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的小周
韩溪云看着男子清俊的眉眼,唇瓣轻轻翕动了两下,纵然眸底闪过一丝不甘,还是?点了点头。
“可是?小姐,老太君让你...”
“住口?,表哥的公事要紧,方才我抚琴累了,正好回到?画舫上休憩片刻。”
韩溪云转头呵斥完身后多嘴的侍女,面色又恢复到?大?家闺秀的娴雅,眉眼含笑,柔声叮嘱萧时晏和姜少傅要小心划船。
一叶孤舟在湖面荡起阵阵涟漪,朝着远方的一片碧海滑去。
画舫上,韩溪云望着渐渐驶离的木舟,唇角的笑意迅速隐没,眼中隐约浮现出忧色。
方才被韩溪云呵斥的侍女小声提醒道:“小姐,那艘木舟要是?出了事,会?不会?...要不然小姐再让船工寻来一艘木舟追上萧世?子他们。”
“我若是?追上去才显得心中有鬼,你去给那几?名船工一袋银子,让他们把嘴巴牢牢闭严实了。”
“是?。”
韩溪云看向消失在荷叶丛间的小舟,心中涌上一股烦躁不安,多好的机会?啊,就这样丢失了!
罢了,反正表哥和姜少傅都是?男子,就算二人弄湿了身子,亦无伤大?雅,当下最重要的,是?不要让表哥怀疑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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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日光绚烂,硕大?的碧色荷叶上滚动着一串串水珠,晶莹剔透,在日光下一闪一闪。
姜玉竹坐在船头,伸手拨弄着荷叶间的水珠。
萧时晏坐在船尾摇桨,他瞧见少年弯下腰身,手臂从宽大?的袖口?里探出来,纤纤素指轻轻点动荷叶上的露珠,白皙肌肤映在碧绿荷叶上,宛若白腻的藕段。
少年侧颜如画,鼻梁挺翘,乌眸莹润,粼粼水波投在他玉瓷般光洁的面颊上,似有水光在肌肤上缓缓流淌,看得萧时晏一时痴了。
察觉到?木舟停了下来,姜玉竹回头过,冲萧时晏微微一笑:
“怎么不划了,你不是?要摘几?支芙蕖吗,我瞧前面那支就很?好,花苞半开,摘回去养在水缸里,明日就能开花。”
少年笑起来时唇红齿白,眸光流转,比四周盛放的芙蕖还要明艳。
萧时晏放下船桨,走至姜玉竹面前。
男子身形挺拔,几?步走下来,顿时让这艘窄小的孤舟摇摇欲坠。
姜玉竹跟着木舟左右晃荡,吓得她大?惊失色,忙抓住萧时晏的手臂让他好好坐下来。
“都同你说了,我不会?凫水,若是?掉下去,岂不成了大?燕最短命的状元郎。”
萧时晏垂眸看向抓在他臂上的素手,弯唇笑了笑:“我会?凫水,保证你会?是?大?燕最长寿的状元郎。”
木舟很?小,二人面对?面坐在横椅上,双膝抵在一起,彼此?离得很?近,近到?姜玉竹能看到?男子琥珀色眸底映照她窘迫的小脸。
她松开攥在对?方臂上的手,好奇闻道:“对?了,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柔风拂来对?方身上淡淡的馨香,被少年水盈盈的眸子盯着看,萧时晏心跳忽然一滞,随后咚咚作响。
他喉头滚了滚,眸光异常专注,落在少年明艳的眉眼上,轻声道:
“你还记得在我生辰宴那夜,我和你提到?...我喜欢上一个人,一直不敢同他说出口?。”
姜玉竹点了点头:“我当然记得,之后你同她说了吗?”
问完后,姜玉竹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多余,方才在画舫上,韩溪云对?萧时晏投去的眼神含情脉脉,显然二人早已捅破这层窗户纸。
“没有,我还未找到?机会?同他诉说,父亲想要与韩家联姻,让我迎娶溪云表妹,可我心里满是?他,因此?拒绝了父亲的提议...”
