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千秋 第59章

作者:木秋池 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近水楼台 现代言情

  祁令瞻嘴角轻轻牵起,面?上现出几分嘲讽的神?色,压低了声音,“亏你敢称与?她青梅竹马,敢标榜对她忠心不?贰,倘若你对她的心只?是充满这番利用,未免也太上不?得台面?……太贱了些。”

  仿佛被?人当面?甩了一记耳光,杜思逐气得当场跳脚,一把抓住祁令瞻的袍领,咬牙道:“你凭什么这样?轻贱我对她的心意?”

  “于公,我是你的上司,于私,我是她的兄长?。”

  祁令瞻垂目一瞥,“松手。”

  “兄长??天底下有你这般兄长?么?这不?过是你肆意亲近她的壳子,是你遮掩心中私欲的遮羞布罢了。”

  杜思逐冷笑了一声,“若非十?六年前永平侯强娶容姨,娘娘根本不?会认识你,是我看着她学会说话、学会走路的,她此生喊的第?一声哥哥,是我。”

  祁令瞻整理袍领的手微顿,这句话成?功挑起了他的怒火。

  他目光如薄刃般刮过杜思逐的脸,轻声道:“哪又如何,她如今在我祁家的家谱上,她的衰荣只?与?永平侯府息息相关,与?你没有半分干系。”

  杜思逐说:“我不?在乎这个,如今我与?娘娘一条心,皆意在提携武将,预备将来与?北金一战。倒是参知大人,处处与?娘娘作对,亲近姚党,打压武将,若非只?有这一页族谱牵连着,你在娘娘心中,与?寻常姚党又有何分别?。”

  他想起旧事,忽又冷然一笑,说道:“永平侯联手匪寇绑架容舅爷,若非他死在山里?,如今容姨早已和离,您与?娘娘这份纸面?上的兄妹,本应做不?了多久。”

  “我永平侯府的家事,就更与?你无关了。”

  祁令瞻不?想再与?他多言,最后提醒他道:“太后是天下的太后,不?单是你们武将的金钟罩,奉劝你少借她的威风与?中书门下树敌。”

  杜思逐说:“我听娘娘的,总好过与?没骨头的文臣沆瀣一气,背叛她的理想。”

  已经过了东华门换值的时?辰,杜思逐不?再与?他耽搁,说了声告辞,阔步往外走去。门外,紫宸殿侍奉课筵的侍者也正等着催祁令瞻前往讲经论。

  祁令瞻心中暗道:油盐不?进的东西。

  九月底,荆湖路驻军团练使杜挥塵入京述职,在都亭驿下榻。

  鸿胪寺知道他受太后重视,给他安排了最好的房间,听说他好吃牛肉,顿顿给他上水煮牛肉,并以川盐相佐。

  杜挥塵心中十?分受用,准备入宫时?好好谢恩,谁料第?二天就出了岔子。

  这都亭驿是永京最大的馆驿,与?鸿胪寺隔街相望,不?仅要接待入京述职的封疆大吏、各路钦差,也要招待各国来使。

  不?巧的是,杜挥塵前脚入京,北金的使者后脚也到了。

  更不?巧的是,此次来使中多了一位贵客,乃是北金可汗的第?五子完颜准,他与?他的随身幕僚皆需要空房间。

  鸿胪寺被?这一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思来想去,只?好请杜挥塵将上房腾出来,再让北金的随侍们挤出一间空房给杜挥塵住。

  杜挥塵当然不?愿意。

  他说与?北金人同住馆驿已是留面?子,决计不?肯将房间让出。

  此事事关两?国邦交,鸿胪寺不?敢自行拿主意,急忙往中书省请神?仙来压阵,祁令瞻乘马车而来,刚踏进馆驿厅堂,隔着两?间碧纱橱,听见了杜挥塵的嚷嚷声。

  “我大周堂堂团练使,凭什么与?北金奴才住同一种房间?你们割了燕云十?六城还不?够,连这馆驿一间上房都要奴颜婢膝地捧给北金人么?我大周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有侍者低声相劝,他却声调更高:“上面??哪个上面??再高能高得过皇太后殿下么,我不?信殿下会做这种灭自己志气的安排!”

  祁令瞻闻言垂目一笑。

  鸿胪寺的属官跟在他身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参知大人,您看这可该怎么办?”

