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的小周
听?过太子的话,姜玉竹凝眉陷入沉思?。
太子的用意?,她能?够明白,真正能?解救大昭族人的救世主,并非是她,亦非太子,唯有他们自己。
只是这一步棋,有利亦有弊。
从利而言,北沃国居于?草原高地,地理位置优越,若是太子利用好这群反叛军,在北沃扶持起一代新王朝,那大燕就有了两位盟国去制衡匈奴,大燕北面国境就算是彻底安定下来,于?大燕子民来说,自然是受用无穷。
只不过弊端同?样不可小?觑,若想扶持起一个军队,需要源源不断投入大量财力,太子回?到大燕,首要任务是在北凉建立新的马场,这其中的开?支同?样是个无底洞。
他们此次金乌之行,结局颇为圆满,太子本可以稳中求胜,不去插手这些琐事?。
可太子却选择走一步险棋,只为让她不辜负兰溯的承诺。
姜玉竹的心里流淌过一丝暖意?,她眼睫低垂,轻声道:“殿下为何要这样做?臣...不曾求过殿下...”
头顶传来太子不虞的语气:“孤倒是希望少傅求到孤这里,而非每每遇到难事?,总要去找萧世子商议对策。”
想起小?少傅和萧时晏在湖边无话不谈的模样,詹灼邺语气微沉,揽在少年腰间的手臂一点点收紧,仿若要把对方揉进?他的骨血里。
“在少傅心里,孤就如此不值得托付?”
姜玉竹担心太子这般揉搓,会从她身上揉到见不得光的东西,她抓住太子的手臂,抬起头,明眸一眨一眨,信誓旦旦道:
“臣知错了,臣日后?再?遇到棘手的事?,定会死皮赖脸,头一个求到英明神武的殿下面前。”
小?少傅口蜜腹剑,笑起来时明眸弯弯,眸底星光熠熠,是让他抵抗不了的狡黠模样。
手指勾上少年精巧的鼻头,詹灼邺低声道:
“孤收到京城送来的密信,兵部出?了些事?,孤需要即刻启程回?京处理,孤离去后?,会让周鹏留下来护送你们归京。”
“殿下明日就要走?”
片刻前,二人还在夜阑花海中极尽荒唐,姜玉竹心中满是担忧,只怕她和太子再?这样胡闹下去,在日后?返回?大燕的路途上,她迟早会不慎暴露出?真身。
还好天助她也,远在京城的大皇子见太子迟迟未归,想趁机换下兵部驾部司主事?,好安插上他的亲信。
驾部司主事?执掌大燕所有驿馆和畜牧,这个官职虽不大,在兵部却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若是被大皇子得逞,那姜玉竹和太子此行付出?可以说全是为大皇子做了嫁衣。
太子收到京城传来的密信,自然要快马加鞭赶回?京中处理此事?。
想到自己在回?程路上不用和太子同?行,姜玉竹欢喜不已,语气中流露出?压抑不住得欢快。
看到太子渐渐扬起凌厉剑眉,她赶忙摆正姿态,手指轻轻扣住男子衣襟,露出?依依不舍的神色,叮嘱道:
“殿下在路上要当心,想来大皇子不会让殿下顺利回?京。”
少年仰起小?脸,身子被拢在温热的裘狐大氅中,由里到外都沾着他的气息和温度,双颊透出?淡淡的粉晕,犹若白瓷上洇开?的一抹红釉,眼波流转间,摄人心魂。
詹灼邺低头在少年唇瓣落下深深一吻,眸光深邃又缱绻。
“孤在京中等你。”
触及太子灼灼目光,姜玉竹心口猛地一抽,她垂下双眸,强压下心底滋生的不安和愧疚,面色如常道了声好。
翌日天还未亮,太子就带领一队简装兵马离开?了金乌。
姜玉竹则留了下来,代太子处理好两国建设榷场的琐事?。
十日后?,大燕和金乌的商榷之盟终于?达成?一致,大燕使团一行人与金乌王拜别,动身启程回?京。
浩浩荡荡的车队刚刚驶出?木苏城外,乔黎狐策马追上姜玉竹的马车。
“那日,满城百姓都听?到父王亲口承认你我的婚约,既然姜少傅要回?大燕,我就随你一起回?去!”
