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的小周
姜玉竹点点头,与聪明人的对话?就是简单,她只说出自己在?清算各国贺礼时的发?现,就被太子猜到其?中关窍。
“三年前,殿下率领玄月军将匈奴人打退至玉龙雪山西面,自此以后,匈奴人的领地缩小了一半,不?得不?与西面的金乌国抢占肥沃草原,这几年里?,两国战事愈加频繁,关系势如?水火。”
言罢,姜玉竹用指尖点取茶水,在?紫檀木桌案上缓缓描绘出匈奴,金乌,羯族和大燕四国的地图。
“关于北面的战事,殿下定然比臣清楚得多,从地理位置来看,金乌夹在?匈奴和羯族之间,南面又有百里?疆土与北凉相接。所以臣斗胆猜测,金乌这几年在?同匈奴的交战中吃了大亏,想要求得大燕援助。在?上古涿鹿之战中,飞廉助力蚩尤呼风唤雨,今日金乌使臣献上飞廉金雕便是一种暗示,殿下若是能在?此次春蒐上夺得头筹,展现出实力让金乌俯首称臣,金乌在?日后亦可助殿下逐鹿中原。”
紫檀木桌案上的水渍很快就消失,姜玉竹不?急不?缓擦干净手?,静静等?待太子的定夺。
良久,她看到太子满意笑道:“少傅处处为孤筹谋,用心良苦。”
男子容貌无可挑剔,眉骨深邃,气质深沉,平日里?不?苟言笑时,眉宇间总是透着冷冰冰的寡情和疏离感,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令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
可当他笑起来时,眉眼舒展,少了几分凌厉疏离,多了几分温柔多情,倒是让姜玉竹看愣了神。
詹灼邺剥开?一颗荔枝果,送到了小少傅唇边。
小少傅眸底的笑意是真,满心为他的筹谋也是真,与那些同他有骨肉血亲却虚情假意的兄弟不?同,少年就像是一束温暖的光。
而他则是在?阴暗一隅生长的独叶草,独花独叶一根草,可以忍受没?有蜂蝶嬉戏,没?有灌木遮风挡雨,却唯独不?能没?有光。
这大抵便是他总忍不?住想要亲近小少傅的原因。
姜玉竹觉得太子实在?是太客气了,她身为太子少傅,拿着沉甸甸的俸禄,为太子筹谋划策乃是她的本分,何至于劳动太子降尊纡贵服侍自己。
面对学子的诚心礼敬,初为人师的姜玉竹不?好回绝,只得缓缓张开?了唇瓣。
太子金尊玉贵,一看平日里?就没?干过服侍人的差事,把握不?准分寸,那捏着樱桃的肉的指尖也不?知分寸探入了姜玉竹唇中。
少年舌尖卷过荔枝肉时,不?经意滑过男子指腹。
詹灼邺的眸色瞬间暗沉下来,目光落在?少年水光潋滟的唇瓣上,几乎调动了全部的意志力,才没?有去追逐那截子滑腻的鱼尾,不?动声色从娇软湿润的唇上挪开?...
浩浩荡荡的狩猎队伍车行半日,终于赶在?日落前抵达南苑行宫。
姜玉竹协助礼部安排好王公?贵人和邻国使臣入住行宫,顺便以权谋私,给自己安排了间偏僻的住所。
南苑行宫依山傍水,景色秀美,推窗便可眺望西山群岚,碧湖四岸风光。
皎洁月色下,湖畔树影摇曳,月光在?湖面上折射出粼粼波光,夜风拂面,好不?惬意,饶是姜玉竹这种身怀秘密之人,在?此等?良辰美景下都觉得松弛下来。
苓英正在?为姜玉竹挑选明日狩猎大典的衣裳和配饰,她环视四周,见?没?有外人,才敢轻声叮嘱道:
“公?子这几日陪着太子狩猎,记得要穿奴婢新裁制的束胸,奴婢在?束胸上缝了两条肩带,就算骑马时再颠簸,也不?会掉落。”
姜玉竹放下支摘窗,她颇为笃定笑道:“太子这段日子会很忙,无暇顾及我,不?过多备无患,明日就穿这件。”
苓英默默不?语,她从箩筐里?取出针线,在?姜玉竹选好的束胸肩带上又补上两针。
几日前,苓英给在?武场练习射箭的小姐送去饭菜,瞧见?了让她胆颤心惊的一幕。
只见?平日里?清高孤冷的太子殿下站在?小姐身后,男子大掌握着小姐持弓的手?,另一只手?揽在?女?子腰间,垂下头轻言细语。
二人贴得太近,远远看去,脸颊都快贴在?了一起,宛若枝叶相互交缠的结香花。
苓英吓得差点丢下手?里?的食盒,她总算明白小姐每次练箭归来,那一身湿透的衣衫是从何而来。
近日备受太子照拂的姜玉竹同样感到惶惶不?安,一开?始,她还以为太子好为人师,对属下要求严苛,担心自己在?春蒐上给他丢脸,才会不?吝赐教?。
可当她有一次射出十环,满怀欣喜转过头想感谢太子,暮然间对上了男子幽深的目光。
男子的目光不?加掩饰,灼热如?火,让笼罩在?他气息中的姜玉竹呼吸一滞,感到头皮发?麻。
姜玉竹不?通宵男女?之情,仅凭直觉感到一种恐惧与危险。
仿若正在?低头的吃草的兔子察觉到凶险,猛然抬起头,对上了一对幽幽发?亮的眸子。
