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的小周
姜玉竹看了一眼挂满枝头?的红果,静默了一刻,才开口?道:“公主可知?这林间飞鸟众多,却为何没有一只?鸟吃这株树的果子?”
“为何?”
“此树名叫相思树,结出的果子叫相思果,书中记载:曾经有一对眷侣,夫妻恩爱,伉俪情深,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女子在诞下?一子后撒手人寰,男子痛心?伤臆,终生未娶,独自一人将儿子拉扯长大,成家立业。一夜,男子又梦到了亡妻,梦醒后,他深入山林,吃下?相思树结出的果子,在睡梦中含笑?而终...”
少年?声音低沉,在寂静的林间如翠鸟弹水,婉转动听,平乐公主听得不由入神了,她忙追问道:
“那?男子在梦中梦到什么?是他的亡妻吗?”
姜玉竹又静默了片刻,缓缓道:“公主,臣的意思是这相思果有毒,吃了后会产生幻觉,还会伴有呕吐抽搐等症状...”
平乐公主正沉浸在悲凉的故事中,听到小少傅大煞风景的一席话,顿时柳眉高挑,气?哼哼道:
“你?怎么和萧时晏一摸一样,每次教育本宫时,都要先扯出一番典故,将人绕得云里雾里,你?是不是觉得本宫愚昧无知?,蠢到连毒果子都认不出!”
面对刁蛮无理的平乐公主,姜玉竹感到哭笑?不得。
不过她觉得公主这样的性情也不错,幼年?无忧无虑,才会单纯洒脱到像一张洁白?无瑕的宣纸。
“臣并非这个意思,天色不早,周校尉还在林间找寻公主,咱们还是快些折返回去,免得日落后山路不好行走。”
平乐公主难得甩开整日看守她的侍卫,自然不愿意这般轻易回去,她转了转亮晶晶的眼珠,忽而笑?道:
“本宫听闻韩溪云今年?狩到一只?红腹锦鸡,那?羽毛可鲜艳漂亮了,用来做头?饰最好不过,你?若能给本宫猎到一只?,咱们就回去。”
姜玉竹只?得应下?差事,她与平乐公主一起?在密林中寻找锦鸡的身影。
二人运气?不错,很快就发现一只?白?腹锦鸡站在树冠上梳理毛发,鸟儿五彩斑斓的羽毛沐浴在日光下?,鲜艳靓丽,看得平乐公主眼睛都直了。
“姜少傅,你?快看那?只?白?腹锦鸡,比韩溪云猎到那?只?还要漂亮,你?若能给本宫射下?来,本宫重重有赏!”
姜玉竹坐在马上,展臂拉弓,凝神静气?,稳稳瞄准树杈上停栖的白?腹锦鸡。
就在她要松开箭羽之时,又听到一旁的平乐公主得意洋洋道:
“哼,韩溪云不过与萧哥哥在年?幼时有过口?头?上的娃娃亲,她仗着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处处瞧不上本宫,待本宫猎到比她还漂亮的白?腹锦鸡,看她那?自诩温婉大度的嘴脸还能装到几?时!”
姜玉竹扣在箭羽上的指尖一颤,微微偏斜的箭矢擦着白?腹锦鸡的羽毛掠过。
“哑哑!”
察觉到危险的白?腹锦鸡迅速展翅而飞,临走前还留下?一炮热腾腾的鸟粪,好巧不巧掉落在平乐公主的骑服上。
平乐公主登时气?得脸色涨红,大声叫喊道:“姜墨竹!你?是不是故意的!”
“公主,臣并非有意....”
回过神的姜玉竹发现自己闯下?的祸事,忙不迭拿出手帕帮平乐公主擦拭身上的鸟粪。
那?白?腹锦鸡毛色鲜亮至极,拉出的粪便同?样恶臭至极,熏得平乐公主直犯恶心?,忍不住干呕。
还好二人刚刚途经一处溪流,平乐公主急忙翻身下?马,跑到溪流边洗涤衣上难闻的鸟粪。
姜玉竹则在溪畔林间拴好二人马。
忽然,在静悄悄的树林中,姜玉竹好似听到一阵争吵声从?一处山坡后传来,那?声音时而高时而低,隐约还提到了“太子”二字。
她看了眼正在溪旁认真冲洗衣裳的平乐公主,思忖片刻,最终还是蹑手蹑脚爬上小山坡。
借着一簇灌木丛遮掩,姜玉竹终于看清楚低声争论的两个人。
竟然是大皇子和大燕的天佑福星五皇子。
只?见五皇子面色不忿,他怒气?冲冲吼道:“大哥,前几?年?春蒐上怎不见他这般积极,偏偏在你?即要蝉联五年?魁首时,他冷不丁跳出来争抢魁首之位,哼,依我看,太子就是故意为之,好让大哥前四年?都白?干了!”
