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的小周
詹灼邺点了?点头,禁军统领当即命人打开城门。
大燕宫规明令,皇城之内,只有皇帝和储君能够在宫禁期间自由出入皇宫。
姜玉竹看向宫门下的日晷,轻轻叹了?口气。
她还是错过落锁的时辰,当下她只能返回颐和轩,恳请端妃留宿她一夜,明日再出宫了?。
夜色中,她看到太子?对禁军统领说?了?什么,继而转过身看向她:“姜小姐,孤带你出宫。”
姜玉竹摇了?摇头:“殿下,小女身上?没有鱼纹令牌,不能出宫。”
太子?缓缓眯起凤眸,目光若有所思,幽幽道:“姜小姐第一次入宫,对宫规倒是很清楚,连鱼纹令牌都知道。”
鱼纹令牌是宫门落锁后?,出宫者需要出示的腰牌,牌子?两面分别刻有凸起和凹陷的鱼纹,城门守卫和出宫者各执一块,两块腰牌上?的鱼纹契合才会放行。
姜玉竹面不改色,平静答道:“掌事公公听说?小女是第一次入宫,在入宫前特意叮嘱过这些事。”
詹灼邺看着说?谎都不带眨眼的少女,心中不由嗤笑?:他难怪被?这混账小东西蒙骗了?这么久。
“跟上?孤。”
姜玉竹迟疑了?一下,小步追在太子?身后?。
果然,城门两侧的守卫仿若瞧都没瞧见她似的,目不斜视打开城门,放她和太子?出了?宫。
她心中暗暗惊讶,太子?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将?宫里的禁军都拿下了?。
宫门东墙下外?停靠着两辆马车,一辆是较小的青帷挂绸马车,另一辆是气派的玉辂华盖马车。
太子?抬手指向那辆较小的青帷挂绸马车,语气淡淡:“姜姑娘不妨乘坐孤的马车回府。”
至于另一辆宽敞又气派的玉辂华盖马车,姜玉竹曾在太子?府沾光乘坐过,在那辆马车里,太子?亦没少沾过她的光。
看来太子?不做断袖的时候,心中还是谨记男女大防,要用另一辆小马车送她回府。
姜玉竹欠身谢过太子?,在宫人的搀扶下登上?马车,她刚刚坐稳身形,又见鸦青色车帘被?挑开,刚刚与她拜别的太子?面色从?容弯身进来,撩开玄色衣摆坐到她对面。
姜玉竹:....
莫非是夜色太黑,她刚刚没看清太子?指的马车,像太子?这般高风亮节的谦谦君子?,舍不得让女子?吃苦,想要将?那辆玉辂马车让给?她用。
“殿下可?是上?错了?马车?”
太子?挑了?挑好看的剑眉,看向她的目光似有不解。
姜玉竹只好掀起幽帘,指了?指旁边那辆华丽的玉辂华盖马车,柔声道:“小女乘坐这辆马车就好,殿下金尊玉贵,还是去那辆宽敞的马车吧。”
太子?好整以暇地靠在车壁上?,狭长眼尾勾着淡淡的笑?意:“姜小姐怕是误会了?,那辆马车是司马丞相府上?的。”
姜玉竹:....