  祁令瞻说:“先带我去见完颜准。”

第64章

  北金天弥可汗第五子完颜准, 是北金有名的汉化派,据说他的生?母是平康之盟后大周进献给北金皇室的汉女。

  杜挥塵在都亭驿厅堂中吵嚷不休时,完颜准正在二楼茶室中品尝地道的永京擂茶, 对?此啧啧赞叹,并未因杜挥塵的叫嚣而影响心情。

  待见了祁令瞻,亦是礼节周到地学汉人作揖, “传闻中的祁公子,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尊使客气。”祁令瞻还礼,“都亭驿的茶汤滋味有限, 我?府上有今年?的新茶,更有懂茶的行家,屋舍开阔, 尊使若不嫌弃, 不如移居到我府上。”

  完颜准笑道:“不知祁公子是公请, 还是私请?”

  “是私人之请。”

  “好,我?喜欢祁公子这样痛快的人。”

  完颜准抚掌,叫侍从收拾东西,跟随祁令瞻前往永平侯府居住, 将那间上房留给了杜挥塵。

  第二天紫宸殿的课筵结束后?, 阿盏向他请教了几个问题,待到其他学子都走光,拽住了他腰上的银鱼袋,神?神?秘秘对?他说:“太后?娘娘让我?给先生?带个话, 叫你今日得了空,悄悄去见她一趟。”

  祁令瞻垂目问她:“什么事?”

  阿盏摇头说不知道, 转身便跑了,祁令瞻缓步迈出去, 见沈怀书正在月洞门处等?她,阿盏跑跳着到他身边,两人一同离开了。

  福宁宫西配殿里,照微正在磨一把袖刃,这是杜思逐送给她的,她仍嫌有些笨重?,打算将刀身再磨窄一寸。

  听?说祁令瞻请见,照微扔下袖刃起身,眉心微敛,“传他进来。”

  西配殿中炉香袅袅,是江逾白揣摩着她的喜好研制的,她的衣襟袖间沾满了这种?香气,至少?已在此等?了他小?半个时辰。

  她甫一见面便质问他道:“你为何要邀请完颜准住到侯府去?”

  祁令瞻回?答道:“总不能任他与?杜挥塵在都亭驿中起冲突。”

  “他们起冲突,那是他们私人的事,可永平侯府是本宫的母家,你这样做,将本宫的立场置于何地,叫本宫如何同杜家父子交待?”

  祁令瞻缓声道:“娘娘的立场应当?不偏不倚,既是对?朝中的文臣武将,也包括对?金使。”

  照微说:“本宫并不打算继续纵容他们,故意?要给那完颜准一个下马威,是告诉他本宫与?仁帝和先帝不同,并非怀柔之人,他们此次来大周,若想提增岁币的事,本宫是不可能同意?的。”

  “太急了。”

  “怎么说?”

  “那完颜准是北金的亲汉一派,倘连他出使大周都徒劳无功,那在北金看?来,咱们的态度与?宣战无异。”

  照微默然一瞬,冷哼道:“本宫是不可能捧着他们的,北金若真想开战,态度不过是托辞,何况……”

  “何况,与?北金一战,正中你下怀。”

  祁令瞻猜到了她的意?图,好言劝她道:“朝廷的情况你心里有数,兵不强,钱不够,三年?之内决不能贸然起战事,北金派完颜准来,想必也是维持修好的意?思。”

  照微蹙眉道:“那完颜准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今日说这话,与?仁帝、先帝何异?三年?之内不能开战,倘三年?后?仍觉准备不足、胜算不够,继续拖下去,我?大周何时才能一雪平康之耻?”

  祁令瞻说:“至少?要等?到朝廷文武一心,将相和睦。”

  “可是朝廷一味怀柔,武将看?不到被起用的希望,一直为文臣所压制,朝中将永远是主和派的一言堂。这些人当?然不希望与?北金开战,他们只想在偏安一隅,高枕无忧,更不愿见武将恃功而起。”

  “朝中确实有这种?人,”祁令瞻承认,“但你近来不是在抬举武将么?”

