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草莓味螺蛳粉
第156章 风之恋
这家法餐就在凌舒公司楼下,午休时她许多同事都会过来吃饭。
往日从一旁经过时也会笑着打个招呼,此时看见她对面坐了个神色不虞的年轻女人,纷纷摸不清状况,也不知该不该和往日相同。
反倒是凌舒先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
同事笑着经过,手捧一杯冰美式,在侧头与同伴交谈时又瞧见她面前的女人端杯喝了一口水,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凌舒的脸色也有些不好,双手交握攥了又攥。作为公司高管,她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
“Joa……”
“我没事。”周璟呼了口气,神色已恢复正常,只是略显苍白的唇色宣示着她分明心情不佳,心不在焉的样子也愈发明显。
刚刚的白色商务车还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也终于知道为何会觉得那辆车眼熟……
在她家楼下的转角车库,也停着一辆相似的车子,她瞧见过相似的末尾号码,但在车辆拥堵的巴黎,她并不觉得短时间内看见两辆相同的suv会是巧合。
温时逸,温时逸……
阴魂不散的东西。
她喉咙滚了滚,勉强咽下又一口水,淡而无色的白水却像生了刺一样令她喉咙发痛,一时间又想起过去许多不愉快。
吃了午饭后,在凌舒担忧的神色下,她叫了辆出租车前往孚日广场。
下车前,也终于又重拾老师的温柔微笑,面对一群早已排排坐好的“乖巧”高中生。
昨日,他们有请假的、有无故缺勤不知所踪的,今日看起来倒是人多了些,一双双清澈的眸子像小动物一般期待地望着她,暂时将周璟心中的烦闷打消。
搬家是一定要搬的,但暂时她还没时间看房子,只能先将这两天将就过去,只是希望不要出什么差池才好……
略微定了定心神,她坐在为她腾出的位置上,手握画笔,先是用笔杆丈量了一下面前欧式建筑的角度和轮廓,然后——
面前便倏尔罩下大片黑色的阴影。
巴黎春日没有燥热的火,温度一寸一寸地攀升上来,她今日只穿了件薄毛衫,此时热得都有些沁汗。而面前的人穿了件牛仔外套,内搭一件纯白色的长袖T恤,工装裤将一双腿衬得长而笔直,末端隐入驼色的短靴里。
一看就很热,连带着脸上的俊朗笑意都似乎带上了阳光的热烈。
他单手揣口袋,笑出了一边的虎牙,在四周学生的小声议论中开口:“周璟?”
“好巧啊。”
周璟握画笔的手还悬在半空。本是对着建筑高耸的尖顶,此时却被青年宽阔流畅的肩颈挡住。她收了手,被他衣扣的反光刺得微微眯眼:“凌卓?”
多新奇,他居然不上来就叫姐姐了,而是直呼大名?
“你在这里……”凌卓开口,视线游移了一下,看见她身后一众“嗷嗷待哺”的半大孩子,斟酌道:“兼职老师?”
西欧人高大,即使是高中,身高已足够可观。周璟坐在这,就像一只漂亮的波斯猫误入狼群领地一样。他一眼望过去,全是虎视眈眈的蓝眼睛,像是在控诉他不仅占用上课时间,还抢了他们的老师。
“算是吧,带他们写生。”
中文自带加密通话效果,除了昨日主动搭讪她的黑发少年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其余人均是一副迷茫的神色。
周璟再次拿起画笔,凭借记忆调了个差不多的颜色,然后挥了挥笔杆,意思是要赶人:“你先让让呢?”
“改日再聊。”
凌卓摸了摸头,“哎”了一声。
这会是正午,太阳高悬在孚日广场头顶。周璟带着一群孩子本来坐在阴凉处,但为了更好的取景,都拉到太阳下暴晒。
外国人大多没有什么防晒的念头,就这样顶着阳光坐,但她皮肤嫩又白,短短的一会时间,就被刺眼的日头晒得有些发红。
凌卓看在眼里,默默地走开了。
周璟在队长的画纸上打了个样,然后便站起身,轮流走到他们面前指导。
她鼻尖沁汗,边回答女生的问题边在包里摸出张纸,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忽然,头顶上方又罩下一片深色阴影,头顶上方炙烤的光源被屏障挡住,连带着她整个人都笼在了令人舒适的阴凉下。
她缓缓直起身来,看着在身后为她打伞的青年。
也不知道他去哪里找了一把遮阳伞,伞柄下方还挂了一枚没来得及摘掉的标签,随风微微摇荡。青年的额头也走出了些薄汗,但黑色短碎发依旧清爽,
一瞬间对撞的视线让他的眼神有细微的摇动,嘴唇轻抿,唇角勾起的时候也有一枚奶里奶气的酒窝随之浮现,青涩而阳光的感觉。
风里飘散淡而清爽的香气,是Kenzo的风之恋。
身后,女高中生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了一会,然后用手肘碰碰旁边的同伴。两人对视,皆是发出一声常常的“吁”声。
种族、文化皆不同,在看热闹上却是同样的敏感。
凌卓把遮阳伞塞进她手里,自己则退回了阳光下,说:“打伞吧,会晒伤的。”
“谢谢,但我不用……”
不用他这样特地来送伞,也不用再对她发散这猛烈到令人无法忽视的好感。
但话说到一半,周璟抿了抿唇,很短暂地笑了一下:“好吧,谢谢你的好意。”
“你可以在旁边的咖啡店等我一下吗?”
