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程晚舟
“我会处理。”
温臻一时哑声,白生生的脸望着身旁的男人,静了半晌,又嗫嚅问:“您要带我去哪?”
车辆在匀速而行,晏朝聿没看她,不冷不热落下一句:“捎你回家。”
得到答案,她高悬不安的心落于平地,又是低声一句道谢,便侧眸回看窗外盏盏霓虹。
时间一分一秒在更新。
车停时,窗外一场夜雨正纷纷落下,晏朝聿放下手中文件,视线扫见角落里的温臻。
她垂着眼帘安静地蜷缩在旁,宽大的西装盖在她的身上,像是将她包裹住,因为跳舞的缘故,她有严格控制饮食,体脂很低,四肢纤细修长,即便身高有169cm算得上高挑,但落在他身旁,依旧是小小一团,弱不禁风的模样。
晏朝聿本想唤她,凑近时才察觉到人竟然睡着了,只得收回目光。
车内空调自她上车后便开得暖,车程行驶中她睡着过去也不稀奇,身边响起一阵极细微的窸窣声,他睨过一眼,察觉是小姑娘正挪身寻求一个更为舒适的睡姿,乌发半掩住她的侧脸,那张饱满的红唇翕张。
静谧空间里,随即呢喃出一声细呜。
“……爷爷……”
低低浅浅的一句,格外模糊,晏朝聿根本没能听清,只靠着椅背略偏首看向身侧熟睡的人,他唤了一声温臻的名字,过了半晌,人迟迟没醒,索性放弃。
窗外的雨还有一阵儿,他的视线落在温臻交叠在腹部的双手处,静默几秒,他收回目光。
驾驶座的司机见他二人久未下车,正揣摩着老板心思要不要下车回避,毕竟淋雨和失业,显然前者更划算。
下一秒,却听男人沉声吩咐:“回华庭。”
司机旋即应下。
车程一个半小时,盏盏路灯偶有投射过车窗,原本沉在昏昧中漆黑锋锐的眉眼,在细微光束里竟显得有些许温润的意味,好似波澜不惊的湖水,有时也会掀起一二两涟漪。
但也仅限于此,风散即平。
温臻醒来时,是凌晨四点多。
屋里亮着一盏微黄的落地灯,她神思尚且迷惘,只半支着身体起来,视线打量一圈周围,只剩下陌生。
脑中一片懵,依稀记得自己做过一场梦,梦中有她眷恋的一切,以至于迟迟不肯醒来。
思此,她低眸看了眼身上的衣服,确认还是今天穿的那套衬衫裙,只是后背湿涔涔的一片有些难受。
缓过片刻,脑中回忆起夜里车子抛锚,一整天没怎么吃饭又是胃痉挛,然后呢?
然后就是……
晏朝聿的出现。
思绪停在这,她抬眼凝向那道房门,温臻下床趿鞋,将房门拧开。
又是一间套房,隐约中带着熟悉感,目光拉远,只见落地窗前一张紫檀木雕梨花的办公桌前还亮着一盏灯。
霎时,两人视线相接。
一道蓝色的幽幽焰光随即掐灭,白雾未散,萦绕在他修长指间。
看来是刚点燃,便又熄了。
“醒了。”
晏朝聿眉峰微抬,神色平静。
原本因刚睡醒而显得迟钝的大脑,因这一句,遽地清醒不少。
她想起他们的第一夜,也是推开门的那一瞬间。
烟雾之下,他形容清挺立在落地窗前,侧过身的那一句“醒了”。
心跳霍然加速。
“我……”温臻攥紧裙角,有些难以启齿。
“第一次有人在我车里睡着,还挺不适应。”晏朝聿声线平直。
温臻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并非他要带她到这,而是她当时没有意识,出于人道他选择相助一次。
同时她心里清楚,这人即便是举手之劳,也需要收取一笔昂贵费用。
而她如今筹码太少,根本负担不起。
晏朝聿将拟好的邮件点击发送后,抬眼见她仍旧站在那端,眉峰微动,给她建议:“房间里有淋浴室。”
这话令她耳根发烫,即便知道他并非那个意思,但他们之间不该如此。
于是她硬着头皮说不用。
晏朝聿道:“我以为,你似乎不必对我如此生疏与客气。”
这话一出,两人之间那些微妙的,可以避免的,全部崩塌。
温臻有些喘不上气,“我只是觉得不合适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温小姐上次来时,可并没有说不合适。”
这句出口时,气氛好似已经凝固起来,然而晏朝聿并不打算停,他轻叩桌面,继续说:
“用得一次,如何就用不得第二次?”