不?过,太子很快就收敛眸底的异色,不?急不?缓松开?握在?她手?背上的手?掌,语调平缓:
“少傅进步神速,可喜可贺。”
依旧是那个?清冷如?玉,矜贵无双的太子殿下,让人生不?出一点被他亵渎之意,反倒是觉得自己胡思乱想了。
不?过姜玉竹还是决定与太子保持距离,给二人愈加热乎的师生之情降些温度。
故而,她今日主动与太子提起金乌使臣准备的宝物,点醒太子若是能在?今年春蒐大典上夺得头筹,趁机收拢金乌,便是如?虎添翼,日后在?与大皇子的较量中,也多了一枚不?可小觑的棋子。
她总要给太子找些事做,免得太子在?狩猎场里?还惦记考核她的射箭成果。
翌日,南苑猎场彩旗飘飘,鼓角齐鸣,耀灵帝在?百官朝拜中登上高台,宣布狩猎正式开?始。
台下的蜜合色幄帐内,一群丽妆华服的贵女?们?围坐在?一起,她们?借着手?中团扇遮挡,目光越过扇面,大胆看向猎场上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们?,悄声议论起来:
“今年的狩猎大赛格外热闹,不?仅所有皇子都参赛了,还有各国派来的神箭手?,你们?说,最后擒获最多猎物的皇子会是谁?”
“当然会是大皇子,大皇子已连续四年在?狩猎大赛上夺得魁首,只差一年就能成为大燕第一个?蝉联五年夺冠的皇子,这等?名垂青史的功绩,大皇子怎会拱手?让人。”
“啧...不?见?得,要知太子的箭法不?可小觑,虽说在?前几年里?,太子射杀猎物的数量虽不?及大皇子多,可都是无人敢近身的凶兽猛禽。”
众人聊得正欢,忽然有一位贵女?压低了声音道:
“我听宫里?的人说,平乐公?主这一年苦练骑射,想要在?今年春蒐上大展身手?,拿下皇上赏赐的彩头。”
“哼,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看平乐公?主想拿下的不?是彩头,而是萧世子罢。”
萧时晏的名字一出来,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石子,激荡起阵阵涟漪,几位贵女?们?彼此心照不?宣,纷纷抬眸打量正与大皇子交谈的萧时晏,隐藏在?扇下的双颊红晕更甚。
“咦,太子身旁的小郎君是那家公?子,怎么在?往年里?从未见?过?”
幄帐下,一名贵女?好奇发?问?,众人顺着她的话?头看去,不?由觉得眼前一亮。
要说在?往年的狩猎场上,在?容貌与气质上能与萧时晏一争高下的人,便只有太子了。
不?过太子仿若一座孤冷雪峰,通身散漫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饶是俊美无俦,却叫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
可太子身畔的少年郎就不?同了,只见?少年一身青竹色骑装,白冠翠袖,身姿挺拔,眉眼如?画,灼灼耀目。
“那位啊,是今年的状元郎,皇上钦点的太子少师,姜少傅。”
“这位姜少傅模样可真是好看啊...”
一名贵女?痴痴说完,蓦然觉得自己这话?太过轻浮,忙红着脸看向四周,却发?现周围的贵女?们?似是颇为认同。
是啊,姜少傅不?仅容貌俊美,举止文雅,还能与笑比清河的太子相谈甚欢,衬得太子身上的煞气都退散了不?少。
狩猎场内,
姜玉竹仰起笑脸,对马背上的太子笑呵呵道:“殿下,臣技不?如?人,就不?追随殿下深入密林,箭矢无眼,还望殿下注意安全。”
詹灼邺盯着小少傅春光明媚的小脸,他正要作答,突然听到有人唤小少傅的名字,抬眸看向来者,眸色微冷。
姜玉竹转过身,瞧见?萧时晏策马而来,他身后还追随一个?骑着白马的少女?。
这名少女?年约十六七岁,身穿一袭绣工精美的石榴红骑服,容貌秀丽,精巧的鼻子微微上翘,柳眉弯弯,神态倨傲,一双杏眼正满含嗔怨地盯着萧时晏。
姜玉竹瞧见?二人,眸光微闪,她笑着道:“姜某参见?平乐公?主。”
耀灵帝膝下共有五位皇子和四位公?主。除了太子和大皇子,当属平乐公?主的生母身份最尊贵,故而她从小得耀灵帝宠爱,在?宫内横行无阻,养就了一副洒脱恣意的性子。
平乐公?主对太子匆匆行过一礼,便迫不?及待追问?起萧时晏,语气娇嗔:
“时晏哥哥,你就带我去深林里?狩猎一次,有你护我周全,父皇定然不?会担心,况且我的箭法比五哥和七哥都要强上不?少,有我搭手?,一定能协助你擒获林中虎王。”
萧时晏笑容清浅,他温言婉拒了平乐公?主的好意,继而转过头对姜玉竹道:
“瑶君,你何时学会了射箭?”
