚:“客气啊,回头你要付我律师费的,所以我做的都是分内事。”
“除了律师费,回头等这件事处理好了,我请你们夫妻俩吃饭啊。”游栀抬头看向在场的另一个男人,“马先生,抱歉,因为我的事,耽误了你们今晚的约会了。”
唐律师是霍家南的朋友,马先生是唐律师的丈夫,本来二位今晚有约,霍家南一个电话打过去,约会就泡汤了。
马煜摸出烟盒,递给妻子,浅浅笑着回答:“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唐苑淇衔住一根烟,声音囫囵地吐槽:“别说得自己很委屈啊,你忙起来的时候也是见不着人的。”
马煜替她点烟,笑得更加无奈:“是是是。”
唐苑淇把烟盒递给游栀,还没等唐苑淇开口,霍家南已经替游栀拒绝:“她不抽烟。”
“嗯?抱歉。”唐苑淇多少有些意外,毕竟潜意识里先入为主觉得像游栀这样的野性美女,应该也和她一样烟不离手。
她收回烟盒,坦然道歉:“是我以貌取人了。”
游栀喜欢唐律的直接,学着马先生刚才那句话回答:“没事,我已经习惯啦。”
他们来派出所报案的时候还没下雨,而且车子不让进,两辆车子都停在大门外。
由于马煜并不知事情具体细节,所以几人聊天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其他话题,没往游栀被 P 黄图的这件事上带。
过了会儿,雨势稍小,两位男士怕待会儿又有变卦,淋着小雨跑去车旁拿伞。
唐苑琪这时候才问:“你和家南在一起很久了吗?”
游栀否认:“我们没在一起呢,就是朋友。”
唐苑琪挑眉,“哦”了一声:“行,明白了。”
游栀失笑:“明白什么呢?你告诉我呀。”
唐苑琪不答,但留下一句“同他做朋友比做情人好得多”。
两位男士撑着伞回来,再四人一起往外走,道别后各上各车,分头离开。
霍家南把冷气调高两度,问:“警察怎么说?几时去抓那个打靶仔?”
游栀今天精神高度集中了十几个小时,这会儿稍微泄了劲,说话都没什么力气了:“现在他只是嫌疑人,还得等警方确认了证据链真实,才能请他来‘喝茶’。”
紧绷的精神一松懈,隐隐难受了大半天的右侧太阳穴,开始明目张胆地疼起来,似有尖椎凿着血肉,痛感从上往下蜿蜒。
游栀肘抵车门,手捂着酸疼难耐的右眼,阖眼复盘今天这场“大龙凤”。
时间回到今日中午。
醒来她看到微信多了许多好友申请信息,对方头像要么是糊到包浆的盗图头像,要么是风景照,申请信息稍微斯文一点的,会说“美女你好”“认识认识”“看看真人”,不斯文的则直截了当,问“门槛多少”“全套多少”“包月多少”“要不要找个 daddy”。
游栀只一瞬就明白,有人把她的私人微信号公布出去了,估摸还造谣她从事特殊职业,引来了一帮淫虫。
气当然气,气到要爆炸的那种,但她倒是不慌。
这两年这类社会事件层出不穷,拒绝告白的女生被恶改黄图,发生口角的少妇被造谣出轨,穿着清凉的美女被 AI 换身……受害者多如繁星,姑娘们人心惶惶,根本窥不清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有多黑多深。
前段时间游栀认识的一位美妆博主 A,也被人造谣她“跑私钟”,A 报警取证找律师,一开始以为是前男友搞鬼,后来顺藤摸瓜抓到造谣者,竟是她朋友圈里的另一个美妆博主 B。两人同期,但 A 的知名度太大,接的推广都是 B 梦寐以求的,B 想给 A 使点绊子,便找人作图造谣。
事件一度闹得沸沸扬扬,游栀关注了全程,也了解了维权流程。
她换了头像,关掉朋友圈,设置了无法再通过任何方式加她好友,最后通过了几个加好友的,主动给他们发了打招呼的表情包。
一开始没人回复,她下午两点又有客人预约——尽管心情再乱,也得先好好完成工作。
等到三四点,才陆续有加她的人冒头,问她活动区域,问她服务价格,问她能不能视频,怕照片水分太大。
游栀送走客人后,才耐着性子一个个套话,问他们是从哪里看到她的信息的。
有的人很警惕,立刻不回话了,再发信息过去已经冒出红点,她被删了。
有几个人都给她发了群截图和照片,问照片里的人是不是她,说有熟客在群里帮她做推广呢。
群名是「KFC」,简单几句对话隔律周着屏幕她都能闻到恶臭味,而那几张是她又不是她的照片则把她气笑了。
心想这做图的技术也不怎么样,脸和身体的肤色都不是一个颜色的,还没有给她 P 个脐钉上去。
她一边套话,一边把证据一样样保存下来,但当她试探对方能不能把发布者的微信信息提供给她的时候,那些男人像约好似的立刻潜水,还把她删了。
游栀心中其实有个怀疑对象,就是那个姓陈的男大生。
她和暧昧对象一向好聚好散,近期也就是和这家伙闹得不大愉快,而且他是玩摄影的,游栀曾听他吹嘘过自己 PS 换脸技术特牛。
只是线索中断,那群男人像一窝壁虎,直接断尾求生。
一顿晚饭游栀吃得忐忑,面对姐妹母亲,强忍烦躁,强颜欢笑。
照片虽是假,但当今这个社会,真真假假谁能分清?
