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惘若
她们一起回寝室取东西,孟葭刚好上楼,钟灵关心说,“你好点了吧?”
刘小琳凭经验答,“肯定不怎么舒服,要不然她不到十点,哪里会回寝室的?”
吱呀一声。孟葭拉开门,“还是小琳了解我,有点头晕。”
刘小琳表示理解,“昨晚那酒劲儿是真大,我也起不来,到现在才约钟灵吃饭。”
孟葭说,“嗯,以后咱们别喝了,我先进去啦。”
钟灵冷不丁地问,“等会儿,孟葭,刚才我二哥来找你了?”
“没有,你看错了吧,没人找我。”
孟葭抿着唇笑,冲她们俩摆了摆手,回了房间。
钟灵坐在刘小琳床上,看着她拿袋子装衣服,全是要洗的。正好明天没课,她拿回去给家里的阿姨,再带几件新的来。
刘小琳回头,撞见她若有所思的眼神,“又琢磨什么呢?”
“孟葭跟我哥到底哪一步了?”
钟灵手撑在大腿上,托着腮问。
刘小琳指了一下隔壁,“你不怕挨骂,不怕被你二哥知道,就去打听呗。”
“我怕。”
“那就老实呆着。”
刘小琳把一条丝巾塞进袋子,突然想起来,“你跟你那个学长秦文,怎么样了?”
提起秦文,钟灵就想笑,“你都不知道他多憨厚。”
刘小琳坐下问,“来,展开讲一讲。”
钟灵说起上一回,去找秦文要本明清家具史,她这阵子在装修学校旁边的公寓,对这方面的内容特感兴趣。
她看见秦文对着照片,在琢磨一描金梅纹菱花式盖杯,查了很多资料,笃定这应该就是明代的。
但钟灵只是瞄了一眼,“乾隆年间,宫里的东西,像这种洋不洋、土不土,中西结合的玩意儿,是他的审美。”
秦文睁大眼睛看她,“你怎么那么肯定啊?”
钟灵几乎要脱口而出,“因为我家里就......”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及时刹住了车,但秦文想到种可能,他忙问,“开古董行的是不是?”
“对。做点小买卖。”
秦文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见识过那么多好东西,原来真是这样。”
听到这里,刘小琳哈哈笑起来,“猜想都那么谨慎!是什么局限住了他?”
钟灵说不知道,“反正他人真的很耿,上次半夜,我发条朋友圈,说饿了,不知道商业街还有卖吃的没有,你猜怎么着?”
刘小琳探过身子来,“他给你送吃的来了?”
钟灵摇头,“他蹬个自行车,到我们宿舍楼下来接我,说大晚上不安全,他领我去那边看看。我三岁孩子啊我,还用人领!”
“然后呢?”
“吃了一顿烤串呗,第二天直接上火,里头破皮了,那口子剌得要命。他一直往我嘴里塞,叫我别客气,我哪是客气啊,是真的吃不得这些。我奶奶看见肯定要叫天。”
说完她起伏不平的,手一直摁在胸口上。
刘小琳笑得直拍椅子,她说,“什么绝世直男啊这是。”
钟灵摆摆手,“不说了,去吃法餐吧,我订了餐厅。”
两个人一顿饭吃到九点多,从头盘到餐后甜品,一共十四道菜里,钟灵只满意那例脆口响螺。
酒店里出来,刘小琳说,上次她的披肩落在会所,正好时间早去拿一下。
钟灵说那也行,我们就去坐坐,刚才没吃好,再去喝杯吴骏哥的好酒。
但时运不济,钟灵说说笑笑的踏进去,正撞上她二哥。
钟灵抿着笑容的脸瞬间垮下来。
她小声对刘小琳说,“我是真的倒霉,一共也没来过几次,次次撞上我哥。”
钟漱石靠坐在正中的沙发上,姿态松散,后背却挺得很直,他手臂往前伸了伸,往烟灰缸里掸一下烟灰,微眯了眼看钟灵。
吓得钟灵赶紧说,“我拿一下东西就走,马上走。”
吴骏替她解围,“拿什么?我让人去取。”
刘小琳也不敢坐,“我的披肩,应该是在会客室。”
吴骏起身,“那还得拿钥匙开门,我去吧。”
“谢了啊,吴骏哥。”
钟灵瞄了眼她二哥,“你下午不是去找孟葭的么?怎么她说没看见你。”
钟漱石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你还特地跑去问她?”
她声音低下去,“没有,正好碰上而已,闲聊两句。”
“她不是忙吗?和个男同学走在一起,我应该没看错。”
钟漱石说完,手上的动作也凝滞了几秒,他怎么会问出这种话来的?不体面,对他自己、对孟葭,也不尊重。
可能是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几个小时,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跨度,突兀又莫名。
刘小琳记得自己瞧的很清楚。她说,“不是男同学吧?是古月啊,她们班的女生。”
钟灵也有印象,“就是爱中性打扮的那个吧?老来找孟葭的。她当时想留寸头,又有点不敢,还是孟葭鼓励她。”
钟漱石无声牵动了下唇角。他问,“怎么鼓励的?”
