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惘若
她说,“的确很急,不用麻烦你送,我去找你拿吧。”
孟葭问他要了地址,公子哥儿住在海淀的颐和原著,就在圆明园西路。
她打车过去的时候,天早就黑了,新月升起来,院子里飘落槐花香。
这里都是独栋的别墅,孟葭擎着手机,挨户看门牌,但好像哪一家都不是。
她四处转时,浓荫深处走出一道高挺的身影,陈少禹叫了句,“孟葭。”
孟葭冷不丁回头,赶了一步,差点被脚下凸起的石板绊倒,陈少禹牵了她一下。
他扶稳了她的手臂,“路太滑,你当心点。”
孟葭悻悻的,把手抽了回来,“不好意思,我没看见。”
此时此刻,道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路虎,车窗无声打下来。
赵宴拍了张照片,对副驾的贺沂蒙说,“我跟你说,这把绝对劲爆,我发给吴骏看。”
贺沂蒙没看清,“那是陈少禹和谁啊,他女朋友?”
赵宴说,“孟葭你都不认识!”
“是她啊。对哦,她去年就回国了。”
孟葭在这个圈子里销声匿迹得太久。
贺沂蒙跟她本来就不熟,当时肯说两句话,也无非是看钟漱石面子。
赵宴白她一眼,“那你以为是谁?老陈可以啊,这都敢上手。他真是不怕死。”
“怎么了?钟二哥不都去武汉了,早就没跟他了,”贺沂蒙觉得莫名其妙,“你们男的真好笑,人家为什么不能谈过一个?”
赵宴没想跟她聊关于男人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胜负欲。
他压低了声音,靠过来,“他怎么去的武汉?跟你们家脱不了关系吧,是你小叔叔?”
贺沂蒙说,“我不知道。你嘴上没把门儿的,知道也不跟你说。”
再者,这件事情两家都瞒得很死,上头也不知强调了多少遍,钟漱石是主动请缨去锻炼。
这是顾全大家的颜面,免得闹出来,钟老爷子不是那么好惹,贺家人虽然看上去,险胜了这一局,但也都是悬着一颗心的。
她确实不清楚,贺父贺母也只交代说,小孩子不要问,你平时多让着钟灵吧。
贺沂蒙把车窗关上,“热死了,这有什么好看的,走不走啊你!”
“走,晚上吃什么?”
“法国菜。”
赵宴忍不住笑骂道,“把你洋气的!咱北京烤鸭就不行?”
“你要吃烤鸭我就下车了。”
“别别别,祖宗,去吃。”
孟葭在陈少禹家里,找到了那张救命的证明,放进纸箱子里。
她盖上,回头对他说,“谢谢啊,帮了我大忙。”
陈少禹笑说,“那你请我吃饭吧,我正好饿了。”
孟葭面露难色,“今天?我还有很多材料没写,改天行不行?”
“那就看你方便,”陈少禹脸上有一闪即逝的失落,“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打车就好了,你不是忙嘛。”
陈少禹端过她手里的纸箱,“抱着这个东西,你去哪里打车?”
孟葭垂下眼眸,“好吧,麻烦你了。”
她欠陈少禹的这顿饭,一直拖到六月末才请。
孟葭提前两天把地址发给他,在二环的一条胡同里,出了积水潭地铁站,大约再走个三四百米就到了。
陈少禹是开车来的,比她先到,很礼貌的在门口等。
没多久,就看见孟葭绕过一个转角,穿一条棉白裙,在日暮昏鸦声里朝他走来。
陈少禹笑了下,“我还以为,你早就已经忘了,都没好意思提。”
孟葭无奈的摇头,“事情太多,保研刚告一段落,你看,马上又要去香港。”
陈少禹问,“是世界青少年模拟联合国大会吧?”
