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宝光相直
很莫名地,盛欲一见他这番反应,猛然就想起了昨夜帐篷里被硬生生吓哭的教训。
努了努唇,“嘁”一声,但音调还是不由地正经了些,告诉他:
“那晚,我们还遇见了你舅舅。”
“虹霖?”江峭立刻说出这个名字。
“虹霖。”盛欲跟着他重复一次,低头思索了下,总觉得特别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没用几秒,盛欲一下子想起来,蓦地抬头望向他,惊诧道:“他不是……!”
派人摸进江峭家里的那位“老板”?!
她还记得江峭叫他,二表舅。
“我这位好舅舅,人不高,野心可不小。”江峭凉凉嗤笑一声,问她,“他都说什么了?”
“他——”盛欲正要照实说,忽然又意识到那位“舅舅”当时好像误会了她跟江峭的关系,加上当时两个人一起从水里出来,那种令人遐想的状况……
这要是一五一十都告诉江峭、哦不,告诉这个“狂拽人格”,肯定要被他嘲讽一整晚。
“也没、没说什么!”盛欲不自然地清清嗓,眼神飘忽不定地别开头,乌长微翘的睫毛在月下轻眨,声音偏软,没什么底气道:“就跟你随便寒暄了几句。”
“他跟我,可不是能随便寒暄的关系。”江峭看着她脸色从紧张到窘迫,有点好笑,伸手掰正她的脸与自己对视,揭穿她:
“秧秧,你一点都不擅长说谎。”
盛欲见瞒不过去,索性摆烂,一口气倒豆子似的:
“还不都是因为你个蠢货!非要在泳池里淹死自己,那我看到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我就跳下去救你,然后我们两个就都湿身了,还差点被学妹看到,肯定啊正常人看到我们两个那样,谁能不误会啊——”
“所以,虹霖误会什么了?”凝神听了半天,江峭很快从她没什么逻辑的字句中捡到重点,舌尖抵腮,冷笑着沉下眸。
“……还能是什么啊。”盛欲仓促跳开他的注视,不情不愿地,小声撂了句,“就…情侣呗。”
这鬼人是不是故意的!
“你跟他?”江峭果然是不爽的。
“是我们,我们!”
盛欲懒得跟他多说,狠狠瞪他一眼,推开他走进客厅。
转头坐在梨花木群仙贺瑞的长餐桌前,抬手拿起那只端放的相框,一尘不染玻璃装裱下,一家三口的合照幸福洋溢。
可惜幸福只能留于照片,而照片日渐泛黄。
“你小时候这么可爱呀。”江峭从后方绕上来,视线也落在照片上。
“那当然咯,我爸爸妈妈长得都很俊,我怎么会差。”
盛欲倒是也并不避讳,坦荡自如,
“要是他们俩现在还活着,我肯定是这个家里颜值最低的。第一肯定是妈妈。”
不过妈妈很早就出车祸去世了。
作为邓院长的直系亲属,盛欲的妈妈邓晚弥去世的消息,【中峯典康】是知道的。
江峭观察了眼盛欲的脸色,直白开口:“如果你不觉得冒昧,我能问问你父亲吗?”
“当然。”盛欲轻松地耸耸肩,手指抚上父亲的脸,娓娓道来,
“爸爸跟妈妈的感情很好,所以妈妈去世以后爸爸大受打击,精神就不太好了。持续了几年后,突然病情急转直下,时常自言自语,记忆力下降,甚至会在一天内重复做某件事情直到疲惫睡去。后来好像还失去了视力……”
“好像?”江峭提出疑问。
盛欲点头道:“对,爸爸病情恶化后,外公担心我年龄太小受到惊吓,直到最后才带我去见他。我刚发现他似乎看不见,但没有一会儿他就去世了。”
江峭闻言,若有所思直起腰,反身靠在桌沿:“你有问过邓院长么,他怎么说。”
“外公说他也不是很清楚,医生告诉他查不出病因。”盛欲轻轻把相框放回原位,一侧头,就看见江峭靠在桌边,薄韧紧实的腰身。
江峭忽然沉默了一瞬,双臂环胸沉思。
作为琅溪分院的院长,多年一丝不苟的科学家,邓正恒会对女婿的病情说出这么不严谨的话吗?
还是说只是单纯的,保护天真懵懂的外孙女?
沉吟半晌,江峭垂头问盛欲:“我能看一下你父亲当年的病例吗?怎么说我也是搞脑科学研究的,说不定能看出些什么。”
“诶?好像是可以哦!”盛欲反应过来,顿时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但很快又萎靡下来,
“但是我不知道病例在哪里……”
两人正说话间,一声大门开启的声音响起,盛欲赶紧拉起江峭跑到门口去迎接外公。
江峭这吊儿郎当的性子,叫了声邓院长就再没什么反应,外公一个点头算是打过照面,也不在意礼貌问题。
反倒是平时也谁都不服的盛欲,各种拎包,拿拖鞋,端茶倒水,一整个殷勤。
在江峭笑意调侃的眼神里,盛欲狠狠翻了个白眼。
邓正恒平日几乎到家就洗漱,然后读书看报到睡觉的老干部风格,今日挂上外套,破天荒的招待江峭到茶室里,拿出自己珍藏多年舍不得喝的好茶来泡。
一刻钟后,盛欲十分不理解地跟江峭并排而坐,听这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从公司里的事,一直谈到民生时政。
其乐融融的景象,仿佛他们两个才是亲祖孙。
而盛欲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苦茶,一趟又一趟地跑厕所。
就在她第三次跑出茶室的时候,江峭把裤兜里的小型U盘拿出来,放在桌面,推到邓正恒面前。
他来时想好的办法,所以也不必多做思考:
“这是虹霖找人去我那儿偷的研究资料,被我发现又拿回来了,最近家里也不太安全,干脆放您这儿,省得他惦记。”
邓正恒瞧着这东西,脸色微妙地变了一变,脱口到:“这是什么?难道你还没有放弃Herm13的研究?那东西有多害人你不知道吗?”
