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惘若
她把食指放唇上,她披头散发的凑到他面前,飞快的嘘了一声。
他好笑的,揉了一下她的头发,“长大了,我说不得你了是吧?”
孟葭一下子赖到他身上,“哎呀,你让我一下,我都没几天......”
理智忽然回到脑子里,她脆生生的顿住,怎么都不再往下说了。
钟漱石起了疑,把她从肩上扶起来,“你没几天什么?”
孟葭反应很快的,“没几天就要去上班了呀,哪还有懒觉睡啊!”
他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最终也还是什么都没说,下了楼。
午后的日光,从落地窗里直射进来,孟葭独自跽坐在床上,发着长长的呆。
去翻译司报到的那天,是周一,早晨刚下过一阵暴雨。
孟葭撑着伞,走在雨势渐收的台阶上,她走到最上面那一格,蓦地停住脚。
她回过头,往台下看去,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拿书包高举过头顶,一路跑一路笑的,钻进了一辆刚停下的出租。
孟葭笑了下,像看到了那个跋山涉水的自己,走在旧时烟雨里。
翻译司的工作强度很高,带孟葭的谷老师,也就是司里的高级翻译,她说,有大型外事活动的时候,忙到凌晨一两点是常态,周末也不能保证休息。
孟葭点头,“早就听几位学姐说过了,这些准备我有。”
一次晚上加班,她问起外派的事情,跟老师请教。
谷萍说,“刚刚轮换过驻外人员,你们这一批的,应该都在两年之后吧,得等他们回来。”
“如果想去的话,我也可以自己申请吧?换别人回国来。”
谷萍从一堆资料里抬头,“你还想去国外?那别的同事肯定愿意啊!”
孟葭点了点头,“嗯,趁着还年轻,想去锻炼一下。”
“那你写个申请。有空我帮你交上去,小孙在墨尔本都守三年了,一直吵着回来结婚。”
“谢谢老师。”
没等孟葭去墨尔本的申请批下来,黄梧妹就先被孟维钧请到了北京。
那天事情少,她提早做完了,刚下班,在门口碰到刘小琳。
新闻司加班的情况,只会比孟葭他们更惨烈,但她从来都是按时下班。
孟葭虚心请教,“您为什么,总能这么快完成工作呢?点了什么技能吗?”
刘小琳很高深的,摸了摸她的下巴,“这个嘛......”
还没这出所以然来,她们程司就出来了,问她说,“下班啊?”
刘小琳迟疑了下,梗着脖子点头,“对、对啊。”
“还对啊!没看见大家都在忙吗,你一人儿下班好意思?”
刘小琳指着办公室的方向,“那我、去让他们都下班?”
程司敲了敲她的头,“我可不惯着你啊,回去,不然告诉你外公。”
“别别别,我去,我回去。”
说完,她冲孟葭吐了下舌头,转身走了。
孟葭走出大楼,就接到了孟维钧的电话,让她过去一趟。
她说,“我没有时间,您有事的话......”
孟维钧打断了她,“你外婆来了,现在有时间了吗?”
孟葭心里一惊,手机都掉在了地上,指尖发着抖。
她前天才跟家里打电话,粉饰过太平,现在看到外婆要怎么说?
赌咒发誓她已经要出国了,以后都不会再联系钟先生?
有孟维钧挑唆在前,外婆肯定不会信她。
这都还不是她最害怕的,孟葭担心的是,外婆的身体受不受得了。
比起挨两句骂,或是几顿打,她更怕外婆昏过去。
孟葭捡起手机,小跑着出了门。
老孔还没有来接,她随便拦了辆出租车,就往饭店去。
进门时,孟葭始终垂着眼眸,她没脸看黄梧妹。
她放下包,才颤着嗓音叫了句,“外婆,张妈。”
过了几秒钟,在孟葭密如鼓点的心跳里,黄梧妹才开口,“上班这么累吗?葭葭,你脸色不太好。”
孟葭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
黄梧妹给她擦了擦,“你哭什么?外婆又一句没说你。”
她牢牢握住外婆的手,“那你打我吧,我没有听你的话,这几年,我......”
