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惘若
郑廷悻悻地转过头,“我就怕,你这边把桌子掀了,孟葭还是不答应,她根本就不知道。”
“她会知道的。”
这时节的风,已经有了股热意,从车窗缝隙里吹进来,拂在脸上温温的。
他把烟摁灭在水晶缸,玉色温润的面容上,一点势在必得的淡笑,“有钟灵,她会知道的比谁更都清楚。”
郑廷不怕扫他兴,“那如果,孟葭就是不肯呢?”
“那是我的命。”
钟漱石阖上眼,往靠椅上枕过去,看上去疲惫极了。
孟葭没在钟灵那里待到九点半。
她坐在床边削苹果,一整个下来,苹果皮还是连着的。
钟灵哇一声,“你还会这个呢?手真巧。”
孟葭笑说,“我小时候,外婆经常住院,我坐在床边写作业,写累了,拿苹果练的。”
“哦,你说过,你妈妈很早不在了,”钟灵抽出湿巾,递给她,“那外婆现在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
孟葭垂眸,她擦了擦手,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看她刚才和郑廷是前后脚到的。钟灵问起来,“你上来的时候,没看见我哥啊?”
“没有。”
提到钟漱石,孟葭的头也低下去,眼睫上仿佛吊着乌金坠,沉重的像抬不起来。
钟灵捏着苹果,她也往下看了一眼,“有金子啊地上?”
孟葭笑着轻拍了她一下,“我走了,你就好好在家里养着吧。”
钟灵还迷惑,“怎么提起我哥你就走,他欺负你了?”
哪里来的欺负这种话。
真要说有,也是她在欺负钟先生呀,连句解释都没有,不分青红皂白断了往来。
孟葭给她掖好被子,“他没欺负我,是欠不起他的情了。”
说完,她拿上包,转身就走。
钟灵在她身后说,“谭裕不是让你等他吗?他说要来接你的。”
刚才谭裕接了个电话,先走了,临出门交代孟葭,说一定等他回来送她。
孟葭本来,就巴不得尽早摆脱他,怎么还可能等。
她横一眼钟灵,“你还不知道我啊,等他干嘛!”
钟灵道了声也对,“那你路上慢点,到了寝室告诉我。”
到了小区门口,等半天也不见有出租车,孟葭看天气好,走了很久,散到了远处的公交车站牌边。
她看好了路线,坐在公交亭里,从包里拿出单词小本,一边背,一边等回学校的夜班车。
钟漱石才散了饭局,开着车,走这条路回大院。
等红灯时,他不经意间抬头,就看见一道娟秀身影,于无人处,她亦坐姿端庄。
春风吹起她黑亮的长发,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庞,光滑柔嫩,像一匹上好的绸缎。
钟漱石手搭在车窗上,撑着头,无声笑一下,“冤家。”
【?作者有话说】
下章明晚更。
第28章 28
◎更怯生生的了◎
28
绿灯亮起来, 钟漱石踩下油门,直行通过了十字路口。
孟葭埋头在她的词组本里,口中小声念着, “diplomatic leverage, 外交影响力;under the auspices of a government initiative, 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下;in any case 无论如何。”
伴随着一道汽刹声, 在深夜里十分刺耳, 公交车在面前停下。孟葭收起本子,快步从前面上去。
因为是晚班车, 空位也比较多。孟葭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微凉的夜风朝面上扑来, 车身擦过一片林荫道时, 头顶的花树簌簌作响,晃落许多叶子。
孟葭拧着脖子去看,那树叶飘了许久, 在风中纷扰悠扬地打个转, 委落在水泥地面。
一辆黑色奥迪闯入视线,应该是和公交车同路,从前一个转角,孟葭就注意到, 他始终跟在后面。
昏暗的路灯下,孟葭看不清驾驶位上的人, 只觉得那张脸清冷淡漠。
开奥迪的中年男人, 生了副神仙骨的,就一定是钟先生吗?
她收回目光, 坐正了, 笑着摇摇头。
晚上坐车, 孟葭是分外警醒的, 她没低头背书,更不敢打瞌睡,一站一站注意着路牌。
到了学校附近,还生怕司机不会停,扬声说了句,“麻烦停一下。”
司机大叔笑,“小姑娘,你不说也会停的,哪能把你押这儿!”
