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穹烬
盛凌薇视线收回去不再看他,嘴上淡淡说:“你房子太大了,我一个人住会怕。”
纵使她拒绝承认,叶恩弥嘴角噙着的笑意也分毫未减:“都听薇薇的。”
深夜睡到一半,空调没预兆地停了。盛凌薇口焦舌燥,又懒得开灯,伸手到床沿拿杯子喝水。
放回去的时候,没摸准距离,失手打翻,哗然碎裂在地面。
她头脑一下被惊醒了,只好随便将灯开了一半,潦草地把玻璃杯的残骸收进废纸篓。
卧室门没锁,外面有脚步声由远至近,一下被人拧开。叶恩弥来得很急,拖鞋都只趿了一只,嘴唇淡淡薄红,语声里间杂着喘息:
“薇薇,怎么了?”
“没事儿。杯子破了。”盛凌薇指了下那堆残片,眼角飞起一丝笑,“叶恩弥,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这么着急干嘛?”
“我,我怕……”他嗫嚅两声,一时显得有些窘迫起来,嘴唇上的淡红颜色有点往耳根蔓延的意味,清了清嗓子转过身去,“没事儿就行,那我回去了。”
“叶恩弥。”她忽而叫他的名字。
他回头:“嗯?”
“你要不要睡上来?”
分别七年以来,她讲话的腔调与十八岁时没有太多分别,话到句尾形成一处卷舌,像是藏了个尖软的小钩子。
钩得他心脏都快跳飞了。
他目光慢慢挪看过去,床边开了半盏灯,濛濛光影之中,盛凌薇的睫毛长而微垂,一双绒绒眼睛正弯起来。
她在对他笑。
叶恩弥几乎是马上回答:“要,当然要。薇薇,你愿意……”
她警告:“只是睡觉,不能动手动脚。”
他像是怕盛凌薇反悔,匆匆钻到被子里面,从她背后腻上来,送出一个滚烫的怀抱。
声息蒸热在她颈窝:“好。只睡觉,什么都不干。”
在他怀里左翻右转,就是睡不着。盛凌薇将床头灯拧亮半分,又想去找杂志看。
还没彻底起身,背后传来他的声音:“薇薇。”
“怎么了?”
回过头,发现叶恩弥稍稍醒转,眼睑半睁半含,往她的方向撇来很模糊的目光。好像是被融黄的光线闪到眼里,他抬手去遮,嘴里含混地说着什么。
盛凌薇没听清。
他眼皮撑不住困意,终于坠下去,睡了好一会儿,又开始梦呓。
盛凌薇躺回床上,凑近了去听,是他在说:
“好喜欢你……”
这一句话,压在生涩的青春里,在今夜又坠入她的梦中去了。
她梦到两兄弟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恰好轮到切蛋糕的环节,盛凌薇本来是在沈恩知旁边的,吹起蜡烛之前,她不露声色地往叶恩弥那里挪过去。
灯被关上,蜡烛一支一支点燃,她在朦胧摇曳的烛光里悄悄垫起脚,凑到他耳边说:“叶恩弥,生日快乐。”
两个孩子的手不小心碰在一起,却微妙地没有马上分开,不知道谁先张开五指迎上去,总之忽然就勾住了。
吹过蜡烛,叶恩弥手臂用上一些力气,把她拉近寸余,贴到身边。
唇角拎起一点笑意,问她:“盛凌薇,你怎么就不管我叫哥哥。”
盛凌薇从鼻端哼了一声出来:“我高兴。”
叶恩弥也不在意,眼睛里似笑非笑,又问她:“我的生日礼物跑哪儿去了?”
女孩的眼珠转了转,抿嘴拖他的手:“我藏起来了,带你去找吧。”
盛凌薇拉着他跑到楼顶上,这是个很好的夜晚,风吹得舒慢,漫天星子冷亮,她在底下轻轻亲了他一下,然后说:“在这儿呢。”
叶恩弥愣了一个瞬息,下意识抬起手,抚擦过下颌缘被她亲吻过的地方,那里皮肤生热,进而滚烫滚烫。
他垂脸看她,半开玩笑说:“挺冷的,我本来想要个围巾的。”
盛凌薇泛红的脸上立时换了表情,张牙舞爪地掐他手心:“叶恩弥,你真烦人。”
“那你还喜欢我呢。”
“谁说喜欢你了?”
“这就反悔了?那可不成。”
他话音未落,盛凌薇已经被摁进臂弯。少年面上手上有微微薄汗,气息清润干净,加在一起构成一个质感鲜明的怀抱。
在他怀里,盛凌薇睫羽轻颤,半阖上眼睛,身体已经投降,嘴里却在负隅顽抗:“你、你干嘛……”
“不干嘛。”耳边传来叶恩弥的低笑,“就是你的生日礼物我不满意。”
提起这一茬,她的紧张一下子被冲淡了,张口就解释:“你还真要围巾呀,围巾我可织不了,恩知哥的手帕都是家里的阿姨帮我缝的。”
“谁说我要围巾?我改主意了。”
“那、那你要什么?”
