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渔
“你说呢?”
钟意偏过脸来,直勾勾地看着她,长长的眼睫毛微垂着,在下眼角形成一小块阴影,“你刚刚跟他接吻摇骰子的时候,不是挺开心的么?怎么看着我的时候,又变成这幅冷冰冰的样子了,我比他差吗?”
冷笑一声,她毫不犹豫地答:“那你干脆把玻璃也给我吞一块,不就行了?”
“我舍不得。”
他说得理所当然,语气轻柔地像情人间的呢喃,“但是,姐姐,你这次真的惹我生气了。”
眼前的画面看上去实在令人胆战心惊,林幼宁没有再跟他废话,直接伸出一只手,不管不顾地去夺他手里的碎玻璃。
大概是怕伤到她,钟意不敢跟她争抢,犹豫片刻还是松了手,而后眼睁睁地看着她把那块碎玻璃丢到了地上。
Keith猛地跌坐在地上,嘴唇和下巴上全都是血,甚至连T恤领口都被染红了。
他垂头望着地面,劫后余生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林幼宁扭头看了一眼Keith,很平静地说:“你先走吧。”
钟意闻言,凉凉地笑了:“这么心疼他?”
Keith跟另外两个男生简直是落荒而逃,她没再说话,拿着自己的大衣外套,晃晃悠悠地起身,也往外走。
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林幼宁不耐烦地甩了一下:“放手。”
钟意握着她的手腕,往前走了几步,目光紧紧盯着她仍旧红润的嘴唇,神情阴郁,好半天才说:“我们才分手多久,林幼宁,你就这么缺男人吗?”
闻言,她回过头看着他,嘲讽道:“我缺不缺,关你什么事?”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像是被黑水吞没了,冷冷的,透不进光。
不用开口也看得出来,他现在很生气。
“缺的话,我可以帮你啊。”钟意轻扯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毕竟这么久了,你的身体,我也还算了解。找我的话,应该比找别人方便吧。”
话音刚落,不等她反应,骤然靠近,发狠地咬住了她的嘴唇。
他咬得实在太过用力,林幼宁吃痛,嘴唇微微张开,下一秒,被他捏着下巴,强硬地闯了进来。
他的舌尖上卷着浓浓的血腥气,一寸寸舔过她的牙关,疯了似的在她口腔里到处拨弄。
唾液和鲜血互相纠缠,在她口腔中弥漫开来,又争先恐后地往她喉咙里钻。
思绪空白一片,她终于反应过来,挣扎着不愿吞咽,一缕唾液混合着血丝,慢慢从她唇角滑落下来,是淡淡的粉。
周围很多人的视线都望过来,一边看热闹一边窃窃私语,时不时能听到有人提及钟意的名字。
林幼宁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唇舌交缠间刺鼻的血腥味让她几欲呕吐,被咬破的嘴唇也在火辣辣的疼。
一种无能为力的屈辱感慢慢翻涌上来,裹缠住了她大脑里的每一根神经,促使着她慢慢抬起了手。
“啪”的一声响起——
钟意似乎毫无防备,稍稍后退一步,偏过脸去,白皙的皮肤上立刻浮出一个明显的红印。
四周戛然无声,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耳边只剩下震耳欲聋无休无止的音乐声。
像是没有想过她会对自己动手,钟意愣了几秒,才慢慢地把脸转回来:“他能亲你,我不能吗?”
大脑嗡嗡作响,身体也在不断颤抖,林幼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忽然觉得实在荒谬。
她刚才竟然打了钟意一巴掌。
潜意识里,因为年龄的关系,她总是觉得自己应该包容他,迁就他,保护他。
从前这个人哪怕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她都心疼的不得了,更遑论动手打他。
这算不算是造化弄人。
强撑着让自己没有倒下去,林幼宁抬起头来,语气平静:“疯够了吗?”
钟意直直地看着她,等到怒意淡去了,才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姐姐,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真疯起来的样子,你不要逼我,好吗?”
他说完,也不去管自己红肿的脸,慢条斯理地从桌上抽出几张纸巾,又靠过来,捏住她的耳垂,用纸巾反复擦拭。
擦完之后,又去擦她的脸颊和下巴。
他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粗暴,纸面粗糙,很快就把她白嫩的皮肤蹭得通红。
林幼宁的嘴角还在往下渗着血,被他擦拭过的皮肤也火辣辣的疼。
她想自己现在的模样应该狼狈极了,怪不得所有人都像看笑话一样在看她。
眼眶又酸又涩,很难受,她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钟意,你能不能放过我。”
钟意置若罔闻,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仍然在执着地擦拭着她原本就干干净净的脸,很久才轻声说:“脏了,我帮你擦干净。”
脏、了。
这两个字没有任何停顿地冲进她的耳朵里,林幼宁的身体变得僵硬,再也伪装不下去。什么成年人的体面,什么仅剩的尊严,什么好聚好散,这一刻她统统不要了。
用仅存的力气推开了他,她后退几步,扶着桌面堪堪站稳:“脏?我有你脏吗?”
