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的小周
就算二人天雷勾地火,一时情难自禁,御花园里有这么多僻静的?地方,何必选在人来人往,最容易被发现的?主道旁。
更何况太子今日在凝雪阁点评插花的?时候,对姜小姐态度极为冷淡,可是不留情面褫夺了她?的?魁首之位。
如?此看来,十有八九是如?姜小姐所言,不过?是一场凑巧罢了。
“不可能!”
韩溪云见姜玉竹三言两语便将此事在众人面前轻松揭过?去,她?急声道:
“我从御园东南角一直跟着姜小姐和太子,亲眼看到太子一路上抱着姜小姐,二人举止亲昵,搂搂抱抱,见快要撞见皇贵妃一行人,这才躲进?了假山内。”
姜玉竹惊讶看向?韩溪云,黛眉轻挑,乌眸噙着淡淡的?疑惑:“韩小姐,你方才不是还说自己在凉亭内赏景,听到假山里传来的?响声,才好奇走进?来的?吗?”
韩溪云被问得哑口无言,意识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眼神骤然变得慌张。
可她?之前隐去跟踪姜玉竹的?实情,当下若是承认了,不仅显得她?别有用心,前后矛盾的?话更难以让人信服。
就在众人不知该相信那?一方所言的?话是真,一直静观事态的?宸妃淡淡开口道:“我看此事应是一场误会,这假山洞里昏暗不清,或许是韩小姐一时看错了眼...”
“臣女绝对没有看错!”
事已至此,韩溪云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她?决意放手一搏,干脆扑通在地上,指天发誓:
“还请三位娘娘明鉴,臣女愿对天立誓,臣女亲眼看到太子和姜小姐在假山洞里搂抱在一起?...亲吻,若有半句谎言,韩家一族门衰祚薄,臣女不得好死,永世堕入畜道!”
言罢,她?抬头狠狠盯向?姜玉竹,眼底闪过?一丝疯狂:“姜小姐,你敢发誓自己与太子之间?清清白白,豪无瓜葛吗?”
嘶....众人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只因韩小姐立的?誓言实在是太过?狠毒了。
姜玉竹蹙眉看着神色癫狂的?韩溪云,心中不明白她?为何要处处针对自己,不惜鱼死网破,也要将她?拉下水。
殊不知世间?有些人,就是见不他人比自己强上一星半点儿,这种人只看到自己的?辛苦付出,却看不到其他人在背后流下的?汗水,固执认为其他人获胜都是走了捷径,恨不得将其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姜玉竹平静道:“清者自清,小女不想再多言。”
皇贵妃似是对当前的?局面感到为难,扶额无奈道:
“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百官和诸国使臣还在保和殿等着。此事先放一放,等到宫宴结束后,你们几人再到皇上面前解释清楚。”
宸妃好不易逮到这个抹黑太子的?机会,怎会愿意轻易放手,她?冷笑一声:
“还用解释什么?韩小姐不惜以族人的?名誉起?誓,此事还能有假?姜姑娘和太子心中若没鬼,又为何要躲进?逼仄的?假山里?我就说方才听到假山里的?声音古怪,太子好兴致啊,这样刺激的?地方都能寻到!”
宸妃言辞直白露骨,话语中满是讽刺的?意味,周围未出阁的?贵女们听见,脸上都羞红了,看向?姜家小女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詹灼邺举步上前,挺拔身影将女子护在身后,他狭长凤眸微弯,眸底浮现轻蔑的?笑意,语气?平淡:
“孤不及五哥风流,数九隆冬效仿纥与颜氏女,在冰面上兴云作?雨。”
“太子你....”
