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渔
而此时此刻,他穿着长长的浅咖色大衣,看了她几秒,忍不住笑了:“没想到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林幼宁也很惊讶:“季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公司外派,我过来出差。”
两个人聊了几句,季从云低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很有礼貌地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吃晚餐。
她稍一犹豫,还是点了头。
那次相亲过后,他们彼此交换了联系方式,后来季从云偶尔也会联系她,但是她担心钟意吃醋,回复得很冷淡,渐渐地,季从云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就没再打扰过。
从头到尾他都很有绅士风度,林幼宁的确对这个人反感不起来。
他们在附近随便找了一家泰国餐厅,点了店里的双人套餐。
和季从云一起吃饭其实并不无趣,因为他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倾听者,很会接话,可林幼宁却没什么能拿出来跟他聊的。
她在国外虽然呆了很久,但是日常生活极其乏味,不是论文就是实习,唯一一件脱轨了的事,也不太方便对他提及。
大概是觉得有些冷场,季从云主动跟她聊了一些大学期间的事情。
季从云曾经是篮球校队的中锋,下课之后经常跟同学在操场打球,在学校里也算是半个风云人物。
聊到这里,林幼宁才想起来,她也曾经陪室友去看过他打球。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记不清季从云穿着球衣是什么样子了。
吃完晚餐,天色已深,在季从云的坚持下,林幼宁坐上了他的车。
季从云在当地租住的房子和车子都是公司派发的,住得离她虽然不近,但也不算太远,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
一路无话。
林幼宁本身就是一个很被动的人,做什么都要等别人先开口,而季从云大概是怕找错话题,谈吐间也很谨慎。
等车子停到她楼下,林幼宁解开安全带要下车的时候,季从云转头看着她,沉默几秒忽然问了一句:“我们以后……还能联系吗?”
这句话问得有点隐晦,她却听出来了,季从云真正想问的,是她现在是不是单身。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林幼宁冲他笑了笑:“当然可以。你刚来不久,对这里还不熟悉,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随时开口。”
她这句话里其实是客套居多,可是季从云这么一个聪明人,却像听不懂似的,从那之后,经常找各种各样的借口约她。
有时候是请她帮忙陪自己给家人挑选一些保健品;有时候是出席公司的社交场合需要女伴;也有时候……只是单纯地加完班后,想和她吃一顿饭。
其中有一回,林幼宁陪他去Mill Avenue逛街,又路过那家精品店。
因为天气渐暖,所以橱窗里堆放的一排围巾上都标着On sale的字样,而且折扣力度还不小。
她站在橱窗外,盯着其中一条红色围巾看了很久。
季从云问她是不是喜欢,林幼宁摇摇头,说这里的冬天不太冷,不怎么需要围巾。
她撒谎了。
上一个冬天实在太冷,她又弄丢了围巾,好不容易才捱过来,差点丢了半条命。
就这么跟季从云见了几次面,林幼宁不是傻子,也学不来那套装聋作哑,某天夜里睡不着,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冒着被嘲笑自作多情的风险,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很委婉地表达了自己暂时没有恋爱方面的想法。
对方回复得很快,语调平和,说他这趟外派时间很长,所以不着急,什么都可以慢慢来。
林幼宁盯着这一行字看了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干巴巴地发了个晚安。
偶尔视频的时候,父母也会提到季从云。
林幼宁这才知道,当初周云之所以会介绍季从云给她认识,就是因为对方的工作需要经常到国外出差,不过因为他们公司当时的发展重心在另一个州,所以周云也没跟她多提。
她听得出来,母亲字里行间的意思,都是觉得季从云各方面都很好,跟她也很合适,是她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结婚对象。
大概是她的态度看上去不够积极,周云每次跟她视频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一会儿说邻居女儿今年要结婚了,一会儿又说林幼宁一个高中同学刚生完二胎。
总之,生怕她博士读完之后,就更加没人要了。
某一次视频到最后,周云第一次试探性地问她,博士毕业之后,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回国。
林幼宁明白她的想法,如果自己一直在国外呆着,父母鞭长莫及,于是只好安抚她,说自己会试着和季从云相处。
挂了视频之后,她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思绪还没从刚刚的谈话中抽离出来,忽然收到了一封邮件。
她打开手机,粗略浏览了一下邮件内容,发现竟然是Unicorn发给她的面试通知。
Unicorn是本市最权威也最知名的一家私人心理咨询诊所,能够进去的都是行业内的顶尖人才,林幼宁投简历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考虑过。
邮件内容里说,他们最近急招两名儿童心理咨询及亲子关系治疗方面的实习生,在学校放出来的相关名单里找到了她,觉得她的专业方向很合适,所以才给了面试邀请。
林幼宁被这个从天而降的惊喜砸得有点懵,好半天才回复,说自己一定会准时到。
几天过后,她准备得非常充分,过去参加面试。