姜玉竹微微一笑,表示她的箭法得太子传授,如?今只是粗通皮毛,就不?打算深入林中给豺狼果腹。
“既然如?此,你不?妨先在?林外围射猎野兔,獐子这类性情温和的猎物,等?到熟悉四周环境后,我再带你去林内狩猎。”
萧时晏知道姜玉竹不?会射箭,本以为在?南苑猎场上遇不?到他,可没?想到短短数月期间,对方竟学会了射箭,萧时晏自然为好友感到开?心,提出一起狩猎的邀请。
平乐公?主一听萧时晏宁可带姜玉竹这种刚学会射箭的拖油瓶去深林狩猎,也不?愿带自己,登时气得柳眉高挑,冷哼一声道:
“哼,你不?让本宫去,本宫偏要去,待我射杀了虎王,看你还敢不?敢小瞧本宫!”
说完,平乐公?主扬手?挥鞭,在?一众侍卫的追喊声中,头也不?回地扎进林中。
萧时晏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冲姜玉竹笑道:“大皇子托我看护平乐公?主的安全,改日我再同你叙旧,你在?林外亦要注意安全,记得啊!过上几日,我带你去林内狩猎。”
姜玉竹看着男子策马离去的背影,心底莫名觉得空落落的。
是啊,像萧时晏这样杰出的男子,自然是和出身龙凤的平乐公?主更为般配。
平乐公?主花容月貌,活泼可爱,身份尊贵,活得肆意又真实。
真实,恰是姜玉竹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求。
同窗多年,萧时晏甚至连她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
心底的自卑与失落感刚刚冒出个?头,姜玉竹忽然觉得身子悬空,再回过神时,发?现后背暖烘烘的。
她转过头,脸上写满了疑惑,呆呆看向与她共乘一马,神色淡然的太子殿下。
“孤带你去林内狩猎。”
情难自持
春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 一片树叶飘飘悠悠落下?来,犹如一只?翠绿的蝴蝶,在空中打着旋儿, 最终飘落在少年白玉发冠上。
詹灼邺伸手摘去小少傅头上的落叶, 垂眸凝视少年?亮晶晶的乌眸,语气?淡淡:
“少傅不必等萧世子,孤带你?去狩猎。”
日丽风清,阳光透过层层树叶缝隙,洒落在男子俊美面容上, 映照得他的浓睫都镀上了一层金芒,衬着他漆色眸子煞是好看。
不同?于往日,太子今日没有穿玄色衣袍,一身整洁利落的靛蓝刻丝暗金云纹骑装在日光下?折射出熠熠光辉, 清贵若玉, 不染纤尘, 宛若林中谪仙。
姜玉竹眸光微颤, 她忙垂下?眼睫, 盯着男子揽在她腰间的手臂, 故作平静道:
“殿下?莫要忘了, 你?还要在此次春蒐比试中胜过大皇子, 若是带着臣这个拖油瓶去狩猎,岂不耽搁殿下?的战绩。”
小少傅声音恳切, 低垂着纤颈,珍珠般精巧莹白?的耳尖从?发鬓间露出来,宛若小荷才露尖尖角。
詹灼邺忍住掐下?鲜嫩荷尖的冲动, 静静凝视怀中的少年?。
是他低估了自己的心?魔,本以为多与小少傅接触几?次, 待习惯了少年?明?艳的容色,内心?便会毫无波澜,
殊不知?,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而少年?好似一味专门为他调配的蛊,一经沾染上,就戒断不了,引诱着他沉沦,堕落,且没有底线。
面对让他屡屡破戒的少年?,一向杀伐决断的詹灼邺竟一时感到束手无策。
理智让他远离这味蛊,可当他瞧见小少傅眼底溢出的落寞之色,还是忍不住将少年?带到马背上。
带着小少傅去林狩猎一圈,不过是一件渺不足道的小事,无伤大雅,亦不会左右他的心?魔,詹灼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