“等等...你喜欢的女子不是?韩小姐?”
姜玉竹听了一会?,才惊觉萧时晏之前提到?的那位爱慕者并不是?韩溪云。
萧时晏皱了皱剑眉,肯定道:“当然不是?溪云,我与她只是?兄妹之情。”言罢,他凝视少年水盈盈的眸子,准备鼓足起勇气开口?...
“时晏兄,不好了,这...这木舟正在渗水!”
萧时晏顺着姜玉竹手指的方向,低头一看,发?现船底有一个核桃大?小的漏洞,湖水正疯狂顺着洞口?汩汩涌入。
就在二人谈话?期间,木舟里不知不觉灌入三分之一的湖水,恐怕再过上片刻,整个木舟就要被湖水淹没,沉入湖底。
原来姜玉竹同萧时晏交谈时,觉得脚下又湿又凉,她撩起衣摆看向湿漉漉的鞋袜,这才发?现船底正在漏水。
好好的木舟怎么会?漏水呢?
这事还要从韩溪云说起。
萧韩两家联姻的约定,早在十多年前就被两家长辈定下,因此?韩溪云从小就将萧时晏视作她未来的夫君。
为了能够配得上才华横溢的天降紫微星,她自幼苦练琴棋书画,不仅逼迫自己学习枯燥无味的四书五经,还恳求母亲聘来名师对?她倾囊相授。
功夫不负有心人,韩溪云在除夕宫宴上以一曲《幽庭》惊艳四座,得皇帝金口?玉言称赞,成为名副其实的京城第一才女。
自从得了这个称号,京城里的才子贵女无不对?她另眼相看,就连宫中最尊贵的平乐公主,见到?她都要气短三分。
萧家老太君更是?待韩溪云如半个孙女儿般疼爱,逢年过节必会?招呼她去萧府做客。
在外人眼中,她与萧时晏的亲事已是?板上钉钉,绝无差池。
可就在韩溪云满怀憧憬嫁入国公府时,一日父亲怒气冲冲归来,告诉她萧家悔婚了。
究其原因,竟然是?萧时晏不愿同意这桩婚约。
据说萧大?学士和夫人轮番上阵,规劝萧时晏两族联姻的裨益,可萧时晏在祠堂里跪了三天两夜,跪到?双膝都浮肿了,始终不松口?。
萧家老太君虽然喜欢韩溪云,却更心疼自己的亲孙子,见萧时晏如此?固执,只好厚着脸皮,主动与韩家解除婚约。
韩溪云编织多年的梦突然间碎了,可她不甘心从破碎的梦境中走出来。
一旦走出来,那她这些年的付出,岂不是?一场空?
若不能嫁给萧时晏,她这京城第一才女当得又有何意义?
绝对?不行!
既然萧时晏不愿松口?迎娶她,韩溪云决意孤注一掷,以女儿家最珍贵的名节协迫。
于是?,她想方设法买通萧时晏院里的小厮,继而打听到?萧时晏准备与昔日同窗相约游湖的消息,于是?提前让船工在木舟上做了手脚。
木舟早被船工在舟底凿穿出一个小洞,并用泥浆封死?抹平。
等到?木舟下了水,泥浆泡在湖水中慢慢变软掉落,暴露出来的洞口?就会?源源不断渗入湖水。
若是?她和萧时晏乘坐的木舟下沉,以萧时晏的人品,定然不会?对?她见死?不救,彼时二人湿身搂抱在一起,为了顾全她的名节,萧时晏只得同意这桩婚事。
只可惜千算万算,韩溪云没算到?最后和萧时晏乘舟离去的人会?是?姜少傅!