面试总共分三场,先笔试,再群面,如果都过了的话,一周之后,还有最后一场终面。
林幼宁笔试发挥得很好,群面的时候,由于她的性格原因,模拟案例的时候,表现不如同组其他人亮眼。
Unicorn这次只招两名实习生,来面试的人却很多,她以为自己肯定没戏了,回家之后,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一周过后,她接到了Unicorn的电话,通知她一周后参加终面,谈薪资待遇。
程小安知道这件事之后,拉着她去了一家很贵的西餐厅庆祝。
她们点了一瓶红酒,林幼宁喝得其实不算多,但是红酒醇厚,后劲也大,所以回到家之后,她觉得头很晕,于是什么都没做,洗完澡就早早睡了。
林幼宁是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的。
大脑仍然保持着睡前的微醺状态,她揉了揉太阳穴,扭头望向窗外。
下雨了。
她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
记忆恍惚间与上一次的雨夜重合,当时她也是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数着雨点辗转反侧。
视线不由自主地望向枕边的手机,林幼宁拿起来看了一眼,亮着的屏幕上显示有几条微信消息。
一条是程小安的,问她有没有平安到家,另外一条是季从云的,问她周末有没有空一起去看画展。
她回复完之后,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窗外的雨无休无止,细细密密的雨点很有规律地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扰人的声响。
林幼宁现在租住的房子面积很小,也不分厅室,沙发后面就是床,只在中间用厚纱帘做了一层遮挡。
头还是有点晕,她放下手机,走到餐桌,泡了一杯蜂蜜水,靠在窗边,心不在焉地喝了几口。
再不愿承认也没有办法,下雨了,她的心情变得很差。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冲刷着,玻璃窗变得雾蒙蒙的,模糊不分明。
皎洁的月光被层层乌云遮蔽,只余下一片无边无际的深灰。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同样是昏昏沉沉的,林幼宁微微仰着头,视线透过窗,落在茫茫夜空里。
她其实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看,只是在放空自己而已,可是当她的眼睛慢慢往下移的时候,却在如丝雨幕中,看到了一个不应该看到的人。
对面是一个红色电话亭。
层层叠叠的树影随风摇晃,发出扑簌簌的声响,电话亭里亮着一盏浅浅的灯,红色漆门半敞着,在路面上映出一个半蹲着抽烟的模糊影子。
他后背靠在电话亭的门框上,嘴里咬着一支正在燃烧的烟,漆黑眉眼向下垂着,寂寥又冷清。
雨点连成了一条直线,沿着电话亭的檐角滑落下来,打湿了他的发梢,他却恍然不觉,一动未动。
没多久,手里的那支烟抽完,他把已经灭了的烟蒂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动作很熟练地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来。
他咬着烟,拿出打火机给自己点火。
雨势忽然转大,冷风从四面八方直直地刮过来,吹乱了他的黑色短发。
在这样的狂风暴雨里,那簇火苗显得太过微弱,他反复试了很多次才终于点着,淡白色的烟雾徐徐升起,他却没有松开手里的打火机。
冰蓝色的火焰在漆黑的夜里亮起,林幼宁看着他一次次用打火机点火,又一次次被风雨吹熄。
像是在玩一个非常枯燥无望的游戏,而他乐此不疲。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她手里原本温热的蜂蜜水冷透了,林幼宁终于移开目光。
她把窗帘严严实实地拉上,直到外头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又爬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层层裹住。
等到耳边烦闷的雨声彻底消失之后,她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闹钟一响,林幼宁准时起床洗漱,去学校开一场研讨会。
路边那个红色电话亭的时候,除了一地深深浅浅,略显潮湿的烟灰之外,什么都没有。
少顷,浅浅的烟灰被碾碎在风里,无声无息。
第26章
这场雨一连下了三天,钟意也就来了三晚。
他好像并不打算做什么,就算来了也只是靠在那个红色电话亭的门框上,一支又一支地抽烟。
周围疾风骤雨,无休无止,他的发梢和衣服全都湿透了,雨水从他衣角滴滴答答地滑落下来,几乎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块小小的水洼。
连靠在三楼窗边的林幼宁都看得分明,他却无动于衷,像是在过分投入地想着什么事情,无暇他顾。
第三个晚上,林幼宁原本已经睡着,却又被隔壁震耳欲聋的音响声吵醒了。
这里的隔音很差,房间与房间之间只有一块薄薄的墙板,而住进来的邻居素质也良莠不齐,比如她左手边住着的那位,看上去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叫Kevin的白人青年。
林幼宁住进来的第一天,曾经跟这位邻居打过一个短短的照面。
当时她正在收拾行李,大概是动静太大吵到了他,那位邻居过来敲了她的房门。
开门的那个瞬间,林幼宁的确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因为他看上去非常糟糕。
瘦到近乎脱相,眼眶微微凹陷,眼底一片青灰,胡渣也好几天没刮,一副刚嗑完药神志不清的样子。
他们只见过那一次。
林幼宁发现这位邻居好像没有一份固定的工作,白天基本上没有见过他出门,一到晚上就开始制造各种各样的噪音。
就像今晚,她明明已经戴上了最厚的耳塞,却还是被一墙之隔的动静吵醒了。
没有办法,她只好伸手敲了敲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