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在逃白桃
“这不胡闹嘛!”怎么会有这么不靠谱的人!
李承逸气得当即打电话去骂孙国栋,他哪里知道,孙国栋不止冬歇,平时也很少上工地,孙胖子一张脸白白嫩嫩,一点晒过的痕迹都没有,第一次去海源考察时李承逸就该看出来的。
他打完骂人电话,又打给项目上的工程经理小张,叫他做自己的小眼睛盯牢孙胖子,一旦发现孙胖子玩忽职守马上直接向他汇报。
做完这些安排,他挂断电话,宁好已经先行离开了。
他还懵着,怅然若失,像个高烧刚退的病人疲惫垂下肩,心里却同时生出一股暖意。
他想,宁好只是胆小怕事,没有背德的激情,可是心一直向着他,行为都是支持他,当初她的确提醒过孙胖子靠不住,偏是老爸疑神疑鬼叫他防着宁好,现在日久见人心,已经看出谁在裸泳了。
想着想着,心里那杆秤就倒向了宁好。
有一点他没对宁好撒谎,最近真不想和汪潋那个杠精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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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好走出房间,体会到像被肮脏的湿抹布捂住口鼻似的窒息感,与李承逸周旋实在耗费神思。
她一抬眸,闻斯峘靠着楼梯扶手正与她面对面,目光像丝线一样缠上她,蜜糖颜色的复古室内灯打亮她皮肤上的细毛孔,她微微颤动的眼睫像两只刚躲过风吹雨打的蛾。
他不言不语,平静地示意她上楼。
怕李承逸随后跟出来,她走得很快,越到他前面,直到进了卧室才突然转身拦腰把他抱住,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闻斯峘一边小心翼翼顺着她的头发,一边把门在身后关上:“他没欺负你吧?”
宁好摇头,额头贴着他胸口,像要往跳动的心里钻。
他把她紧紧揽住:“工作上会很棘手吗?”
“没想到会这么早开战。”她停顿片刻,嗫嚅道,“谢谢你做我的后盾。”
第48章 尾灯
闻斯峘这人有时看起来很有担当, 有时又像小孩似的。
宁好洗漱完毕靠在床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余光远远瞥见他扒着套房内外间交接的门梁做引体向上,裸着上身, 在视野边缘招摇, 起初以为他在开屏, 不过他又不看她,没什么炫耀的意思, 她忽然想起来,是因为二姐的话。
说男人备孕不利是核心力量不行,他较上劲了。
宁好有些暗自好笑,怕他会错意, 犹豫着搁下电脑对他说:“你不会真的把备孕提上日程了吧?我不是那个意思。”
闻斯峘怔了怔, 从门梁上落了地,立刻说开:“不会,我知道, 你有场硬仗要打, 怎么能在这时候怀孕呢。我就是……自我提升。”
宁好松了口气。
他走进卧室,转入衣帽间拿换洗衣服。看不见人, 里面传来的声音瓮声翁气:“你和李承逸交流过,他能帮你把项目总推了吗?”
“应该不能。是四叔先出的招, 闻家昌只是接招者,目前他找不到有经验能压住年底讨钱潮的人。本来闻天朗是个好人选, 可他在明州捅的篓子让闻家昌不满。他也很怪, 就好像预料到四叔要撂挑子似的,脚底抹油办了停职, 我那天听见消息还觉得奇怪,他都混了二十年了, 现在突然意识到知识就是力量,说要去读MBA……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串通好的。”
串通的可能性不大,闻斯峘偷偷在衣帽间吐舌头,闻天朗去读MBA是因为他怕人记恨宁好对她不利,前几天特地去找人谈了话,威逼利诱做了番思想工作把人弄走了,没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把最佳背锅侠赶走了,事情落在宁好头上。
他心虚得唯唯诺诺:“唔……那怎么办?要不要去把闻天朗劝回来?”