与义愤填膺的五皇子不同?,大皇子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浅笑?,语调平和:
“五弟消气?,太子的骑射之技原本就在我之上,他身为储君,日后还要袭成正统,自然要拿出本事威慑邦国使臣,待他获得魁首,你?记得要献上祝贺词,莫要逞一时之气?,毕竟....咱们以后还要仰仗他的皇恩过活...”
五皇子听了这话,心?里愈发觉得憋闷,当即抽出腰间宝剑,奋力朝向一旁的灌木丛胡乱砍去。
躲在数丈远的姜玉竹见状,犹豫着要不要悄悄溜走,免得五皇子发起?了疯,一剑朝她劈来。
“五弟,你?这是干什么,当心?伤到自己!”大皇子急忙走上前规劝。
五皇子砍了一会儿,整个人气?喘吁吁,面容狰狞,他眸底闪过一丝狠戾之色,忽然狞笑?道:
“大哥怕那?个煞星,我不怕,我早就在南苑猎场里布下?天罗地网,准保让那?个煞星有来无回!既然父皇不忍心?,我就替天行道,帮大燕铲除后患!”
大皇子闻言大惊失色,忙追问道:“老五...你?...你?究竟做了什么?”
躲在灌木丛后的姜玉竹同?样支起?耳朵,想探听五皇子想要太子怎样有来无回?
可五皇子却压低了声,以手遮面,贴在大皇子耳畔说了几?句话。
姜玉竹瞧见大皇子惊讶地挑起?眉毛,他似是不太相信五皇子说的话,试探着问道:
“你?怎会与....有联系,若是被他人发现了,那?可是通敌叛国之罪!五弟,听大哥一句劝,莫要做糊涂事啊。太子就算不喜你?我,总会念及手足情深,给咱们一条活路,虽不至荣华富贵,却...”
“大哥,你?醒醒吧,那?煞星都能狠心?烧了我的府邸,将我多年?收藏的珍宝付之一炬,若是容他袭成皇位,咱们二人哪里还有活头?!”
五皇子冷笑?一声:“是他不仁在先,休怪我这个当哥哥的不义,大哥你?放心?,此事若是成了,你?我兄弟二人日后皆可高枕无忧,就算不成,也会有人替我背黑锅。”
话落,五皇子不再理会大皇子好言劝阻,翻身骑上一匹汗血宝马,扬长离去。
树下?,大皇子负手在原地驻足好一会,婆娑树影打在他脸上,使人瞧不清楚他的神色。
不知?是不是错觉,姜玉竹总觉得在唧唧虫鸣和瑟瑟风声中,隐约听到大皇子的一声...森然冷笑?。
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悄然爬上心?头?,姜玉竹快步返回至河畔,正巧遇上清洗好衣裳的平乐公主。
“罢了,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能猎到白?腹锦鸡...唉...姜少傅你?要去哪啊?”
见小少傅解开捆绑在树干上的缰绳,翻身上马,平乐公主诧异问道。
“公主,您回到猎场后务必找到周校尉,就说太子在林中受伤,让他速派一队人马入林搜寻,公主切记,此事只?能交予周校尉,万不可找其他人。”
“唉...你?怎知?道我皇兄受了伤,还有皇兄现在何处啊?”