———
青帷挂绸马车辘辘驶过喧嚣热闹的朱雀大街,车厢内,青花缠枝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
姜玉竹侧身看向车外?。
华灯初上?,街道两旁的商贩吆喝此起彼伏,五颜六色的灯笼映照在瓜果蔬菜和小吃上?,引得过往行人驻足品尝。几个杂技艺人敲打着铜锣,不一会儿就有好热闹的人群围拢上?去。
她在赏夜景,亦有人在赏她脸上?的风景。
少女眉眼如画,一头乌发松松挽起,露出秀气细长的玉颈,她的侧脸在月色下极美,宛若一只轻灵自由的蝶,只是稍稍停驻窗畔,随时能毫无留恋振翅飞入夜色中,让人再也寻不到。
詹灼邺眸色微冷,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姜玉竹看似在观赏车外?闹市,实则是想吹风醒一醒自己昏沉沉脑子?。
不知是不是她陪着端妃饮下一整壶青梅酒的缘故,自从?她进入马车后?,就觉得脑袋发沉。
车身有节奏的摇摆,闻着车内安神静气的檀香,这种昏沉的感觉愈发让她想睡一觉。
刚刚阂上?眼皮,她一个机灵惊醒过来。
如今的她,已然不是太子?少傅,而是姜家小女,身为大家闺秀与太子?私下共乘一辆马车已是不妥,若再在睡过去,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姜玉竹悄悄看了?眼对面的太子?,太子?在宫中处理?一日繁冗公务也累了?,此时男子?正靠在车壁上?闭目眼神,未曾注意到她适才的失态。
她强打起精神,撑着眼皮看向街道两旁鳞次节比的商铺。
眼前的景物?渐渐从?清晰变得模糊,五颜六色的光晕好似交叠在一起,晃得她头晕眼花,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女子?软绵绵的身子?随着车厢摇摆倒向一旁,詹灼邺长臂一展,将?摇摇欲坠的香蝶带入怀中。
男子?长指挑起青花缠枝香炉盖,将?一碗凉茶倒了?进去,那袅袅升起的烟气便消散了?。
他垂眸盯着臂弯里的少女,目光晦暗难明。
睡梦中的小少傅卸下提防,眉间不再拧着浅渊,眉眼松弛,像一只小猫儿似的乖巧温顺。
男子?幽暗的视线顺着少女柔顺的青丝缓缓游移,落在她秀气的鼻梁,软玉的脸颊,精巧的耳垂,直至雪白纤颈下隐隐浮起的那抹玲珑曲线。
搭在衣襟口上?的长指顿了?顿,詹灼邺平稳的呼吸声骤然紊乱了?几许,喉结微微滚动。
随着玉珠子?母扣一粒粒被?揭开,露在月色中的肌肤如珍珠般散发着柔光,线条流畅的锁骨如美玉堆砌。
似是感受到凉意,女子?拧起眉心,在男子?臂弯里扭动身子?,忍不住紧紧贴上?散发着温热的体?魄。
随着身体?倾斜,堪堪挂在女子?肩头的嫩黄色小衣滑落大半,纤细手臂衬得枝头硕果愈加丰盈饱满,比天上?的圆月还要皎洁无暇。
詹灼邺的眸色愈发幽深,他几乎是调动了?全?部意志力,才从?那轮圆月上?移开目光,轻轻挪动开少女玉肩。
月色下,那块绯红的竹叶形胎记在雪肤映衬下鲜艳夺目。
虽然心中已有八九分确定,不过亲眼看到少女身上?的胎记后?,他眸底的阴云散去,闪灼着熠熠光彩,胸口起伏的气息渐渐平稳,整个人好像轻松了?许多?,唇角微微扬起:
“姜少傅,你真是让孤好找啊...”
男子?的声音冷冽且低沉,睡梦中的女子?似是察觉到危险,瑟缩起身子?想要闪躲,却被?扣在肩头的手掌桎梏得更紧。
詹灼邺俯下身,薄唇轻轻印在那清晰的胎记上?,贪婪嗅着阔别已久的香甜...
不知过了?多?久,姜玉竹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趴在窗口睡着了?过去。
还好她肩上?披着太子?的墨绒大氅,吹了?半路的夜风,身上?倒是没有什么凉意,反倒是暖呼呼的,好似抱着个大火炉睡了?一觉。
她茫然抬起头,瞧见太子?仍旧坐在对面,单手持一本奏折审阅,神色专注,未曾分给?她半点余光。
桌案上?的香炉不知何时被?撤去,换成了?翡翠雕龙纹烛灯,摇曳烛火映亮了?男子?清冷的眉眼。
听到她起身的动静,太子?连眼皮都没掀,只淡淡道:“姜宅到了?。”
言简意赅,语气中没有不耐烦,但透着淡漠疏离,显然是觉得她这一觉睡得太久,耽误了?他打道回府休息。
不过太子?这般冷淡的态度,倒是更让她觉得心安。
姜玉竹轻声向太子?致谢,她正要伸手摘下肩头的大氅,又听太子?道:“你身子?太弱了?,还是穿着回去罢。”
“那...小女要如何将?殿下的衣裳归还?”