路人恶意揣测的目光游栀是无所谓,她在乎的只有家里人,如果被大姐二姐小弟、还有母亲看到那些照片,无论真假,肯定都会伤了他们的心。
那种伤害也像把回旋镖,无论她跑到哪、躲在哪,它都会找到她,精准往她的胸口扎。
她希望在事件影响扩散开之前,能尽快处理好这件事情,正想着吃完饭就去问问大姐有没有相熟律师,没想到有了转机。
霍家南也是今天中午才知道游栀被人恶整的事。
早上兄弟群里一直弹出信息,他忙工作,等到中午休息才点进去,是一个朋友说本地“快餐”群里昨晚出现一位尤物的照片和联络方式。
发布的那网友还附上“体验报告”,说对方人美价廉,服务周到,重口味的只要加钱就能体验到……但这朋友觉得照片像是 AI 换脸图,转发过来让大家看看是不是仙人跳或钓鱼。
霍家南看清照片就呆住了,研究了半晌,发现是移花接木时,一颗心才落下来。
——心脏什么时候悬起来的他都不知道。
下午霍家南直接杀去找了那朋友,毫不客气地跟他讨要手机,把群里发布不实信息的那个混蛋的信息全拍下来。
都整理完了,他才给游栀打了电话。
……
“只要能查出造谣诽谤你的那个号是那打靶仔开的小号,就能让他进去蹲几天,学校那边他也别想着糊弄,开除学籍是肯定要的,经济赔偿和公开道歉一个都不能少。”
雨刮左右运行,一次次拨开雨水,车内太安静了,霍家南找着话,主动安慰起游栀,“如果你这口气咽不下,想私底下泄泄愤,方法也有得是。”
他说后面这句话是带了些狠劲的,但车里还是那么安静。
霍家南斜睨一眼,姑娘像是朵被雨水打蔫的花,虚掩着半张脸,另外半张脸上影影绰绰,也看不出是不是在哭。
下一秒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荒谬想法,游栀的字典里,应该没有“哭”这个词儿吧?
“这事别往心里去,那图一看就假。”
女人流露出来的沮丧和柔弱总是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霍家南难得温柔,右手蓦地伸过去,搭在她左手手背上,轻拍两下,“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鱼塘里偶尔总会有些臭鱼烂虾,捞掉就行了。”
但游栀似是不习惯他的这份温柔,手抽出来,反搭在他手背上,也轻拍两下:“今天的事要谢谢你,没有你的话,我还得继续愁怎么深入虎穴找证据。哦,还要谢谢你介绍唐律给我。”
霍家南清了清喉咙:“朋友一场,别这么客气。”
游栀提唇笑笑,没再回话。
她留意着窗外,忽然让霍家南前面靠边停车。
霍家南问:“怎么了?”
游栀说:“有药店,我去买盒布洛芬。”
霍家南打灯缓慢靠边:“哪里不舒服?”
“有点偏头痛。”游栀半眯一双眼,“眼睛也疼,眼压特别高。”
等车停稳了,游栀解开安全带:“你等我一下——”
“我去买吧,你休息一下。”霍家南也解开安全带,比她快一步推开车门,“要哪个牌子的布洛芬?”
“……哪个牌子的都行。”
“行,等着。”
说完他下车,伞都没打,往路边药店跑。
他身上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皮鞋今天则是黑色的,溅上污水倒也不显脏。
游栀一时恍神。
好像很多年之前,也有人这么同她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要哪个牌子的布洛芬?
……哪个牌子的都行哦。
……行,等着。
她望着霍家南跑到药店门口,但被药店医师拦下,两人不知说了什么,霍家南又往回跑。
游栀按下车窗,对他喊:“怎么了?”
“口罩,要口罩才让进。”霍家南无奈,指着游栀脚前面的手套箱,“你帮我拿一下,里头有新的。”
游栀开了顶灯,弯腰打开手套箱,找了个全新的口罩递给霍家南。
想关上手套箱的时候,游栀一顿。
里面东西不多,口罩、湿纸巾、香烟占了一半空间,另外散落着多个保险套。
包装还不是同个颜色的,黑的白的黄的都有。
游栀冷笑,关上手套箱。
是挺像……从玩咖成分上来看,这俩男人是挺像的。
保险套不用盒子装,因为在激情时刻,他们连拆盒的时间都不想浪费,追求一摸一个准。
过了会儿,霍家南跑回来,上了车。
白色衬衫被淋湿些许,半透布料紧紧覆着结实肩膀,他摘下口罩,把手里东西递给游栀,调侃道:“买个止痛药,手续还挺多,查码查七天,还得登记身份证。”
游栀这才看到,除了布洛芬,还有一盒某医药品牌出的蒸汽眼罩。
霍家南将半湿的刘海往后拨:“先吃药,然后敷一下眼睛,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再唤你起来。”
游栀静静看了他几秒,拆了药,就着手边的矿泉水服下。
“谢谢。”拆蒸汽眼罩包装的时候,她再道了声谢。
她低着头,长卷睫毛在路灯映照下像挂上一层金粉,亮晶晶的。
霍家南喉咙有点痒,像是犯烟瘾,但知道她不喜,就不在车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