虽然他说话的时候,面上还是不见一丝多余的表情,但钟灵能感觉到,他从一股僵持的沉闷烦躁里解了套,尾调里有难以察觉的轻扬。
她回答,“孟葭就说,我们每个女孩子,都可以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自由自在的生长。别人的看法不应该成为壁垒。”
钟漱石没再说话,随着指间那点跳动的星红,目光明明灭灭。
吴骏拿了披肩出来,“是这条吧?”
刘小琳接过,说谢谢,拉着钟灵走了。
吴骏重新坐下来,对钟漱石说,“这俩走那么快啊?”
钟漱石三根手指抬着烟,扭过头,拍了一下他的腿,“骏儿,那是一个女同学。”
吴骏不忍直视,看不惯他这副德行,一顿稳定输出,“笑死人,你好在乎她哦!还上赶着去追问她身边的是男是女,争风吃醋这种事,离你很远啦钟总。”
他是个有眼色的,也就看钟漱石心情好,敢这么调侃两句。说完也紧张,侧着脸去看他的神情。
幽淡的灯光,在钟漱石的鼻梁处投下一片青色,将他的轮廓照得更深邃。
钟漱石眼也不抬,眉也未挑,只把打火机扔给他,“走了。”
他回了大院,身上还穿着上午开会时穿的深色西装,领口别一枚圆形、金色的胸针。钟文台坐在院子里会客,一把藤椅旁,摆了三五张凳几,众人围坐在一起,听老爷子语速缓慢的议论。
钟漱石环顾一圈,即便是闲谈,座位也是依着次序来的,半点不错。
钟文台靠在椅子上,在他上前问好时,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他,引颈轻叹。这是他培养出来,完全走在一条他铺设好的道路上,最令他骄傲的孙子。
钟漱石陪坐了一会儿,又亲自送了几位叔伯出门,再回来时,眉间尽是倦色。
恒妈问他饿不饿,钟漱石说,“饿了。”
折腾一天早就空了肚子。
难得他想吃东西。恒妈尽心又尽力,“弄份秃黄油面好不好?有新拆的蟹腿肉,面上的浇头也是现成的。”
“都可以。”
钟漱石坐在餐桌边,到这会儿,他才给孟葭回复道:【只是一条毯子,不必想着还了。】
后厨手脚麻利,他喝着茶,还没等到孟葭的微信,面就已经端了上来,紫檀托盘里,拣了六样清爽的小菜作配。
孟葭洗完澡,包了头发,披着浴巾坐在桌边,身上总不见爽利,昏昧着,强撑了脑袋翻书。
她等了一整天钟先生的消息,回音石沉大海,进来的都是班级群里的通知。
因此手机震起来,她也没急着看。孟葭真怀疑,他是哪个原始洞穴里的元谋人,根本不看手机的。
直到十一点爬上床,她才点开微信,看见钟漱石的这条。
他搞什么?无缘无故的,从不相熟的男人手里,收下一条毯子,这本身就很不寻常,还是他日常用的,一想到他拿它盖在身上睡过觉,就更加暧昧了。
孟葭嘟囔了句,尽给她出难题。
但他都说了不用还,孟葭总不好追着他去问,安生放纸盒里就是。眼不见为净。
孟葭图省事,回了个好的。
本来以为,这一桩黑不提、白不提的小插曲,能在大家达成的共识里,顺利抵销过去。
但钟漱石好像偏不让她安心。
临睡前,孟葭清楚的看见,他们的聊天框里,有一条新消息。
钟先生:【但是孟小姐,往往酒后,才见真人品。】
这意思是,昨晚种种的没规没矩,都是她最真实的一面?
甚至还想说,她对他意图不轨,是早有预谋的?
孟葭把手机扬了。
去死吧他。
她闷着被子,细想了一会儿,几分钟后,一双雪白手臂攀了出来。
孟葭还是忍不下这口气。她摸到手机,黑灯瞎火里,给他回:【那钟生上次喝多,攥着我的手不让我走,也足见您是什么习气咯?】
隔了屏幕就是这点好,看不见钟漱石那张冷冰冰的脸,她的口齿有用武之地。
真站到他面前,她知道自己的出息,也别提反驳他了,只有畏缩后退的份。
钟漱石回完就去了洗澡,再披着浴袍出来时,一手端着杯子,蹙了眉,读了遍她这一顿反唇相讥。
早知道她是个不能吃亏的。
这话说的,让人连对嘴的余地都没有,就差说他是个老流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