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千秋 第37章

作者:木秋池 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近水楼台 现代言情

  这一愣,有些话未经考虑便脱口而出?。

  她?说:“看来字如其?人未必准确,薛序邻的?字可与兄长一比,然而这风姿仪容,却是比不了的?。”

  听了这话,祁令瞻并未觉得高?兴,眼里的?笑渐渐消失。

  他松开照微,转身拾起帕子擦手,声音冷淡道:“你这么念着他,为?何不夜探薛宅,他家的?墙矮,还不会走跌了你。”

  照微不解:“我去他家做什么,他又没连日称病。”

  “难道他称病你就要去么,你是大?周太后,能不能守点为?君的?本分?”

  “我好心好意回来看你,你说我不守本分?”

  照微气笑了,霍然从椅间站起来,同他呛声道:“你若不是我兄长,就凭你三番两次同姚鹤守纠缠不清,要当他的?好女婿,又瞒我舅舅的?事,便是你死在府里,我也只会拍手叫好,谁愿意管你死活!”

  “祁照微——”

  “臣呼君讳,这就是参知的?本分吗?我简直多余来看你!”

  照微冷眼瞪着他,将?卷上去的?袖子放下,抬腿就要往外走,手指尚未碰到?门栓就被人一把拽住,她?恼怒之下将?胳膊一扯,忽听祁令瞻闷哼了一声。

  照微闻声心中一紧,也顾不得生?气,忙转身去查看他的?情况。

  “是不是碰到?你伤口了?”

  平时也常遇到?这种?情况,因有手衣护着,并无大?碍,待疼痛缓过去就没事了。

  祁令瞻本想说无碍,抬眼见照微一脸愧色,连声音都低了下去,又默默将?这两个字咽了回去。

  他朝桌边一指,虚弱着声调说:“扶我过去歇一会儿。”

  照微扶他坐下,要卷他的?袖子查看伤势,“真不要紧吗,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你别忍着。我方才不是故意要……”

  “我没事。”祁令瞻覆手握住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怕,“你冷静一会儿。”

  照微想起杨叙时教她?的?按摩法子,搬了个凳子来,坐在他身边给他揉按手心。

  她?默默垂着眼,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只面上瞧着颇为?凝重,仿佛在担心,又仿佛是懊恼。

  “照微。”祁令瞻看了她?许久,突然拢住她?按在自己掌心里的?拇指,温声似叹息,同她?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不曾有阻拦你回府的?意思,你能惦记着我,我心里很高?兴。”

第41章

  照微心想, 她气了这么久,本不该如此轻易原谅他。

  可?他的手好凉,面?容迎光望着她, 神情温柔而疲惫。

  “照微,如?今我只有你一个妹妹。”

  这话是说给她听,也是提醒他自己。

  祁令瞻凝视着她, 语调沉静缓慢地对她说道:“我有事情?隐瞒你,或出于私心,或因为苦衷, 倘若不?是为你好,也不?会伤害你。你我相识这么多年?,这件事上, 你要信我。”

  照微蹙眉, 犹不?甘心, “可?我应该知情?,我不?想像六年?前被遣去回龙寺时那样蒙在鼓里,是感激你抑或怨恨你,我应该自己做决定。”

  祁令瞻唇角牵了牵, “那我宁可?你怨恨我。”

  “哥哥……”

  “不?过, 虽然这一切都是我自讨苦吃,我仍然想求得你的原谅。这算是我的……不?情?之请。”

  照微深深望着他,语气也变得严肃,“你是我哥哥, 我当然不?会恨你,可?只有我宽恕你又有何用, 你到底想做什么事,难道不?肯考虑爹娘, 考虑同僚与天下人的感受吗?”

  祁令瞻垂目一笑,虚虚握住她的手。

  他的意态似是有几分?醉意,然而说出的话却孤掷而清醒。

  他说:“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能得一人知己已是造化眷顾,岂敢碌碌终生,汲汲求名?。”

  “可?是……”

  旁人的知己,或夫妻唱随,或师生传继,兄长为何独独言她?