“再过一会,我有话要跟你说。”
第157章 他要等的人
咖啡店的装修是复古双层小洋房,旋梯连接上下两层,拐角放置着两张做旧的小柜。
桌上的花瓶里插两只新鲜滴水的大滨菊,重瓣棣棠花作点缀,清淡的白和嫩黄在凌卓眼里划上明丽却紧绷的一道色彩。
过去的半小时里,他看着穿咖啡店围裙的工作人员端着Café viennois和烤布蕾走过去。他右手边那一桌,男人已将浓缩喝到第三杯。
迎客风铃响了又停,都不是他要等的人。
在各种苦的、甜到发腻的咖啡店特有气味彻底将鼻腔灌满时,迎客风铃响起,他抿了一口彻底凉掉的卡布奇诺。
差点被苦香的液体呛红了眼。
在他视线的尽头,一抹身影划破巴黎下午耀眼的日光,清透的水绿色穿透一切深刻地印上他的视网膜。
她抬手收了遮阳伞,与探出头的咖啡师低声交谈。
幸亏她花了两分钟的时间沟通自己想喝的饮品,才让凌卓勉强整理了一下自己紧张的神态。
女人在他对面落座,遮阳伞放在中间的空位,随手拨了一下散开的长发:“抱歉,让你久等。”
“没关系,我下午没什么安排。”凌卓说道,放在桌上的手指紧了紧。
周璟点了点头,撑着下巴看他:“什么时候回意大利?你们应该早就开学了吧?”
“啊?”没想到她开口是这句话,凌卓愣了愣,然后才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是,我请假出来的。”
“课程没关系?”
“说过了呀……”眼神还是不自觉地带了些失落,他轻咳了一声:“在实习,顺便去北欧玩了一下。”
事实上是,国外大学课业也繁重,他被压得没办法想要放松一下,于是被凌舒拖着去北欧看极光。
那些日子不顺心,连天气也和他们开玩笑一样,七日的北欧团游,还以为看不到极光就要无功而返。
同行的人有因为失望而早早离开了的,但他却在天气放晴的那一天,遇到周璟,也看到了极光。
彼时在她身侧的男人不知去了哪,只剩她一人回了巴黎,似是要常住。
于是本已被压下的念头又开始翻涌。
“别紧张。”周璟笑了笑:“没有盘问你的意思,只是我平时做TA(Teacher Assistant,助教)习惯了,有时候会突然‘发作’。”
“尤其是你和外面那些……小朋友,让我突然忘记自己的角色。”
凌卓本来闪亮的眸子变得有些暗淡,知道她话语中含义是——他和那些高中生在她眼里并无不同,全是“小朋友”。
或许她做TA时会对他这样的学生严厉要求,或许她在与凌舒交朋友时会因为年龄相仿也同样将他当作“弟弟”。
只是不可能,不可能像那个男人一样得到能与她并肩的机会。
青年的热情仿佛被暴雨淋熄,她的咖啡也刚好端上桌。周璟沉默着给咖啡加了两包糖,搅动咖啡勺,然后开口:“凌卓?”
“嗯……”
怕她真说出什么“我只把你当弟弟”这样的话。
但抿了一口咖啡之后,她也只是说:“我与池先生刚刚分手不久,很长时间都不会有恋爱打算。”
话未讲完,末端还留了个上扬的语调,凌卓已迫不及待皱眉发问:“为何?”
他还没有直说,既然那人不会随着你意愿来巴黎发展,就证明或许你与他之间未来再无交合,那为何不愿尝试?
走出来要多久?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
他还年轻,也等得起。
“为何……”周璟念着这两个字,手里的动作停了,咖啡勺碰撞杯口,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你真的想听?”
“想。”
她手微抬,指尖点在咖啡勺的末端,视线撞上他的,语气淡却认真:“因为我与他结束之时,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一生,就算我遇到的人再多,我也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一个。”
有些人遇到一次就够了,在短短时间内给你所有拉扯、纠缠、爱到深处又爱而不得的感觉。在开始时选择不清不楚,过程中深陷得毫无保留,直到最后结束的前一刻——她都选择这温柔的漩涡里毫无挣扎地沉落。
不知道放下要多久,不知道他再爱上别人要多久,也许一段时间之后她会收到一封叫她回国离婚的邮件,然后在多年之后,他重新拥佳人在侧,做池太,为他生儿育女。
而她算是个懦弱的逃离者,在为爱情套上枷锁与自我的自由之间选择了后者,或许从此以后再无与他并肩的可能。
凌卓脸上血色尽失,手指收紧,失魂落魄。
她没讲拒绝、没点明他的心意,只像一位知心朋友一样和他剖析了自己的心情,却让他再生不出争取与竞争的想法。
“所以……”她又喝了一口咖啡,笑着耸了耸肩:“你还年轻,也很单纯,选择去爱一个不错的人,过想要的生活……”
“嗡——”
桌上震动的手机遏止了周璟的后半句话,她道了声“抱歉”之后便接了起来。
本来是平淡的神情,却在听到对方说过两句急切法语后眉头紧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