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程晚舟
温臻听见最尾几个字,脸微红着垂下眼帘,只说先进去吧。
混乱记忆里,昨夜她成为玻璃快要碎掉时,好像也哭着问了句你为什么要那么大。
羞耻心一度濒临爆炸。
办完入住登记,两人一起走向电梯处,文杉正在和人发语音:“真的有这么想我吗?”
“小坏蛋,我怎么不信呢?”
温臻蓦地转头看向她,这个时间段周围没什么人,手机另一端发过来一句语音,她听得真切。
响亮的一个mua~
再加一句低音炮的“宝贝儿”。
电梯正好到了,温臻别过目光,低声喊她:“杉、杉姐,到了。”
文杉眼底闪着笑意,将手机收起,推着行李箱和她出电梯时,余光捕捉到温臻脸上可疑红晕。
“想什么呢,就旅游偶遇的一弟弟,房间到了,早点睡哈,明早我来敲门。”
温臻点头应下,接过行李箱和房卡。
回到房间洗过澡,温臻将在飞机上就熟读过几遍的电子版剧本,再度看过几遍,这段剧情正好很贴之前宣传的那段视频中的舞,这也难怪这位李导会主动联系文杉。
压根不需再有大改动,就着这舞上场便成。
许是奔波有些累,或是别的原因加成,擦干湿漉漉的头发,温臻沾上枕头就睡过去。
朦朦胧胧的,她又回到了昨夜的梦中。
但这一次,她看着梦中那人离她越来越远,一次不曾回头。
翌日,《长安如梦》拍摄地,化妆间。
化妆师正为温臻做妆造,薄薄一层粉底点在她的脸上,化妆师都不禁叹道:“温小姐,你平常做医美吗?”
温臻吃了口文杉带来的早餐,囫囵说没有。
“你这皮肤真的是我上过最薄粉底的了,我还得给你调个色,你太白了,我这个色号压不住。”
温臻微笑,偶尔搭话。
她的戏太早,现在时间才早上五点,化妆间内只有三人说笑。
化妆师的粉底刚调好色,倏地,化妆间门被推开,身着睡衣的黑发女人身后跟着三四名助理,目光睥过众人,落在温臻的背影处。
冷声道:“艾米,先给我化,李导刚说了,一会我的戏会先拍。”
透过镜面,温臻看清女人的面容,不难辨认,最近风头正盛的新任李女郎——周伽敏。
但莫名的,温臻对她总有一种熟悉感。
不是来自于社交平台看过照片的熟悉,而是一种说不出的……
余光瞥过化妆师艾米无措的眼神,温臻柔柔一笑,低声告诉她没事,自己其实也有化妆手艺,艾米最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拿起工具走向周伽敏的位置。
两排化妆镜是相对的。
周伽敏坐在温臻斜对面的位置,眸色淡扫过来,带着一种轻蔑,毫不掩饰。
文杉刚眯了几分钟,此刻揉眼起身便见温臻自己在化底妆,她眉头微皱,一眼瞧见斜对面那主,一时有些迷惑,但温臻及时开口打断她的思绪:“杉姐,帮我上个眼影,你拿手一些。”
“哦……好。”
唐朝妆容,俩人是真琢磨不准,寻思着那位李导吹毛求疵的脾性,温臻斟酌再三,还是决意询问艾米色系与注意点。
艾米:“对,这个颜色不能太重,额间装饰的话,一会儿我来给你点吧。”
“艾米,动作能不能快点,还有闲心聊天,李导一会催起来可是要人命的。”周伽敏不耐地打断,不善的目光睨过温臻的方向:“艾米,你到底分不分得清主次?”
房间内一片阒静。
温臻也是在此刻眺去一眼,视线交锋几秒,她语调平和:“周小姐,大可不必含沙射影。”
“呵,我有吗,我又不认识你。”周伽敏笑弯眼睛。
文杉听见这句火直接烧到头顶,开口就要和她骂上几句,温臻拉着她的手,眼神示意她不必。
化妆间的这场小风波,暂时偃旗息鼓。
艾米忙完便过来为温臻调整妆容。
去往拍摄现场,周伽敏端端坐在伞下的长椅上,翻阅剧本,一点也没有刚才盛气凌人的样子,艾米提着化妆包努努嘴,到底也没敢多议论什么。
李导的戏,若无非常特殊之原因,是不可随意改动顺序。
到了上场第一幕戏,依旧是温臻上场。
换上一袭水红薄纱舞裙,她坐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转眸凝向镜头,眼波湛湛,眉目间尽是女儿家的娇俏明艳。
她饰演的角色,是远嫁大唐的和亲公主,也是剧中皇帝【男主】的宠妃。
今日皇帝生辰,而她也将在今夜为这位帝王献舞,以此获取他的青睐。
鼓乐声起,群演几名胡姬从她身前纷纷退下。
殿内烛火煌煌,她的裙摆一层层逶迤铺在大殿的花砖上,镜头往上一转,温臻抛袖而起,水袖翩跹如飞,自镜头旋转,薄纱一散,少女清凌凌的眼眸眺过去,画卷中勾魂夺魄的女妖也不过如此。
层层舞裙随着她绞腿旋转的动作如盛开的花瓣。
李臣之一目不错地凝着画面中的少女,一手拿起对讲机发号施令:“威压准备!威压准备!”