  照微轻轻摇头,“远远不够。提高武将的待遇只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要让他们有用武之地,能为朝廷立功,否则平白将拨给文臣的钱夺给他们,只会加剧两派之间的冲突。”

  祁令瞻闻言轻笑,说:“你比杜思逐看?得明白。”

  “外除金人之患,也是为了内革弊政,倘没有存亡之危,朝堂上林立的派系间永不会停止互相攻讦。与?其内耗而亡,不如起而一搏。”

  照微走到他身边,此间没有别人,她衣上的幽香如浮动在月影里的薄雾,随着她踱动的步子、鬓边的流苏,缠绕在他鼻尖,时浅时深。

  她伸手握住他的袖子,低声说:“哥哥,此事你一定要助我?。”

  祁令瞻没有去回?握那只手,他想起杜思逐骂他的话,说他自恃长兄的身份,只是为了掩盖那见不得人的欲念。

  若论不敬,他才是真正的亵渎。

  “哥哥?”

  祁令瞻回?神?,温声问她:“你想要我?如何帮你?”

  听?他这样问,照微眼中生?出些许光亮,抓着他袖子的手转而攀上他的胳膊。

  她说:“也不会教你为难,只要你时刻与?我?保持相同的立场,无论是对?姚党,还是对?北金人。你毕竟是我?哥哥,在别人眼里,你的态度也能反映我?的态度,我?总不能一边提携武将,一边向金人示好,闹得两边不得人心。”

  祁令瞻问:“你的意?思是,叫完颜准从永平侯府搬出去?”

  照微点头,“还有杜思逐往三司和户部要钱的事,你也不要插手。”

  祁令瞻闻言露出一点苦笑,说:“你这不是在叫我?帮忙,而是叫我?别添乱。”

  “哥哥……”

  “照微,你的心太大了。”

  祁令瞻将胳膊从她手中抽出来,默默退后?两步,对?她说道:“倘时机成熟,万事俱备,我?不是不能作壁上观,放你大展身手,但你如今的想法太冒险,仅凭一腔意?气便想将朝廷内外一起收拾,恕我?不能苟同。”

  “那你想怎么做?”

  “暂与?北金修好,静待时机,若有必要,支持完颜准夺位。”

  照微不赞同:“那完颜准想驱虎吞狼,也不是善茬,将来必然会过河拆桥,与?他周旋能有什么好下场?”

  祁令瞻说:“今年?年?底,我?会以大周使者的身份,随完颜准前往北金。”

  “绝不可能!你疯了吗?”

  照微怀疑自己听?岔了,“你这样的身份,怎么能跑到北金去?倘金人趁机提出增加岁币等?无理要求,你应了,便与?讨好金人的姚党无异,你不应,万一他们将你扣下,你要我?怎么办?”

  祁令瞻的态度温和而坚定,“我?有必须要去的理由。”

  昨夜邀完颜准到永平侯府后?,祁令瞻将姚鹤守以铜钱铁币为贿、私通藏羌等?外族的证据拿给完颜准看?。完颜准看?完后?了然笑道:“看?来姚丞相是想另择良枝了。”

  “良禽择木而栖,反之亦然,好木何尝不能择鹊。”祁令瞻开门见山对?完颜准说道:“只要阁下助我?取代姚丞相在平康盟约中的地位,我?可以助阁下回?国夺嫡。”

  “祁公子想做盟约中那不可辄易之臣?”

  “正是。”

  “师生?相替,父子更迭,这是万古不易的天理,”完颜准说,“何况祁公子博学多才,令人心折,于公于私,我?都愿意?交祁公子这个朋友。”

  完颜准很痛快地答应了与?祁令瞻的合作,但他只是一块叩门砖,尚不能决定更换盟约之臣这种?大事,必须要祁令瞻亲自往北金去一趟。

  这也是为了亲自向天弥可汗证明他的诚意?。

  然而这个理由是不能对?照微说出口的,照微想让他持身清白,与?她一同扶持武官、抗击北金,绝不会允许他取代姚鹤守,成为北金拴在大周朝廷的另一只鹰犬。

  所以就连平康之盟中“不可辄易大臣”的秘密条款,祁令瞻也尚未令她知晓,怕她猜到他前往北金的真正目的。

  撬不开他的嘴,照微烦躁不已,半是激将半是恼怒地说道:“你若敢到北金去,我?从此便不认你这个兄长了!”

  “照微……”

  “否则你要本宫如何向主战的朝臣交代,如何提振士气,收拢人心?”

  这确然是照微的困境。

  天子年?幼,她就是大周的代表,她的立场与?态度代表着未来的政治风向,决不能左摇右摆,令人难以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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