但温臻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她本以为他们是达成共识地不去提及,直到此刻。
晏朝聿的目光直棱棱地落向她,灯丝微茫,映着女人白皙精致的脸庞,任谁也不舍让这般模样的人沾上泪光。
这般对望,像是他欺负了她似的。
晏朝聿抬手摁了下眉弓,而后阖上MacBook起身走向她。
浮雕墙纸上拓出一高一低的两道影子。
温臻眼睫微动,他们间分明还隔着一段距离,压迫感却侵袭着她身体的每一处。
上次也是这样。
她太清楚,清贵优雅不过是晏朝聿浮于表面的一张皮。
而这张皮需要扮演什么角色也完全取决于他的心情,他收放自如,旁人只得应承。
僵持不下,温臻撩过耳边散发,眼波泠泠望他。
晏朝聿侧过身,被他所遮挡月光洒进来,落在他们的脚下。
他温声问她:“生气了吗?”
温臻眼底闪过一丝茫然,继而得体一笑只说没有。
月光打在他清隽的面容上,那双眼睛显出几分温润,他略一颔首,又说:“一直没来得及问你,那晚的擦伤药,收到了么?”
‘刺啦’一声巨响在她脑中轰鸣。
温臻背身僵住,假意维持的柔和神态也微微变动,但她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旋即垂眸捋过耳发。
“那夜只是一场意外,晏总应该忘了才是。”
“可我的外套,还在你那。”
“外套送洗了,下周一我会让人送到华庭。”
对上女人清落落的眼,晏朝聿不再紧追,只坦言道:“舞会上的话一直作数,我会静候温小姐发号施令,算作赔罪。”
想要什么。
这句承诺对大多数女人来说,是蜜糖,也是匕首。
温臻想得很清楚,她有朝一日,若要接受男人的承诺,一定是建立在,蜜糖罐的盖子是为她打开的,匕首的把柄也要由她去掌握。
刀锋所指,断不能是由旁人指向自己。
最后,温臻并没有使用套房的淋浴室。
那天清晨,晏朝聿的助理来过,打过照面后,她被送回景御府,临下车前那位助理又将满袋子治疗胃痉挛的药转递给她,没多话便走了。
当天下午保险公司有给温臻来电,说明车子的情况与问题,处理好以后,表弟易东又发过几条消息过来问她昨天如何。
还有另一些短信与电话,全是来自温家的,大伯温则良发得最多,问她那晚到底什么意思,说她现在学会忤逆尊长,还有一些是来自伯母舒焉然,都是些劝和的话语,没什么新意。
一直到周三夜里,彼时,她正在海湾口的一间清吧和易东消磨时间。
台上歌手唱到副歌部分时,桌上的手机忽然亮起。
不是别人,是大伯温则良。
温臻本不想理睬的,但不小心划开屏幕,一眼扫过短信上的那行字,她眼神微愣。
她要的答案终于来了。
一直不愿松口的温则良,竟然答应在下周一召开股东大会,但也说明能不能通过股东们的投票,取决于她的能力。
“这不等于还是不同意吗?”易东睨了眼内容,冷笑道:“这群老头子,一个比一个算得精,更何况外祖父生前也没让你接管过集团的事……”
清吧昏暗的灯光投在女人莹白指尖,温臻垂着眼帘看了短信内容几秒后,倏尔展颜,眉眼有流光浮动,她抬指捻着玻璃杯,轻抿一口果汁,状若无意道:“没关系,再如何,有爷爷的遗嘱在,他们再如何不想我进公司,也得让步。”
她实则清楚,温则良之前一直咬着不松口,现下又松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等着她,但事在人为,她也不能轻言放弃。
易东侧头深深看她一眼,嘴里嘀咕着但愿如此。
想到不久还有一场仗要打,温臻没在清吧多停留,就着易东的车和司机回了景御府。
这一晚,夜色静悄悄。
仿若山雨欲来的前兆。
到了周一,闹钟响起,她准时起床洗漱收拾,化了一个显气色的淡妆,挑了最干练的一套西装裙出门,她自己的那辆车送去检修,昨晚便同易东说好了,今天让他的司机来送。
八点过十分,主城区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皆是早八早九的打工人。
博林集团总部坐落于市中心的临江区,是澜城的经济纽带,四周高楼林立,一眼瞥过窗外,无一不是白领精英的人物。
温臻抵达时,是早上八点三十分整,会议设在九点,她早到了半小时。
她前前后后来过集团几回,顶层的人几乎都认得她,一则是因为温老爷子的掌上明珠的缘故,二则是因为温臻有一张足矣令人过目不忘的脸。
是以,她刚从电梯的轿厢踏上顶层的地板,秘书部便已派人来迎。
一路行至办公区,她瞭过工位处正襟危坐的一排排人,而后进入等候室,其间,秘书部的总秘一直在旁陪着她,也拿出许多公司相关资料为她讲解。
内部显然也是得了消息,知道她的来意,才会如此细致。
“大小姐,博林目前的相关资料基本都在这里了,您有任何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