“我要这个。”
唇心一沉,是少年带有热度和重量的亲吻。
“薇薇,盛凌薇。”叶恩弥抵着她的下唇,含混地告诉她,“你今天这样不对,我来教你该怎么说。”
“——我喜欢你。”
那天他送她的牛津鞋,一直留到现在。
后来她那收集鞋子的奇特癖好,或许与他有关。
可是梦境转眼换了场景,来到欧洲溽热多雨的夏季,她一回头,一下跌入沈恩知的视线和拥抱里。
他鼻梁高挺,骨骼形状优美,侧面那一颗小痣是清凉的浅粉色。眼睛深沉而安静,目光和抚触都很温润,落在身体上,像一场细致均匀的久雨。
他说薇薇,我是你的。
好像沈恩知从没有问过她,你要什么。
他只是把他所拥有的,不加挑拣,无论是好是坏,都悉数双手奉上。
【?作者有话说】
下章有人要失去处男之身了,提前鼓掌。
第37章 潮绵
◎好吃么◎
两条鲜鲫鱼, 入夜时分被叶恩弥提回家,还冒着清凌凌的水气。
去腮,刮净鳞片, 内外拾理干净。腹中塞入橙皮、生姜,放进砂锅煨煮。
还有五花肉丁, 与碎马蹄搅拌到一块去, 加上香料调味, 摔打成紧实的圆团, 另起一灶清炖。
叶恩弥的手指灵活韧长, 每道工序都处理得尽善尽美,连一滴多余的汤汁也不会遗漏出来,溅脏大理石台面。
盛凌薇就坐在流理台对过,她穿着淡肤色睡袍, 质地是滑润的丝绸, 在光源下方隐约漫着细腻缎光。面料很轻薄, 被顶灯明亮地直照, 下方依稀透出纤瘦的身体轮廓。
叶恩弥眼唇手脚一径规矩,专心对付眼前食材,没有过多往她身体上看。
盛凌薇以手背撑着脸颊,歪头观察他烟熏火燎之中依然英挺的侧脸。
“那年你走之后,都做了什么?”她突兀问。
叶恩弥短暂瞥过来一眼,双眸光锐而深秀, 常是懒慢轻笑的样态:“打工呗, 养活自己。然后去大大小小很多俱乐部试训。”
“以前在沈家的时候, 没人找过你?”
“有啊, 小时候天天有人找我打职业, 一上游戏就是各种俱乐部负责人私信, 那时候不懂事,只觉得烦。”
“当时你怎么不去?”
他下巴往她的方向一勾:“理由不跟这儿呢么。”
叶恩弥曾经缺乏进攻性,没有争强好胜之心,对于顶尖豪门俱乐部的邀请,也统统一概回绝。只耽溺于美妙的初恋里,想一直就那样安稳陪在盛凌薇身边,哪里也不去。
他背靠沈家,不需要多么大的作为,也足以平顺甚至优越地过完一生。
直到那天盛长荣叫他进家门说话,残忍又直白地击碎一切美梦。
肉身的疼痛很快消退,精神的疮疤却一直存在,午夜梦回间频繁出现她的面容,睁眼就如镜花水月般消碎了。
但叶恩弥其实并不怨恨,他明白自己理应成长,去争去拼,才有能力肩负起和她的未来。
盛凌薇接了杯温水喝,缄默一会儿说:“当初又何必瞒着我。”
叶恩弥一手掂开砂锅的重盖,往里添点烧酒和胡椒,袅袅蒸雾里,神情叫人看不真切:“盛叔叔也没什么错,我那会儿哪配得上你?我把真相告诉你,推你去处理,让你跟家里人吵架闹翻?怎么可能。是我自己不够资格,就得扛下这些,好好拼出个样子。”
叶恩弥没言明,其实那段时间他们频繁争吵,本是小情侣之间不痛不痒的矛盾,到底年纪太轻,谁也不懂得退让经营,一句推挤着一句,吵到最后盛凌薇急了,口不择言让他滚。
叶恩弥脾气其实不算差,懒洋洋地表示滚就滚,转身要走。
盛凌薇心里一下火气猛窜,又旺了八九分,指着他连声说叶恩弥,我真的好讨厌你,反正家里人也不会同意,早晚得分,你不如现在就走,索性也别回来了。
这事儿说大不算大,偏偏发生在那个特别的时间节点。后来跪在盛长荣面前乞求的时候,他不经意间想起的就是当时她厌烦憎恶的表情。
或许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获得她家人认可,也和那句话有关。
只不过事到如今,峰回路转,也没必要再说明。
盛凌薇歪过头,迎着岛台之上奶白的顶光,肌肤也如玉无暇:“照你这么说,我是不知情的,你没错,我爸也没错。那到底是谁有问题?我们怎么就非要落得这种结局?”
叶恩弥看着她的脸,压抑住体内那股想亲吻她的强烈渴望,唇角扬了扬,声平气和说:“很多事都没有对错,只是不同的选择。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那时候没走,如今该是什么样……未必比现在强。”
盛凌薇若有所思,顺着他的话往下梳理:“要是我当时和你一起走了,可能每天都得因为家长里短拌嘴吵架。……你每天去外面打工,试训,回家还得给我做饭,你会不会觉得不耐烦?”
“你看我这几天像不耐烦的样子么?”叶恩弥干脆转过身来,隔宽敞一面岛台与她对望,两手支着台面,认认真真说,“要不是你喜欢你的事业,还要回去工作,我这样过一辈子都乐意。”
她哂笑,声腔利落地呛他:“谁要跟你一辈子,你是我的什么人?”
叶恩弥也不恼,伸手过来把她松敞的领口掖并上一点:“薇薇,你可以拿小号发微博问下我们是什么关系。然后就会有你的粉丝和我的粉丝一起告诉你,我们是真夫妻。”
他回到灶台前继续掌握火候、增补调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