孟葭道了句谢,从车上下来,站在路边左右一看,那辆奥迪已不见踪影。
她迎着风,拢了拢身上的针织外套,从大门进去。
快到宿舍的时候,孟葭想起来,她的书和笔记都在一教自习室,但她明天第一节 课在三教上。
早晨她时间很紧凑,要背单词、练口语,匆匆忙忙的来不及。
孟葭又折回去。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教学楼里早就熄了灯,四下里黑漆漆的。
她举着手机照明,站在教学楼门口,犹豫了半天,反复做心理建设。
孟葭抚着胸口默念,你是学过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人,世界的统一性在于它的物质性,根本没有鬼这一说。
对,鬼不存在,没人见过。
胆小怕黑的姑娘,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后,一只手攥紧了衣服,将手机举得很高,准备闷着头一气上四楼。
她刚要迈开腿,面前那束亮光里,投射进一道修长的身影。
那人脚步沉稳的,手臂擦过她的肩,从她身后走过来。
孟葭惊恐回头,眼睛瞪到不能再大,在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钳两下自己的耳朵,“吓死了,吓死了。”
钟漱石神色倒十分平淡。
他一只手拿过孟葭的手机,抬高了点,另一只手从容牵紧了她,温声问,“要去几楼?”
话里透着出奇的平静,就像这段时间的无故疏远和漠视,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孟葭挣了两下,钟漱石面上风轻云淡着,却握得很紧。
见挣不脱,她只好说,“四楼。”
钟漱石拉着她往上走,两道一轻一重的脚步回荡在楼梯里,越到楼上氛围越阴森。
孟葭跟在他身后,闻见他衣料上浸染的山雾香,一颗心怦怦乱跳,紧张地反复吞咽着。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受了惊吓,还是别的什么。
到了四楼,钟漱石照了一下那几个大教室,“哪儿?”
孟葭指了指东边里侧,“那一间。”
钟漱石牵了她进去,孟葭走到倒数第三排,小声说,“放一下手,我要拿书。”
他这才松了劲。暗夜里,钟漱石懊悔地闭了闭眼,怎么搞的,用这么大力,一点轻重都没有。
孟葭飞快地收好书本,怕他等久了,发蛮硬塞进手提袋里。也不管一向爱惜的书页,被她弄得卷皱起一个角。
她侧身挪出来,“好了。”
钟漱石没再牵她,放慢了脚步,走在孟葭的前面。
但孟葭害怕,灯源在他的手里,她不敢离他太远,踩着小碎步跟上。
到了楼梯口,一道黑影从玻璃窗前掠过去,树枝晃动几下。
孟葭赶紧贴上去,下意识地挽住他的手臂,低低叫唤一声,“什么东西?”
钟漱石停住脚,暗夜中,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前那份柔软压在自己臂上。
他喉结滚动一下,哑声道,“只是一只鸟而已。”
孟葭不敢再看,“喔。”
钟漱石重新握她的手,“喔什么?这么怕还要来这里。”
他语气很清淡,但责怪她的意思,明明白白在里头。
孟葭小声跟他解释,“我怕明天早上拿,会来不及。”
“就算上课迟到几分钟,偶尔一次,也影响不了你什么的,”钟漱石正儿八经的,跟她分析起利弊,“但要在这里吓着了,摔个跤,哪一样更划不来?”
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分辨起来,依旧稳重,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孟葭低下头,“因为临时去看了钟灵,所以、回来晚了。”
她知道他说的对,晚归也不是理由,更像在诡辩。
在钟漱石再度开口前,孟葭抬头,“我下次会注意的,钟先生。”
她示弱的时候,调子总是放得特别轻柔,清泠泠的,像对坐西窗下倾诉衷肠。
“再叫我一句。”
钟漱石转过身,清亮的眸子望住她,眼中雾霭沉沉,语调不能说不温柔。
孟葭不知他什么意思。她迟疑地张嘴,“钟、钟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