发?现木舟漏水后,姜玉竹和萧时晏急忙把船内灌入的湖水往外倒,可无论二人再怎么往外舀水,仍远远赶不上湖水渗入船底的速度。
“时晏兄,前方湖面上有一块浮石,咱们把舟划过去。”
“好。”
二人合力?将摇摇欲沉的木舟划到?浮石旁,萧时晏搀扶姜玉竹先踩上石面,随后才踏上去,他刚刚一脚踩上浮石,身后的木舟便迅速沉入湖中,只留下湖面上汩汩冒出一串泡泡,不久后恢复平静。
姜玉竹盯着风平浪静的湖面,拍了拍胸口?道了声好险。
“小心!”
二人脚下的浮石不大?,石头表面凹凸不平,稍有不稳就有跌下去的危险。
萧时晏握住姜玉竹的手腕,他摘下腰间赭色鞶革,牢牢缠绕在二人腕间,温声宽慰道:
“这样,我就不会?弄丢你了。”
姜玉竹环视四周,发?现二人所处的位置极为隐秘,除了这一块孤零零的浮石,湖面上空空荡荡,并且此?处距离芙蕖灵境很?远,就算有人乘舟赏花,也不会?划船到?这里。
“有人吗?”
姜玉竹放声高?喊了好几?遍,可回应她的只有无边的寂静。
喊道最后,她脚下打滑,身形一晃,若非萧时晏眼疾手快给她揽入怀中,险些就要栽进湖里。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铃兰熏香,姜玉竹抬起头,对?上男子亮晶晶的眸子。
萧时晏身上的铃兰香清雅柔和,同太子身上冷冽的雪松香不一样,男子宛如一块温润美玉,通身透着让人想要亲近的温煦。
此?时男子唇角含笑,眸底的笑意如春风温煦。
“时晏兄真是?乐观开朗,眼下咱们二人都命悬一线了,你还能笑出来。”
见萧时晏眉眼含笑盯着自己,姜玉竹慌乱的心情稍有平复,不过被男子拥在温暖的怀中,她还是?感到?不适,只好出言打破二人尴尬的处境。
萧时晏收敛起笑容,目光落在二人缠绕的手腕上,温声道:
“并非我心大?,而是?咱们现在的样子,不禁让我想起那次投壶比赛,瑶君,你还记得吗?”
顺着男子清润的声音,姜玉竹一下子想起华庭书院举办的那场投壶大?赛。
在那次比赛上,她和萧时晏抽签分到?一组,二人配合默契,一路杀进前三甲,最终与另一组选手打成平手。
由于双方都是?连中贯耳,分不出胜负,书院的老师想出一个法子,提议让两位选手把手腕缠绕在一起投壶,这样不仅需要二人协力?合作,还要求彼此?默契神会?。
这个注意引得围观学子们大?感新奇,纷纷拍手叫好。
姜玉竹在华庭书院里一向低调行事,贸然在众人面前崭露头角,心中自然是?慌张不已,当她和萧时晏的手腕捆绑在一起时,紧张得她更是?连箭都握不稳了。
“萧世?子,我不成,还是?你来吧。”
她涨红着脸把箭交给萧时晏,对?方却没有接,而是?用温暖的大?掌握住了她的手背,声音清润,抚平了她心底的彷徨不安。
“姜兄,我相信你能投中。”
“那...那我若是?输了呢?”
“输便输了,不过是?一场比试,只要你我都尽力?,便足矣。”
时隔两年,姜玉竹都快忘了那次投中倚杆时大?获全胜的欢欣雀跃,却清楚记得那种被人信任的感觉。
那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
不知何时,她的手被男子再次握住。
这一次,萧时晏握得很?紧,掌心炽热。
姜玉竹不明所以,抬头对?上男子更为炽热的眸子,看得她微微一怔。
萧时晏一直在等着时机对?姜玉竹开口?。
他希望那个时刻完美无憾,最好只有他们二人,春和景明,日丽风清,二人周身簇拥着绽放的芙蕖,幽香袅袅,他望着对?方澄澈明眸,道出他心中的爱慕。
当下二人鞋袜湿透,姿态狼狈,踮着脚尖躲避在一块狭窄的石头上,随时有跌落湖底的风险,着实毫无风情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