宸妃闻言气?得胸口起?伏,哆哆嗦嗦伸手指着太子,却说不出话反驳。
太子提起?的?风流韵事乃是宫里的?一桩隐秘。
数年前,五皇子在宫宴上喝多了酒,竟然在大冬日里脱了衣裳,拉扯两名宫女在结冰的?湖面上大行云雨之事,事后三个被粘在冰面上不得动弹。
等待路过?的?宫人发现时,五皇子快要冻得奄奄一息,此事在宫里闹得沸沸扬扬,耀灵帝为了给这个风流儿子擦屁股,下令灭口所有目睹当夜之事的?宫人,才平息下来。
当年五皇子被发现时,他赤条条冻在冰面上,可谓是铁证如?山,无言狡辩。
眼下太子与姜玉竹两个人衣冠整洁,只有韩溪云的?一面之词,到不足以证明二人在假山里做了什么。
宸妃本就是大病初愈,心中郁气?难消,当着众人之面被太子揭出五皇子的?丢人往事,气?得一口气?没上来,脸色青紫,抖着身子朝后栽倒过?去。
众人顿时乱作?一团,好不热闹。
皇贵妃命人安顿好宸妃,她?转头看向?太子,细眉紧蹙,无奈地叹气?道:
“太子,你身为储君,自当谨言慎行,今日这事情闹得太大了,本宫总不能将看到你和姜小姐私会的?人都扣押起?来。晚宴后,你去面见陛下,自行解释清楚,至于姜小姐和韩小姐二人,先由本宫带回宫去。”
言罢,皇贵妃身后走出两位面色冷肃的?女官,想要将姜玉竹带走。
姜玉竹深知她?若是被皇贵妃带走,这一趟只怕是凶多吉少,她?抬头看向?太子,发现他正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男子漂亮凤眸里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俯下身低语道:
“姜小姐可以再晕一次吗?”
少女眨了眨明媚的?大眼,略略一思忖,就领会到太子的?用意,于是极为配合地闭上眼,歪倒进?太子怀里。
两位女官不好从太子怀里硬抢美人,只好板着脸道:“还请殿下将姜姑娘交给下官处置。”
太子是什么身份?
屈一人下,伸万人上,惟圣人能行之。
除了皇帝,整个皇宫里没有人能责令太子办事,皇贵妃亦不能,更别提她?手下的?两个奴才了。
詹灼邺低下头,慢条斯理将少女压在胸口散乱的?青丝理顺,随后手臂探入她?膝下,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横抱起?少女。
“孤的?人,就不牢娘娘操心了。”
此言一落,四?周响起?了齐齐的?抽气?声。
就连“昏迷”中的?姜玉竹都是身子一僵,紧阖的?双睫不受控制轻轻翕动。
皇贵妃表情错愕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往日的?端庄,笑吟吟道:“既然姜小姐已经是太子的?人,那?本宫自然是管不了,太子记得准时归来赴宴。”
风波暂告段落,天色彻底暗沉下来。
夜晚的?保和殿灯火辉煌。
宫人用松枝仿照玉皇大帝巨鳌的?形状扎成一面巨大的?灯棚,棚上悬挂上各式漂亮的?花灯,花灯之间?还有栩栩如?生的?十二生肖明灯往来穿梭,在夜色中如?星光摇曳。
可宴席上的?宾客们却无心观赏这场精彩纷呈的?花灯秀,御花园里刚刚发生的?事在宴席间?不胫而走,引起?宾客们在私下里悄声议论。
“太子竟然说姜小姐是他的?人,这话是何意思?”
“嘿,这你还猜不到?今日姜小姐和太子私会一事被众人撞见,无论二人在假山里有没有做过?什么,日后姜小姐的?名声都保不住了,太子索性承认下来,大抵是想要给姜小姐一个名分?吧。”
“姜小姐是姜少傅的?亲妹妹,太子这样做,也算是报答了姜少傅之前的?辅佐之恩。”
“啧...如?此看来,太子真是个恩深义重的?大丈夫,倘若姜少傅九泉下得知,亦会感到欣慰罢。”
“你们说,太子会给姜小姐什么名分??侧妃吗?”
“疯了吧你,就算姜少傅还活着都不敢和太子提这么过?分?的?请求。”
“哎...这么一想,姜小姐岂不是因祸得福了....”