她连声音都在颤抖,却还是不肯再流一滴泪,“你怎么还有脸装出一幅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你怎么还有脸指望我能像以前那样,把一颗心挖出来任你摆布?你怎么还有脸……钟意,明明最脏的,就是你。”
不知不觉,周围站着的已经全都变成了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就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她把自己血淋淋的伤口亲手撕开,奄奄一息地站在这里,满足了所有人的好奇心和窥探欲。
像一个滑稽可笑的小丑。
不远处的地方,程小安终于挂了电话回来,站在人群外,正在用力往里挤。
而几步之遥的钟意,看上去好像比她还要痛,眼尾泛着微微的红,隔了很久才低低道:“林幼宁,你有什么了不起。”
他的声音很轻,夹杂着不明显的哽咽,“你不喜欢我,不疼我,没关系……总会有人愿意喜欢我,愿意疼我。”
他在说什么,林幼宁听不清,也不想听,她几乎是用尽全力才直起身来,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走。
今晚实在太糟糕了,她一分一秒都不愿意继续呆在这个地方。
外围的程小安着急得要命,隔着人群抓住了她的手,艰难地把她往外带。
林幼宁本来就醉了,脚步不稳,推搡间险些摔倒。
钟意看着她的背影,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走近几步,朝她伸出了手。
却被程小安抢了先,稳稳扶住了她。
大门被人推开,门上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又重新合上。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
对周围所有目光视而不见,钟意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睛,一滴滚烫的眼泪落下来,没入那条柔软的红色围巾里,转眼没了痕迹。
第25章
开学之后,林幼宁重新忙碌起来。
李梦秋原本还是给她安排了一门心理学相关专业课的TA,想让她混点能写进简历的经历,但是她怕在课上见到钟意,想了很久,还是找了个借口拒绝了。
距离林幼宁博士毕业只剩下最后一学期,她也开始感觉到危机感,于是和其他人一样,开始频繁往学校里的Career Center跑,一版又一版地修改简历,准备找工作。
学分已经全部修完,小组project也都到了收尾阶段,再加上不是TA,如无必要,她基本不会再去学校。
不得不去的时候,偶尔经过食堂,看着那幢外形很像蘑菇云的建筑,林幼宁会有些出神,也会想到很久之前的事情。
初遇那天,她先是吃饭的时候碰到了顾霏霏,没过多久,离开的时候就碰到了钟意。
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更何况钟意是从来不肯吃食堂的,所以那天……应该是顾霏霏看到她之后,联系了钟意,钟意才特意过来的。
也许没有什么缘分,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设计。
她租的新房子也在学校附近,装修老旧,没有电梯,也没有24小时安保,更加没有露台花园。但是林幼宁住得很安心,很踏实。
日子一天天平静地过,她的生活也慢慢回到了最初时的样子,每天学校和家两点一线,枯燥乏味,但也安稳。
不会再有任何不必要的期待,当然也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
开学不久后的一个晚上,程小安半夜喝醉了跑来敲她的房门。
林幼宁去开门,看到程小安眼眶微红,抱着一个空酒瓶坐在她房门口,衣服上都是灰尘,两句话没说完就开始哽咽。
手忙脚乱地安慰了她半天,林幼宁听见她语无伦次的埋怨,具体发生了什么林幼宁也没搞清楚,只知道伏城今天拒绝她了。
他说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劝程小安离开纹身店。
他说她应该有更加广阔的天空。
程小安从来都是坚强独立,率性洒脱的,认识这么多年,林幼宁从没见过她哭成这样。
那晚她们头挨着头躺在床上聊了一整晚,最后程小安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天花板,很平静地说,她要放弃伏城了。
没过多久,程小安就开始找工作,有时候也会来找她一起改简历,模拟面试,看上去对于找工作这件事情比她还要上心。
但是因为她研究生毕业已经好几年了,并且期间一直都没有呆在与本专业相关的领域,所以简历显得很单薄,找工作的难度也很大。
直到林幼宁已经收到了好几份面试,程小安的邮箱依旧风平浪静。
林幼宁想到几年前,研究生刚毕业的时候,她原本是拥有一份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工作offer的。
然而放弃的时候,她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大概人生中很多事情,没有值不值得,只有后不后悔。
毫无疑问,程小安并不后悔。
二月底的某一天,林幼宁遇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天下午五点左右,临近日暮,她刚陪着一群患有心理疾病的小孩子聊完天,做完游戏,筋疲力尽地从学校出来,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
她最近很累,无论是找工作还是写论文都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压力,手上虽然已经有了几份备选offer,答复日期眼见着就要到了,她却还是拿不定主意。
越想越累,林幼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前的红灯已经进入倒计时。
就在信号灯即将变成绿色,她刚刚迈出脚步的那个瞬间,肩膀忽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林幼宁下意识地回过头来,却在异国他乡的街头,看到了一张熟悉带笑的脸。
暑假里曾经跟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相亲对象,季从云。
将近一年未见,季从云还是她印象中的模样,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从头到脚都让人挑不出来一丝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