  见她仍犹疑不?解,双目凝着,眉心蹙着,祁令瞻忽又一笑,说:“罢了。”

  他说:“我既瞒了你,不?能再摆布你的情?感,善善而恶恶是人之常情?,你还是随心所欲就很好。”

  照微问他:“为何是我?你是准备无父无母,还是无妻无子??”

  “父亲有母亲眷顾,至于妻子?,尚是未可?知的事情?。”

  祁令瞻不?想与她提娶妻之事,怕她在意,更怕她不?在意。他理平襕衫袖口的褶皱,站起来走到窗边,见铜壶漏断,夜已三更,窗外万籁俱寂,唯见明月倾洒如?银河洗尘。

  他说:“夜深了。”

  照微默默瞧了他一会儿?,起身告辞:“我回我院里。”

  脚步尚未迈出去,听祁令瞻说道:“你卧房未铺衾席,眼?下也不?合适惊动下人,今夜你先在我卧房凑合一晚,我去住书房。”

  照微点点头,“也好。”

  他的卧房陈设简单,临窗案上搁着一个素胚泥瓶,榻外环着三面?设色素淡的枕屏,帷幄淡青如?月白,榻上是新铺的衾席,柔软干燥,刚在外面?晒了一整天,未熏过香,拥在怀里十分?舒服。

  照微拆了头发躺在里面?,困意很快涌到眼?皮,将睡未睡之际,她隐约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玫瑰露的香气。

  这是永京女子?今年?的时兴,年?初的时候,照微常用浸了玫瑰露的帕子?擦脸。

  兄长竟然喜欢这种女儿?家的东西。

  照微的思绪已然昏昏沉沉,只剩一个直白的念头:她倒是还有十几瓶,回头送他一些。

  有人熟睡,也有人无眠。

  祁令瞻走到平彦窗下时,听见平彦在屋里鼾声如?雷。他敲了三回窗才将其?惊醒,平彦睡眼?惺忪地披衣走出来,疑惑地看?向祁令瞻,“出什么事了,公子??”

  前几天让他大半夜掘地埋灰,今天这又是要做什么?

  祁令瞻气定神闲往石榴树的方向一指,对他说:“去把纸灰都掘出来。”

  平彦怀疑自己没听清:“啊?”

  他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他家公子?,这是变着法儿?折腾他啊。

  “辛苦你去把纸灰都掘出来,换个地方埋,”祁令瞻拍了拍他的肩膀,“动静小点,别惊了屋里的人。”