“嗯,去做主席团指导,”孟葭给他倒了杯茶,“你也要去吧?听说你是模联主席。”
陈少禹道声谢,“是,这次还得路过武汉,有一场国际新能源的峰会,缺两个同传。”
“呀,我还没来得及联系的搭档,是不是你啊。”
孟葭觉得很意外,今天张院长刚找过她,说去香港前,先跟高级翻译们一起,在武汉落个脚。
译员通常都是成对出现,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不是单枪匹马能做好的。
本来这种级别的会议,轮不到她一个大四的去,但那阵子实在缺人手。
而且,也不是全部都交给他们,只是在接连七天的议程中,把其中一部分无伤大雅的,让他们去完成。
说白了就是替补。让同行的翻译们歇口气。
坐在张院长办公室里,孟葭本来要推辞,武汉这个地方太敏感,有她不敢见的人。
她理由还没找好,站在那儿笔挺的,顶着一脑门子官司,犹犹豫豫的。
张院长直接说,“你紧张啊?联合国那么大阵仗你都过来了,还怕这个?真是!又不叫你挑大梁,辅助一下也不会?”
孟葭低着头,半天才说,“会。”
陈少禹打开微信,翻着最新发过来的名单,“应该吧。”
孟葭看了一眼,点下头,客套的说,“真是。那你多关照啊,我怕我跟不上。”
“少来,你照顾我还差不多。”
这家店主营淮扬菜,那道扬中河豚,烧得细腻弹牙,入口鲜滑。
一开始孟葭不大敢吃,她怕腥。
陈少禹尝了,说一丁点腥味都没有,让她试试。
孟葭半信半疑的,“真的吗?腥着了我会吐的。”
他温和的眉眼笑开了,“真的,来,我给你夹一筷子。”
陈少禹夹起一片来,吹了吹,拿手托了,就要往她嘴边送。
孟葭不适应,也觉得不太妥当,她伸碗过去,“还是放到这里吧。”
他伸出去的手腕顿了下,还是从善如流的,放在她碗里。
她埋下头,不由自主的想到钟先生,他经常这样喂她吃东西。
也是一只手托着,冷白的腕骨递到她面前,啊的一声,示意她张嘴。
只不过在那个时候,她还意识不到这个举动有多贵重,直到它变成回忆。
孟葭尝了一口,“嗯,真的很好吃。”
陈少禹看着她,从进门起,孟葭就把头发挽了起来,露出一段雪白的颈项。
两笼柳叶细眉下,一双乌黑清亮的眼眸,看什么都含着情思。
他捏着茶杯问,“你怎么都不谈恋爱?那么多人追你。”
还在伦敦的时候,就有不少富家子打听孟葭的事,甚至是跟他打听。
闻言,孟葭愣住了一霎,浅浅笑下,“哪个男朋友受得了我这样,天天不见人影。”
陈少禹半开玩笑的说,“那简单呐,就找个学翻译的好了。”
孟葭摇着筷子,“那不行,我可不找同行。”
“但你以前有过男朋友,你们是为什么分开的,生了误会?”
他靠在椅子上,灯影暮钟里,抱臂看她。
因为太赏心悦目,连撩头发也有无边风情,她是少有的,灵动而不轻浮的气质。
身上连一丝丝的谄媚俗气都没有。
一向眼高于顶的钟二哥,也是喜欢孟葭这一点吗?
院落里栽着几树山茶,已开至末期,喻示一年春事的尽头,梦短梦长,花落流红。
簌簌扑落的清光里,孟葭撑着头,很费力的想,是误会吗?
不,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世俗的误会。
世俗的阻碍,倒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压得人窒息。
她摇了摇头,“不是,我们说好要分开的,就分开了。”
是到了油尽灯枯时,她含着泪水,亲手剪下那一段,还未燃尽的烛心。
从那以后,照亮过她的那束光灭了,她把钟先生还给了天黑。
“你们也在这儿吃饭呢!”
孟葭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她回头,后头站着钟灵和吴骏,还有刘小琳他们。
孟葭站起来,说,“要不坐下一起?”
钟灵指指上面,“楼上有包间,你要来喝一杯吗?我们看演出晚了,才过来吃饭。”
她摆手,“不用,我都吃完了,要走了。”
吴骏眯了下眸子,看一眼陈少禹,“最近倒少见你。”
陈少禹说,“快毕业了,忙。”
他点了下头,笑一笑,“忙点儿好。”
钟灵拱一下他,“你跟他打什么哑谜?我们不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