节拍越快,她的动作弧度便越大,镜头的这一幕,似代表着王朝的象征一般,不断盛放,片场在坐之人无一错开目光。
‘啪嗒’——
温臻倏地垂眸,敛住眼底惊诧情绪,顺着力坠的方向慢慢伏跪下去,盛放的倾城牡丹,忽而收回花苞。
鼓乐也似临场发挥般,随着女子的动作越发减弱。
“卡!这条过!”
戏外,李臣之举起对讲机高喊道。
听见这声,温臻才猛地收回双腿,心有余悸地去摸腰上的威压绳索,文杉眼见情形不对,旋即快步走过来问她如何。
温臻喘匀气道:“威压不对劲,去找一下李导说明情况。”
“让我先看看。”文杉有些恼了。
李臣之这边也拿着剧本过来询问情况:“温小姐,为什么突然改剧本?”
“导演,是威压的问题,刚才我听见声音,感觉威压降落方面有些不对劲,但是——”
“稍等一下,”李臣之先打断她,随后厉声朝对讲机吼道:“副导过来一趟!立马过来检查威压安全!”
副导那边收到消息便小跑过来,仔仔细细将温臻身上的威压,与威压老师先后检查一遍绳索与其他装置,全部确认无误后,才同李臣之汇报情况。
温臻凝眉听着,演出这么多年,舞剧需要吊威亚的时候不计其数,她不会判断错误。
李臣之只淡淡说:“刚才那一幕也不错,我以为是你临场发挥。”
“先休息吧,上午辛苦你,下午还得再忙会。”
这一场戏拍完,另一边的女主周伽敏还等着,李臣之赶着时间拍下一场,温臻只得脱了威压先行休息。
一直到中午片场吃饭时间。
“早知道就不给你接这个通告了,哪来这么多气受。”文杉有些忿忿。
温臻猛灌一口温水吞下,瞥过目光正好撞见周伽敏在与男配角对戏:“杉姐,你觉不觉得那周伽敏有点眼熟?”
文杉也顺势看过去,几秒后说:“好像是在哪见过,刚才化妆间她素颜,我都认不出来。”
“没和你开玩笑,我说真的。”
文杉每天要见太多人,尤其是工作,只说暂时想不起来,等想起来再说,便跑去找厕所。
温臻坐在椅子上背几句台词,身前落下一道长影将她笼住,一抬眸,是周伽敏。
她戴着墨镜,身后的助理为她举着太阳伞,居高临下地睥着温臻。
没由来的一股浓烈敌意从早晨持续到现在。
温臻待人客气温和,只是教养使然;
不至于软弱可欺。
放下剧本,她目色平静回睨周伽敏,僵持半晌,周伽敏素手一抬摘下墨镜,在她身旁的位置轻轻坐下,助理识趣先离开。
只有她二人的空间,这个范围旁人听不见谈话。
周伽敏施施然一笑:“温小姐,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不喜欢你?”
温臻:“不奇怪,我也不喜欢周小姐。”
“是么?温臻,我还以为你很能装呢,这会儿就装不下去了?”周伽敏挑眉一笑,“周伽敏只是我的艺名,其实我还有个名字,你也许会很感兴趣的。”
温臻不懂她哪来的自信,垂下的浓睫忽抬,敷衍一笑,也没说话径直起身离开。
步子刚抬,便听身后飘飘落下一句:“我还有一个姓,许,温臻,你应该很熟悉吧。”
身后的人也起身,两人的方向截然相反,但她还是选择先从温臻身前绕过,只为扬起那双得意的眼,欣赏她的表情。
然而,温臻始终平静如水,眼底不兴一丝波澜。
周伽敏笑容一点点僵住,离开时深深看了眼那抹清傲不折的背影。
下午的戏,温臻只需露两三幕花瓶镜头,拍完,她便坐车回了酒店。
一路上文杉追着她问是不是不舒服,温臻只说有些累需要补觉。
关上酒店房门,整个世界一片阒然。
戏袍还没换,妆也没来得及卸,她靠着墙壁站在玄关处,似凝着一处焦距,可眼里一片散。
深深封印在脑海里的一些记忆隐隐浮现。
趁着记忆还没出来,她猛地推开浴室的门,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脸,而后浑浑噩噩地走向床沿。
温臻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但幸好,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是醒来时,她茫然地望着窗外夜景,屋里没开灯,窗外是唯一的光源。
预感会在冥冥中,给人提示。
早在那场梦境中,她就该有所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