乔黎狐连行囊都准备好了,红裙飞扬,坐在马上,神色坚定。
面对投怀送抱的七公主,姜玉竹自觉无福消受,她推开?车窗,拱手行礼道:
“当日为了说服北沃国主,才立下这个权宜之计,公主金枝玉叶,追求者众多,姜某身份卑微,自知配不上公主,况且太子殿下已代姜某回?绝国主的赐婚,还请公主就践行至此罢。”
乔黎狐不肯作罢,仍固执道:“姜少傅不必用这种冠冕堂皇的话糊弄我,既然你并未有心仪之人,那我随你回?大燕,你我日日在一起下棋,迟早会日久生情。”
姜玉竹哑然一笑:“那公主要寻的不是驸马,是棋搭子啊!”
乔黎狐还欲再?言,可追赶她的人马已经到了。
原是小?王子乔黎鹰受金乌王之命,前来追回?为爱出?逃的七公主。
“七妹,你不要再?胡闹了,快速速随我回?去。”
“我若是回?去了,王后?就会把我许配给她的傻侄子,我才不愿嫁给那个连珠棋都不会的蠢材,兄长?,你就当没有见过我,放我和姜少傅回?大燕吧...”
乔黎鹰看着妹妹祈求的目光,神色略有松动。
姜玉竹见状,生怕乔黎鹰心软答应下来,她掩唇轻咳一声:“七公主,就算你要随臣来大燕,亦要先拿到通关文牒,姜某只是太子的少傅,无权说服大燕守城将领为公主放行。”
乔黎狐听?到对方终于?愿意?接纳自己,明眸微闪,欢喜道:“好,那我便去找父王索要通关文牒,姜墨竹,你且等着,我日后?定会去大燕寻你。”
摆脱了七公主的追缠,姜玉竹总算是松下一口气。
车内,苓英给倒上一盏热茶递过去,她忧心忡忡道:“公子这次是哄骗七公主回?去了,只怕她较上真儿,拿到通关文牒寻到京城,公子总不能?真娶了七公主啊...”
袅袅升起的水汽中,姜玉竹眉眼平静,她垂眸端详起手中的越州河道地图,语气平淡:
“无妨,再?过上几日,姜墨竹这个身份就会彻底消失...”
太子先她一步启程归京,从而给了姜玉竹莫大的机会去实施这个筹谋已久的计划。
翌日黄昏,大队伍紧赶慢些,总算在日落前抵达驿站。
饭桌上,郑宣慰使一边捶打发麻的双腿,一边感慨自己的身子骨大不如前,畅谈起自己多年前,曾陪着皇上南下东河阳郡打蛮夷,在瘴气缭绕的林地里走了半个月,饿了就啃野草根,渴了就从溪边捧上一口水。
“如今不行喽,在马车里坐上半日,一身的老骨头都快颠散架了....”
众人跟着随声附和。
“郑老你还有马车坐,我们武将一路上骑马,裤子都快被磨透了!”
“裤子磨透了,那还不灌风啊?”
“灌风是小?事?,洪将军还没娶妻呢,可别把那话磨成?绣花针了!”
“哈哈哈...”
众人嬉笑调侃间,只见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姜少傅破天荒没有一到驿馆就扎进?客房,而是红着脸轻声道:
“既然大家伙儿都觉得坐车劳累,不如到了前方金州驿站时,咱们改走水路,乘舟至越州歇息几日,再?北上回?京。”
少年话落后?,众位官员眼睛放光,脸上露出?向往之色,可谁都不敢主动开?口做决断。
他们归京的路线,早已被驿丞上报给沿途驿馆,备好粮草和周转马匹,若是私下改动路线,耽误了归京的日程,或是中途遇到意?外,这个罪责又由谁来承担呢?
郑宣慰使捋着山羊胡,眯起双眸,感慨道:“越州,是个好地方呐...”