“什么?”江峭被这质问弄得顿了一下,审量的目光扫视在邓正恒的脸上,试探反问,“Herm13这个项目不是早就被封锁了么?”
他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接触过所谓的Herm13。
甚至,他对这个药剂名称的印象,只停留在[被公司封存的失败项目]。
邓正恒的脸色缓和下来,点了点头,语气里有些慨叹:“是啊,你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江峭很快由此推断出来,既然自己没有印象,那么这个Herm13的相关信息,就都存在于七年以外的记忆——另一个人格才是知情者。
玻璃外盛欲急匆匆地脚步声传来,江峭知道不该再深入询问了,只最后简单交代道:
“盘里是我这些年新的项目研究资料,大小四五个,您有机会以琅溪分院名义发布吧,比放在我手上安全。”
邓正恒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但江峭敏锐捕捉到盛欲踏进门的那一瞬,老人眼神的复杂与闪躲。
……
茶喝到十点,果盘都吃了不知道几斤,终于可以回房间睡觉了。
可盛欲这会儿却失眠了。
不知道是因为茶喝了太多,还是因为跟江峭突然提起父亲的病,总之,一向睡眠质量很好的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好久,还是睡不着。
点开手机一看日期时间,发现又到了给两个人体模特结款的日子,心情更加忧愁沮丧了。
轻浅叹了口气,盛欲摸开床头灯开关,翻身趴在床上,若有所思地嗫嚅:
“爸爸的病例……”
也许,在二楼外公的书房。
三秒钟做下决定。盛欲腾地一下从床上蹦起来,边披外套边扫了眼时间。
凌晨一点半。
嗯,这个点,老爷子应该睡下了。
她走出卧室,蹑手蹑脚地下到二楼,走到书房门口,弯腰从一株大鹤望兰盆栽后摸到一把钥匙。得意地弯起嘴角,迅速抓起钥匙起身插入锁孔,“啪嗒”一声,她拧了拧把手,拧是拧得动,但推不开?!
什么情况??
盛欲左右瞅了眼,确定周围情况安全后,拿出手机打开电筒照向门。结果不看不知道,外公什么时候给书房多上了个人脸识别锁??
不是,都有门锁了还搞个人脸识别干嘛呢?
“……老头防盗意识真够强的。”盛欲忍不住吐槽。
门是无论如何都走不通了。
那就只剩下,窗户。
盛欲当机立断,转身悄声奔下楼,跑到别墅外的侧墙处,试着摞起一张茶几和一把椅子,站上面努力够了几次,都因为不够高以失败告终。
来回试了几次都不行,盛欲累得双手掐腰,跳下小桌,仰头望着二楼的书房窗后,倒着往后退了几步。
“哟,哪来的小家贼啊?”
这时候,身后猝然响起一声低沉嘲笑。
盛欲差点被吓个半死,肩膀哆嗦了一下,回身看到江峭正懒洋洋地仰身躺在前院的长椅上,正笑眼瞧她。
盛欲气不打一处来,低声咒骂:“神经病啊你!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干嘛!?”
“看星星咯。”江峭双手枕在脑后,散漫成性地翘起一条腿,望着星耀碎亮的天幕。
盛欲很快被他牵走注意力,走去他身旁,追随他的视线仰头看向夜空,嘴上还是憋不住损他:
“我以为你晚上只会去蹦野迪,想不到还有这种闲情逸致呢。”
“谁知道呢。”江峭拖着腔调哼笑了声,“虽然七年来我对星空有着莫名的情感,但现在想来,也许并不是我的情感。”
“那是……”盛欲刚想问“谁的”,突然又闭了嘴。显然是回想起昨晚帐篷里江峭跟她说的话,意识到爱看星空的,应该是所谓的“另一个人格”。
这个该死的双重人格。
江峭也不再继续自己的话题,转而看向她:“怎么,你大晚上不睡觉,喜欢爬墙玩。”
被他这么一说,盛欲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忙靠近他蹲下,拍拍他的肩:“我爸的病例在外公的书房里,但他书房走不了门,只能走窗户。”
江峭偏头看她,眉梢挑动了下,“什么意思?”
“帮我。”盛欲也不跟他客套,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你帮我翻窗进去,找到病例看看。”
“翻窗就不叫找了,叫‘偷’吧?”
“少废话,你到底帮不帮!”
江峭翻身坐起:“起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