少年?仿若一阵青烟,迅速消失在树影间,平乐公主跺了跺脚,可想到小少傅严肃的神色不似在同?她开玩笑?,踟蹰再三,她还是调转马头?朝着猎场外围的方向而去。
深林遇险
太阳还未落山, 树林里的光线已然暗了下来,越是深入林中,树叶越是浓密, 浓荫蔽日, 就连鸟虫鸣叫声都被屏蔽在外,静谧得有些可怕了。
姜玉竹小心驾驭着马儿行走在崎岖山路间,脑中想?起几日前周鹏跟她说过?的话?。
传闻南苑围场有一只金底棕纹的虎王,此虎隐于深山,体型庞大, 行动敏捷,走起路来像猫一样无声无息,多年以来,有不少想要捕获虎王的猎手反而命丧虎腹。
太子有意擒获这只猛虎献给皇上, 故而这几日一直在搜寻虎王的行踪, 功夫不负有行人, 他们终于在一处山背后发现虎爪印, 准备在今日擒虎。
姜玉竹的方向感还不错, 她一边回忆南苑围场的地?形图, 一边朝向周鹏提到的山背前行。
关于五皇子要如何除掉太子的谋划她没听?到, 却听?见大皇子说了一嘴“通敌叛国之罪。”
南苑围场里的虎王生?长在大燕, 就算伤到太子,也扣不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听?着五皇子胸有成竹的语气, 想?来他筹谋已久,那太子现如今的处境必然十分凶险。
姜玉竹心?中不免担忧,她虽然巴不得和太子斩断师生?之情, 却不想?是阴阳相隔的那种断法。
约莫半柱香后,姜玉竹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此刻天已经彻底黑下来,稀薄的月光根本穿不透树冠,她摸出火折子点上,照亮四周方寸之地?,驱策马儿朝着血腥气传来的方向前行。
豆丁大点的火光忽明忽暗,好?似浩瀚林海间的萤火虫,随时有可能被黑暗吞噬。
随着空气中的血腥气愈发浓郁,姜玉竹明显感受到身下的马儿都在颤抖,到了最后,任凭她如何拉扯缰绳都不愿意再?往前走一步。
姜玉竹只好?翻身下马,手举火折子继续前行。
“呱唧。”
靴底好?似陷入了湿漉漉的水坑里,姜玉竹低下头一看?,清瞳微颤。
脚下黏腻的触感并非来自水坑,而是鲜血汇聚而成的一汪血池,她顺着蜿蜒血流瞧去,只见十余具尸身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这些人里有身穿金磷铠甲的御林军,也有身着黑衣的蒙面人。
无一例外,这些人全都死透了。
姜玉竹强忍下胸口泛起的呕意,颤抖着手举起火折子挨个照过?每一具尸身。
发现太子并未在其中,姜玉竹微微松了口气,
也是,太子武功高强,寻常杀手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兴许在遭到这群黑衣人埋伏后,太子早已顺利杀出重围。
担心?此地?浓郁的血腥气会引来野兽,姜玉竹正准备离去,却隐约听?到一阵哗啦啦流水声。
并非是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更像是木浆拍击在水面,发出凌乱的拍打声。
她踟蹰片刻,随即吹灭手中的火折子,朝着水声传来的方向蹑手蹑脚走去。
原来前方不远就是一条浅溪,姜玉竹躲在一株榕树后,悄悄探头望去,不由面色微变。
———
一弯新?月嵌在夜空,月光倾泻而下,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浮光跃金,刺人双眼。
男子一袭玄底龙纹暗金锦袍,他手握长剑立于溪流间,剑身淬在清冷月光下,折射出清凌凌光亮,同?时映亮了他一对?昳丽长眸。
男子表情沉静如水,俊美凤眸透着冷意。
一阵微风拂过?,掀起他玄色衣袍下摆,也吹起了几点殷红的血滴,血珠悄无声息滴落,很快就顺着溪流消失得无影无踪。
男子周身包围着数十名蒙面黑衣人,有一部分黑衣人正在用刀背拍击水面,不断发出哗啦啦的水声,好?似在故意扰乱男子的意识。
为首黑衣人看?着溪流间孑然一身的男子,他口音生?硬,露在面罩外的一对?双眼冒出寒光,狞笑道?:
“大燕太子殿下,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求个痛快,若是继续缠斗下去,死后尸身上留下那么多道?口子,待到九泉下让先皇后瞧见了,岂不要伤心?。”
詹灼邺面无波澜,他目光定定盯着一个方向,蓦然甩动手中龙渊剑,剑身带起的水花犹若一个水晶巴掌,清脆打在开口之人的面颊上。
那人抹了把脸上的水渍,面露凶色,恶狠狠道?:“死到临头还这般嚣张,诸位放手上罢,不必给这位大燕储君留全尸!”
随着一声令下,这群黑衣人们愈加用力击打水面,借着哗啦啦水声遮掩,岸边数名杀手提刀向溪流间的男子刺去,顷刻间,杀气顿起,水花四溅。
詹灼邺并未闪躲,他左耳微动,顺着刀风袭来的方向,手中挽起一道?凌厉剑花,瞬间斩断近身之人的手臂,遂即朝身后刺去,干脆利落一剑贯穿另一个刺客的心?口。
可是在无尽黑暗中,他的手臂还是被突然而至的剑刃划破,男子浓眉微皱了一下,毫不迟疑抹掉了对?方的脖子。
“太子殿下剑法超群,不愧有着北凉冥王的称号,只可惜殿下并非真的冥王,凡身之体挨上这么多刀,不知还有多少血可流。听?我指令,全部...啊——!”
杀手统领的话?刚喊了一半,突觉右眼传来钻心?剧痛,他伸手摸去,居然摸到了一支凉飕飕的箭羽。
嗖嗖嗖...
又有数支箭矢从夜色中悄然飞射而出,正中几名正在用力拍打水花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