姜玉竹点点头,眼眸明亮,语气轻快:
“是啊,如今正逢十月,越州的膏蟹饱满丰腴,当地人会把膏蟹清理干净,取出?蟹黄,做成?鲜美的蟹黄豆腐。或是将肥蟹封入佐味好的酱缸,做成?酱蟹,听?说这种酱蟹的味道鲜糯,咬上一口,满口鲜甜,蟹肉口感黏糯柔软,没有一丝海腥味....”
“咕咚。”
不知是谁吞咽下口水,诸位官员从姜少傅绘声绘色的描述中回?归神,低下头默默看了眼手中干巴巴的烧饼,顿觉有些难以下咽。
“当下正值漕运高峰,金州港口多是来往运粮食的漕船,一个月里只会来几艘客舟,就算咱们赶过去,总不能?在当地等上十天半个月,那岂不是耽误了回?京的时间。”
“还有,我听?说最近越州正在闹水匪,不太安定啊!”
见众人迟疑不定,姜玉竹正要开?口,角落里的萧时晏将话头接过来。
“萧某的一位亲戚在金州水运司当差,若是诸位愿意?改走水运,客舟一事?,包在萧某身上。”
听?到萧时晏此言,众人当即把担忧放回?肚子里。
萧国公是何等显赫世家,家中亲族在大燕诸州各司要职,莫说调来一艘客船,就算萧世子想要调来一条龙舟,亦是轻而易举之事?。
更何况太子还留下不少侍卫,就算遇上水匪,他们亦有自保之力。
鉴于?不会耽误回?程时间,众人欣然同?意?改走水路,当中资历最老的郑宣慰使书信下一个州县的驿丞,通知他们改走的线路。
大家各自散去后?,姜玉竹走到萧时晏面前,微微一笑道:
“多谢萧世子...”
萧时晏定定看向眉眼清秀的少年,他眼尾带笑,琥珀色的双眸深邃迷人,整个人散发出?温煦的气息。
“许久没有听?到瑶君唤我一声时晏兄了。”
遭遇水匪
姜玉竹微微一怔, 眉眼轻弯:“多谢时晏兄。”
二人并肩而行,拾阶迈上木梯。
萧时晏侧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少年,忽然开口问道:“瑶君兄为何想去越州。”
她的?那些小聪明, 到底是瞒不过心细如发的?萧世子。
姜玉竹抬起头, 目光迎上男子清澈的?双眸,坦然一笑:“家母祖籍是越州人氏,平日里总是絮叨着越州蟹酱,正巧母亲的?生辰快到了,我想顺路给母亲带回去些, 好慰藉她的?思?乡之情。”
为了尽孝道,宁可耽误归京的?时间,也要?忽悠同行官员一同前往越州,这可不像是克己奉公的?姜少傅能做出来的?事?。
不过, 只要?是姜玉竹说?的?话, 萧时晏总是深信不疑, 这一次亦是如此。
“我几年前曾随父亲去过一趟越州, 当地唯鲜楼酿造的?蟹酱还算比较正宗, 待到了越州, 我带你去。”
“好啊, 那我就提前谢过时晏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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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时晏的?人脉果然了得, 短短两日后,一艘气势恢宏的?飞龙舟停靠在江岸口。
船身和栏杆上雕刻着精美的?装饰, 桅杆高高竖立,船帆展开足有?十丈宽,足见?江风鼓帆的?时候, 此船定能在江面上飞驰如箭。
客舟足够大,就连太子留下的?数十名侍卫都能尽数登船。
姜玉竹站在船头甲板上, 她手扶栏杆,衣袂飘飘,静静眺望向波光粼粼的?江景,眉心始终凝着一道浅湾。
只要?登上前往越州的?客舟,她的?谋划就算是达成了一半。
这半年里,姜墨竹组建船队已然初具规模,在姜玉竹的?指点下,他的?船队在北海收购上一批稀有?海货,随后转手在大燕高价售卖,赚得不少银子,姜墨竹再接再厉,又在越州买下几艘货船,逐步将生意延伸到大燕东面临海。
越州水路发达,城内河渠稠密,以至于在两岸形成独特的?水上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