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惘若
钟漱石单手抄兜,华丽盛大的水晶花枝灯下,一张脸光鲜已极。
他简短的,与她碰杯,“生日快乐,孟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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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
◎人如白珠◎
19
孟葭唇畔含着笑, 不敢长时间的,和眉眼似温玉的钟先生对视,唯恐自己看久了, 灵魂会随他的清俊样貌, 上下飘忽起来, 像看一副不断变幻的浮世绘。
于是, 她只好转过头, 越过半里廊桥,望向雾气缭绕的远山。
孟葭坐下来, 两只手掌心搓动着杯身, “钟先生, 成年人的世界什么样子?”
钟漱石把酒杯推到茶几上。他架着腿,上半身往后靠,两只手交叠在一起, 放松地搭在膝盖上, 一副准备与她长谈的架势。
他沉吟片刻,“也许,就是要不遗余力地做好,接受一切意外发生的准备。”
人们活着, 无非是在时间的流逝里,对生活本身, 或者本质, 与日俱增的,衍生出更加深刻的感悟。
孟葭扯动一下唇角, 苦涩而可悲的表情。
她说, “说出来您可能不信, 我一直准备着。”
读初三的时候, 一个春寒未了的夜晚,外婆突发心脏病,张妈的电话打来时,孟葭还在学校上晚自习,班主任让她赶紧去医院。
一路上她数不清自己跌了几跤,往日里平坦开阔的地面,变得崎岖不平,孟葭膝盖都摔得青紫。
她咬紧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挣扎着站起来,又往前跑。
孟葭跑过手术室前的走廊时,张妈一把抱住她,说葭葭,你要做好准备,老太太可能不大好了,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她脑子里轰的一声。
像那一堵围着她的、厚重的坚固城墙,突然间坍塌了,她孤立无援的,暴露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面前,以后再没什么能够保护她。
幸好,主刀医生走出来的时候,没像TVB剧里的经典桥段那样,说我们尽力了。孟葭很怕听到这个。
他们说,“老人家抢救过来了,但她有严重的冠状动脉粥样硬化症状,需要尽快做搭桥手术。”
孟葭松了口气,一言不发的,靠着墙根抹眼泪。
张妈欣喜过后,担心起手术的费用问题,如今家里,连正经过日子的钱,都得精打细算,要去哪里弄这么一笔手术费?
那天晚上,是孟葭头一回知道,原来已经这样艰难。
她坐在ICU病房外,隔着窄窄一面玻璃,时刻看眼里面的外婆,边和张妈翻家里的存折,想着能不能从哪一处,挤出点余钱来,再不成的话,只好去问亲戚好友借。
到最后,孟葭在盒子里,找到一张定期存单,她刚拿起来,就被张妈抢走了,说老夫人再三交代过,这个钱不能动的。
孟葭又夺回来,“我看看,怎么不能动了?”
五十万的数额,存了三年,孟维钧留给她读书用的。
孟葭看了眼,没有迟疑的,就塞到了张妈手里,“你拿上外婆的身份证,明天就去取出来。”
张妈在大院里待得久,只知道听从,很有点子迂腐在身上。她不敢,“这是你爸留给你的钱,老太太醒过来知道了,会怪我的。或许可以问你舅公借?”
孟葭当即冷笑,“你给他们打电话了对不对?到现在也没个人来,还指望他们能借钱给我们?”
且不说求人如吞三尺剑,孟葭未必开得了口,她这些舅公本身也靠不住。
“我不认什么爸爸,也可以不出国读书,但不能没有外婆。”
孟葭记得自己当时这么说。
她是一个太早就见过世情冷暖的人。也因此,对旁人给予她的善意,更心存感激。
钟漱石很好奇,“你都准备了些什么?说说看。”
孟葭弯下腰,含胸坐在茶几边,拿起小银勺,挖了一点丝绒蛋糕。
她笑笑,“那可多了。我用功念书,口语、听力、笔译轮流做练习,但仍然准备好,期末绩点不如人意,明年考不下证书。在精力有余的范围内,尽可能帮助朋友和同学,但也得准备好,哪一天她们走在路上,对我漠不关心,也不再和我打招呼。”
说到这里,孟葭似乎想起什么,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语调沉闷地说,“我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想要证明我的出色,好让外婆知道,她的一番养育没白费,却也准备好了,我取得世俗所认可成就的那一天,她也许看不到。”
钟漱石认真听她说着,灯光下一张稚嫩小脸,年轻乖巧的坐姿,像一块刚切下来的、温柔的奶酪。
披肩的遮挡有限,孟葭略动一下,背上大片的雪白坦露出来,宛若玉壁无暇,匍匐着千万个春秋的锦绣。
他的眼神风雨暝晦,眸色漆黑,暗沉中多几分凶险。方才借助半瓶冰水,才勉强压下去的躁意,又原路爬了上来。
良久,一句似是而非的夸奖,“你很自信,孟葭。”
孟葭没料到他居然这么说。她问,“竟然不是悲观吗?”