  平彦稀里糊涂被塞了一把锄头,晃晃悠悠跑到石榴树底下挖纸灰去了。祁令瞻负手站在廊下为他望风,时而抬头望月,时而望向卧房的方向。

  他没想到照微对他心无芥蒂至此?,虽明知他有所隐瞒、明知他与姚鹤守私下勾连,仍愿意回府看?望他,愿意相信他的话。

  这是未敢期许的意外之喜,也是破他修得心如?止水的一颗石子?,因她到来而激起的涟漪,此?刻仍未平息。

  但他同时也看?得分?明,照微如?此?待他,只因他是她的兄长。

  因此?而依赖他、信任他,自然而亲密地靠近他。她并未察觉握住他的手,或者睡在他的卧房里有何不?妥,大概她心中对他毫无波澜,因此?也能毫无顾忌。

  再没有谁会拥有与她如?此?亲密的关系,这是他的侥幸,然而这也意味着,他绝不?会与她有更多的可?能,这是他的不?幸。

  他不?是没起过越界的心思,不?是没想过争取,可?是照微她……必然会觉得伤心。

  祁令瞻负手立在照彻万物的月光里,微风袅袅送爽,拂动他的交领襕衫,飘飘若流风回雪,远望俊秀挺拔,有怡心悦目之丰姿。

  然而他此?时的心境,却远非这般意气风发,反而寸寸塌陷,焰尽灰冷,无可?挽回。

  直到平彦将埋在石榴树底下的纸灰清理干净,拄着锄头直起身子?,扯过袖子?擦额头上的汗。

  祁令瞻心想,他已骗她许多,至少要守住这个秘密,不?要再辜负她给予亲情?的这份深厚宽宥,令她为难。

  照微这一觉睡得极舒坦,卯中起床时,听见窗外鸟雀交鸣,更觉神清气爽。

  祁令瞻已将入宫的绯服银鱼穿戴整齐,旁边高?几上搁着一顶双翅乌纱,正端坐在太师椅间阖目养神,听见她来时的动静,这才慢慢睁开眼?。

  她一进来就绕着八仙桌打转,左手拈起一块糖榧饼,右手端起一盏盖碗茶,见祁令瞻看?她,问道:“兄长不?一起来用早膳吗?”

  祁令瞻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我卯初就吃过了。”

  “吃饭不?等人,没规矩,娘也该教教你,”照微话音未落,见他眼?中有血丝,疑惑道,“你该不?会昨晚没睡觉吧?”

  祁令瞻不?答,说道:“我刚才派人去宫里取来一套内侍的衣服,你吃完早饭后换上,我带你回坤明宫。”

  照微说:“不?必这么麻烦,我能混出来,自然有本事混进去。”

  祁令瞻抬手指了指摆在门口的两坛酒,“这你也有本事带进去吗?”

  “哪来的酒?”照微忘性?大,“不?年?不?节的,我带酒入宫做什么?”

  祁令瞻叹了口气,“既然特意让江逾白来跑一趟,怎么如?今又不?上心了。”

  照微这才恍然记起,“原来是埋在我院中梨花树下的酒。”

  祁令瞻点了点头。

  昨夜要将石榴树下未沤尽的纸灰挪个地方,想起她折腾要这两坛子?酒,顺路就去挖了出来,将纸灰填了进去。

  照微用过早膳,并不?急着走,起身去院中看?她的石榴树。

  “一二三四五……二十……二十二,只剩二十二个了。”

  照微抱臂叹气,语气十分?可?惜。她发觉枯叶好像已被剪过,又觉得脚下泥土松软,蹲下身一看?,竟然是昨夜翻过的新土,温暖潮湿,覆着一层夜雾凝成的白露。

  她将靠在门口打哈欠的平彦喊过来,问他:“昨夜有人给石榴树翻过土?”

  平彦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谁大半夜翻土呢。”

  他未着一眼?便如?此?斩钉截铁,反叫照微起疑,她眯起眼?将他打量一番,发现他鞋边沾着干透的泥土,了然道:“那就是你在树底下埋了什么东西。”

  “没没没……这个更没有!”

  照微愈发好奇,找来锄头便开始挖,平彦大惊失色跑去找祁令瞻,祁令瞻端坐在堂屋中饮茶,云淡风轻道:“昨夜不?是都处理干净了吗,急什么?你越急,她就越来劲。”

  平彦挠头,“昨夜没点灯,活儿?干得又急,我也不?是很确定……”

  闻言,祁令瞻冷冷扫了他一眼?。

  他搁下茶盏,起身往院中走,见照微正拄着锄头站在石榴树下,手里捏着不?知从何处拾来的未燃尽的纸片,半个手掌大小,却恰好留了他从前的字迹。

  她捏着那纸片问他:“瞧着像是兄长从前的书稿,好端端的,为何要烧掉?”

  “一些废稿罢了,”祁令瞻语气淡淡,“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宫了。”

  “等等,不?对。”

  闻言,祁令瞻开始感到头疼。

  照微端详着纸片上残存的字迹深思,她那样大的忘性?,竟然真能灵光一现,想起此?半片书稿出自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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