“我早都知道了,你回国以后第一次到家,外婆就知道了。”
黄梧妹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好了,不要哭了。”
孟维钧从外面进来,就看见祖慈孙孝的这一幕,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还怎么说?他从接到张妈的电话起,就一直在心里筹备说辞。
没等他回过神,钟漱石紧跟其后而来,极自然的,叫了一声外婆。
孟葭的眼皮跳了一下,他这样喊人,外婆不会当场翻脸吧?
但黄梧妹点了头,说,“坐吧。”
孟维钧更加站不住,他正犹豫着,是不是该走的时候。
黄梧妹叫住了他,“孟院长,我来是办一件事。”
他面上讪讪的,“您说,只要我能办到。”
“我要把女儿带回广州。”
她这话说的很慢,人老了,中气不大足,但吐字还算清晰。
孟维钧听清了,他有些不安的,搓动一下手,“这恐怕不好。毕竟是兆惠自己要......”
坐在一旁的钟漱石,轻飘飘的阻断了他,“只怕不是。”
孟葭脑子里云遮雾罩的,当年的事情,她连一丁点头绪都没有。
但有一样,她很佩服孟维钧这个人,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能平静望向钟漱石。
白生生的嵌顶灯下,映出孟维钧一截苦涩的笑,“你自然是能查清的。”
钟漱石表面功夫也足,“老师,希望您不要见怪。”
尽管明知这个人,在背地里数不清多少次,教唆孟葭离开他。
“不会,不会。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孟维钧脚步踉跄,扶着门框,稳住了一阵身形,才慢慢走出去。
等他走了以后,孟葭才揉着桌布,问了句,“是他在捣鬼吗?”
被黄梧妹拦了下来,“大晚上的,不说这些事情,外婆会去做的。”
这个禅间,装裹在一座古意闲趣的院子里,推开窗,就能看见那株存活百年的银杏。
老板挂的是盛远东,但真正的主人,恐怕是她身边这位。
孟葭不信盛老板有这样的审美和品味。
她端了杯茶,“那、你身体还好吗?我本来打算过段时间,就回家去看你的。”
黄梧妹拍了下她手背,“我好得很,也不是让你来说这个。”
孟葭心知肚明,脸上被茶汤氤氲出一片红云,“还能说什么?”
张妈提了一个醒,“葭葭,就说你自己的事。”
她真就漫无边际的讲起来,“哦,我刚工作,带我的老师是个很出色的翻译,她教我的时候也耐心,还跟我讲了许多要注意的地方。就是平时有点忙,不怎么......”
一直没说话的钟漱石,突然握起拳头,抵着唇咳嗽了一声。
孟葭这才看向他,“你干嘛?”
他扶着额,“外婆是想说咱俩的事,别扯远了。”
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哪怕心里隐隐猜到,不知道是在哪一天,钟漱石把外婆给说通了。
孟葭做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她哎呀一声,“不然外婆,我听你说吧。”
黄梧妹看她这副样子,像一下回到了小时候。
她笑起来,“那我说,小钟既然照看了你这么多年,你要是喜欢,你们在一起外婆不再反对了。”
孟葭低着头不做声。
耳根后面那一点腥热,顺着她细弱的青色血管,一寸寸爬到了脖颈上。
好半天,她才嗫嚅着,有些忸怩的说,“喜欢。”
看了她好一阵的钟漱石,一听这两个字,总算是长长的吐了口气。
这要是说不喜欢,他费的那么多功夫,就全都打水漂了。
他们吃完饭,从餐厅里走出来,张妈扶着黄梧妹走在前面,先一步上了车。
松窗竹户间,隔着庭院内的曲水潺潺,孟葭才敢看一眼钟漱石。
她纳闷,“你什么时候去的我家?还把我外婆给说动了。”
钟漱石催着她上车,“这话太长了,先把外婆送回酒店。”
【?作者有话说】
说几个题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