钟漱石的目光停驻在她脸上。
不过三五秒,孟葭的睫毛眨了一下,忙低下头。她不敢,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会敢,以及要拥有多精妙的修为,才能和这个男人平静对视。
她捏紧沁出薄汗的手心。身体的深处,泛着初春时分的潮湿,和笋尖冒土而出的痒。
“一点都不。”钟漱石说。
她不怕考试失利,也不怕身边人的疏远,这一切都因为,她是个有底气的。
考不上可以再来过,朋友疏远了也能重交,全都因为,她认为自己有东山再起的本事。
只要她是她自己,只要她还是孟葭。
钟漱石默了片刻才道,“人生在世,无论如何艰深复杂,讲穿了,无非六个字。”
“尽人事,听天命。”
孟葭很快补充道。
这一回,她鼓起勇气框住他的脸,眉目分明,五官深邃而立体,鬓发如点漆,闲傍在沙发扶手旁,真神仙中人。
钟漱石笑一下,“孟小姐这么聪明,我得送你样礼物。”
孟葭开口就是拒绝,“不要,钟先生照顾我很久了,又给我过生日,怎么还能够受你的礼?”
“成人礼一定要有的,你就当我老派,留在身边压压岁数。”
钟漱石从旁边的角几上,拿出个墨蓝色的丝绒盒,打开时似一道雪光迸出,是一条珍珠项链。
颗颗个头饱满,珠光又不像市面专柜里那种,凛冽直白的灯泡光,而是一种极柔和的、高级的丝绸感。
看得孟葭连连摇头,“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的。”
“就当作是你抢答成功的奖励。”
钟漱石已经取出,随意的挂在手上,踱步到她的背后。
他把她的长发拨到肩上,将项链绕了一圈,她脖颈纤细修长,锁链扣上时,刚好垂落在锁骨上方。
钟漱石站在她身后,指腹冷静而克制的,扫过她后颈的柔滑时,悄自咽动一下喉结。
他的嗓音已然哑下去,“人如白珠,它本来分文不值,因为你,才有了一点光彩。”
“倒也不必因为过生日,钟先生就拼命奉承我。”
她强撑着,假装出再自然不过的样子,底下紧紧捏着拳头,手心里的汗多得渗了出来,将裙摆一侧都沾湿。
“你都听出是奉承,那我这拍马的功力,看来还得加深呐。”
孟葭溢出两分笑,“我不信,你还用拍谁的马。”
看她有了些热闹模样。钟漱石才跟她玩笑,“你啊,我这不是正拍着吗?”
孟葭转过来,低头胡乱瞄地毯花纹,“我又不要你拍,你自己非拍的。”
她可能没有注意,从进门到现在,她说话的声调,一再的软了下去。
钟漱石更是想不到,自己也会有东西送不出手,还得靠耍嘴皮子,才能哄得小姑娘收下的一天。
他严肃地摆手,“不拍不行。免得在孟小姐眼里,我这纨绔习气,还停留在那天酒后。”
孟葭语塞一阵,怎么搞的,他又提那件事!
她抬起头,双目炯炯,带着些许鼻音,拖长调子哼的一声像撒娇,跟他辩,“就说了你这一句,也是因为你讽刺我在先,就那么介意嘛?”
介意。因为是你的评价,所以很介意。
钟漱石忍耐了一个晚上,到这一刻,躁动、不安、难耐的情绪,都已经累积到了顶点。
他凸起的喉结滚动着,莫名的,有种想要吻她的冲动。
手才伸出去,正要扶上孟葭的脸,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来。
钟漱石被铃声惊醒,像睡熟中的人被冷水一激,骤然回了魂似的,手掌微抖着,不动声色地撤回来,握成拳,抵在唇上轻咳了一声。
“我听个电话。”
他说完,快步马上手机,走到外面去接。
钟漱石掩饰得太好,孟葭没发觉任何异样,她点头,“您请便。”
孟葭坐回茶几边,拿起手机对着蛋糕拍了张照片,发给外婆。
料想老人家大概睡了,她也没等回,翻起短信来,才发现有孟维钧的一条——“生日快乐,葭葭。”
十九年了,他才想起女儿的生日,好厉害。
孟葭忍了又忍,到底年轻气盛没忍住,给他回了一句:“您真的有心了。”
孟维钧倒是动作快,又发来:“爸爸给你转了五万块钱,自己去挑件喜欢的礼物。”
她赶紧去看银行卡余额,果然多了五万,这个人怎么那么惹人厌?
孟葭扔了手机,坐在地毯上,无聊的拨着奶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