少女声音怯怯,水润润的乌眸还噙着倦意,雪颊浮起一抹潮红,宛若一朵刚刚结出花骨朵的雪梅,娇柔惹人怜惜。
詹灼邺放下手中奏折,抬眸看着睡眼朦胧的少女,眼底笑?意清浅:“姜姑娘不必归还。”
不必归还,就是不必再见的意思。
姜玉竹神色微微一怔,握着大氅的手指紧紧蜷缩,垂下眼帘道了?声谢过殿下。
———
一回到姜宅,殷氏,姜慎和姜墨竹三人迫不及待围拢上?来,问东问西。
“你怎么才回来,端妃派人送口信说?要留你在宫里用午膳,可?这都过了?晚膳的时辰啊!”
“这点宫门都落锁了?,你没有鱼纹腰牌,是如何出宫的?”
“你身上?的大氅是从?哪来的,是端妃赏的吗?”
姜玉竹的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她坐在黄花梨椅上?喝了?好几口清茶,手指用力按了?按头穴,觉得脑中清明了?些,才逐一回答父母和兄长的疑问。
当说?起自己在御花园里划破衣裙,太子?将?他身上?的墨绒大氅借给?她穿时,殷氏捂上?嘴,倒抽上?一口凉气。
提及太子?明晃晃带着她出宫时,姜慎吓得胡子?一抖。
最后?说?太子?用马车送自己回府,姜墨竹听得瞪圆双眼。
她话音刚落,就听三个人异口同声问道:“那太子?有没有认出你就是姜少傅?”
姜玉竹双手捧着白釉青花盏思虑了?一会,垂眸看向披在身上?的玄色大氅,她摇了?摇头,轻声道:“并没有。”
纵然今日太子?对她施舍了?几分善意,甚至对着她这张脸露出过片刻恍惚的神色,不过她终不是他要的巫山。
这个局面,不就是她心心念所盼望的吗?
那为何心底会有种钝钝的痛感,一丝一丝蔓延开来,扯得她心口隐隐作痛。
她握紧手中的杯盏,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你是姜玉竹,只是姜玉竹!
她忽而开口,声音噙着几分压抑的轻颤:“爹娘,咱们回江陵吧,不要等下个月了?,明日就启程,好不好?”
殷氏微微一愣,道:“可?是京郊庄子?的白契还压在官府里,官府迟迟没有批办,往日白契转红契只需七日,自从?你父亲辞去官职后?,人走茶凉呐!那些胥吏对此事压根儿不上?心,这都一个月过去,仍没有消息。”
在大燕,想要变卖房屋和田产,买卖双方需要签订白契,经过官府批办并缴纳税款,白契转成红契,才算是彻底的买卖两情。
瞧见女儿眼尾透着浅浅的红晕,殷氏恍然明白了?什么,她忙摆摆手道:“哎呀,不过是几个庄子?的小钱,咱们不要了?,还有太子?霸占不放的骨灰瓮,咱们也不要了?,明日就启程。”
“不,咱们要走就走的干净,这两件事,女儿会想法子?都办妥了?。”
姜玉竹深深吸了?一口,快速扫平心中那点子?微不足道的怅然,比起儿女私情,她更希望守护住父母和兄长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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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姜玉竹约了?萧时晏在回香茗茶楼相见。
萧时晏仍是比她早到,点好她喜爱的花茶和果点。
“那日,你...有没有在宫里再遇上?太子??”
男子?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担忧,目光殷殷望着她,眼下隐有一团乌青,显然心里一直惦记此事,这几夜都没有安睡好。
姜玉竹微微一笑?:“遇上?是遇上?了?,不过太子?没有发现端倪,萧世子?,我?今日寻你,是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你帮忙。”
她把姜家白契扣押在官府里的时同萧时晏说?了?一遍。
做了?一年半载的官,姜玉竹对官场里那些弯弯绕绕已然看透彻。
殷氏从?商多?年,这并非是她第一次买卖产业,知晓夫君没了?官职会遭到冷落,更是一早就给?官府里办事的胥吏们送上?厚厚的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