韩溪云冷冷盯着花灯秀,五彩灯光笼罩在她?脸上,女子一张阴沉面容忽明忽暗。
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每一次都是自己赢了,最终却无人在意。引得他人议论、在意、好奇的?只有那?个邪门的?姜家小女。
明明是姜小姐做了有违礼义廉耻之事,却装出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蒙骗众人。
偏偏太子还满心维护此女,不惜得罪上手握重兵的?武安侯,亦要给她?一个名分?。
而自己装疯卖傻在众人面前出丑,反倒成了此女攀龙附凤的?嫁衣。
究竟是为何呢?
韩溪云咬紧后槽牙,手里的?如?意云纹帕子都快被她?扯烂了。
宴席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吵闹声,宾客们循声朝高?台上看去,只见十皇子满面怒容摔碎了酒盏,正朝着太子愤然道:
“九哥,你居然诓骗我!你明明说姜小姐她?...”
十皇子的?酒后失态很快被禁卫军上前制止住了,连拖带扯拉下了宴席。
这场小小的?意外并未影响到太子的?心情。
今夜太子罕见未穿玄色衣裳,一袭绯色宫服,锦袍上织着金色的?龙纹,绣工繁复,十分?精美。
男子墨发玉冠,玉革束腰,正襟危坐,煌煌烛火衬得他眉目若山水,华贵非凡。
台下的?贵女们瞧见了,面颊不由染了几分?绯色,心中暗暗羡慕姜小姐有个好兄长。
太子今夜的?心情似乎不错,面对前来攀谈的?使臣,眉眼舒展,唇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仿若谪仙下了高?台,一派矜贵从容的?姿态。
百官恍惚觉得,太子这幅平易近人的?模样似是很久没有见过?了,好像又回到姜少傅生前陪太子一起?参加宴席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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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姜玉竹被太子抱着送出宫门,耳畔不时听到宫人和官员们惊讶的?拜见声。
一路下来,姜玉竹的?心情由惴惴不安逐渐变得平静麻木,最后甚至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心境。
就这样罢,反正假冒的?骨灰瓮已被太子送回姜家,她?同父母马上就能启程离京。至于临行前留下的?风流佳话,全当是给京城贵人们在茶余饭后添上些新鲜的?谈资。
当太子将她?抱进?车厢时,姜玉竹没有睁开眼,厚着脸皮继续“昏迷不醒”。
纵然紧闭双眼,她?仍感受到太子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流转,他似是轻笑了一声,最终留下了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姜小姐,再会。”
车身开始有节奏的?微微摇晃,姜玉竹缓缓睁开眼,发现宽敞的?车厢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坐起?身给自己斟上一盏茶,手指在触到茶壶时微微一怔。
茶壶里的?水温刚好,脚边放置着她?遗忘在御花园的?暖手炉,手炉里快要烧尽的?石炭被换成了银霜炭。
这一切,仿若都在那?个男子的?算计之内。
伸手撩开车帘,夜晚的?凉风吹散了车内浓郁熏香,却吹不散她?心头萦绕的?疑虑。
太子认出她?了吗?
那?些意有所指的?话,假山洞里暧.昧不明的?举止,还有那?句姜小姐是孤的?人,几乎昭示出太子已然洞悉了她?的?身份。
既然都认出来了,那?他为何会如?此轻易放自己离去?
姜玉竹忽而觉得自己好像在下一盘不可能获胜的?棋,四?面无路可退,只得配合对方的?步骤一步步走下去,最终落得满盘皆输。
——
深夜五更,正是夜色深沉,睡意正浓时,岁锦巷家家闭户,门前的?灯笼早就熄灭,整个街道漆黑一片。
唯有姜宅大门缝底溢出微弱的?光亮,门后隐约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不是说正月初七启程吗?怎么突然大夜里收拾行囊,再说六更城门才开,妹妹这喜欢争魁首的?习惯到了江陵后要改一改,头一个出城门又没有赏钱领。”
姜墨竹睡眼惺忪,他怀里抱着个暖手炉立在门口,哈气?连天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