“没必要,让他干,他就是做个恶人挡些事。让我干,也可以是一次机会。工程口四叔的派系盘根错节,说起来都是公司的元老,但那是十几年前蛮荒时期的元老,小娴姐说,他们那时候干工程不会打桩,爬到别人工地扒在墙上连夜现学;想赚钱就偷工减料,钢筋只用图纸要求的一半粗;拆迁靠□□,房塌了怪土质……这光荣历史他们还一直引以为豪,搁今天,能对集团发展起什么作用呀?合约和财务都烦死他们了。”
闻斯峘从衣帽间出来,笑着总结:“那不算‘元老’,而是‘前朝元老’。”
“集团开电视会议,每次方案讨论不出结果,四叔就抛一句口头禅‘少琢磨,就是干!’底下人搞不明白,就随心所欲地干。云上要转型成现代企业,这些‘草莽英雄’是必须要搬开的山。”
他回味她刚才在楼梯口说的那句“没想到会这么早开战”,有点理解了。这仗早晚要打,眼下时机不够成熟,宁好来云上不久,势力不足以搬山。
“你想怎么办?”他忧心忡忡,“我能不能做点什么帮到你?”
她苦笑一下,含糊其辞:“这位子是四叔自己让出来的,他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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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斯峘知道,接下去几个月宁好有一场恶战要打,不敢去干扰她。她既然羽翼未丰,肯定还需要借助李承逸的力量,也就意味着,她还要对李承逸虚与委蛇。虽然这让他心里不爽,但孰轻孰重他拎得清,现在不是跟李承逸争风吃醋的时候。
宁好这一阵很忙,忙着以海源的管理框架为基础制定出云上的工作标准。
像海源那样的航母型集团已经绝对成熟,无论再关键的岗位,少一个人换一个人都很难影响大局,靠的是高度规范的工作方法和流程,任何突发情况都有方案有预案。那是大型现代企业几十年的积累,几代高管的智慧结晶,其中,地产最高速发展这十几年,地产发展最耀眼的华东区,海源的掌舵人宁永荣当然贡献斐然。
宁好现在做的,只不过相当于“跟着爸爸抄作业”。
云上想在短期内达到那样的成熟度不太可能,但赛道不同,云上只要领先于其他类似的民企就算赢。
这个冬天对于很多民企来说都是熬不过去的寒冬,江城风声鹤唳,好几家以前名声在外建过漂亮项目的中型企业资金链断裂陷入危机,市场上民众惶惶不安,除了市中心地区,对其他期房都不敢下手,怕买到烂尾楼。市场的谨慎观望又加剧了寒冬。
闻斯峘也忙,那个周末在雾凇院向闻家昌汇报之后,他们几乎没见过面。
他有几次抽空回去,不巧她还没回家。
宁好低调地带人回来修好了自动门,闻斯峘陪闻家昌去隔壁湿地公园飞无人机也已成行,但两个人错开了。
不过,每天晚上雷打不动会通电话,让闻斯峘安全感满满,觉得宁好应该不至于忘掉自己这个人。
再见面已经是除夕当天,这特殊一日行程也紧。
两人先去陪闻斯峘的妈妈逛商场添置新衣服——她节约惯了,儿女不出手她一般舍不得自己买。然后,再马不停蹄把闹闹送回宁好家。宁好不再家吃年夜饭,她父母没多大意见,但要求让狗回家过年,妈妈想它了,觉得它年纪大了活不久,不想让它死在别人家。
闻斯峘开车,宁好习惯坐副驾,后排宽敞位置留给闹闹,它狗模狗样地端坐在气垫围栏里。
中途宁好问:“你还有红包吗?”
闻斯峘摇头。
她说:“前面便利店靠边停一下,我再去买一点。”晚上两个姐姐的女儿、闻家昌子侄辈亲戚的孩子,需要红包的量还很大。
闻斯峘把车靠边,她下车去买,他刚抽出空回头确认一下狗还是否安好,一见它穿着小红衣服神气活现的样就笑了。
“哥们你不至于过这么惨吧。这衣服穿了有……八年了?”虽然看着还很新,但闻斯峘记得是八年前他买的,一套,带玩具。闹闹平时不穿衣服,估计这小衣服只是每年过年时拿出来穿一次,玩具这半年没见过,想必早就尸骨无存了。
闹闹听不懂,以为夸它呢,热情洋溢地摇着尾巴,又想凑到前排来舔他。
闻斯峘抬胳膊把它推回去:“行行行,你注意点影响,这大街上人来人往。”推回去后跟它握握手,“我过两天再给你买几件。你看李承逸这个人是不是不行?跟了你那么长时间,伺候你根本不用心。这种奸臣,要记得把他从宁好身边赶走……”
宁好往回走,下人行道最后那十几步透过车窗往里看,看见世界名画,闻斯峘握着狗爪不放,嘴巴开开合合没停,还聊上了。
她打开门坐进去,笑道:“在干嘛?像两国元首会晤似的。”
他放掉狗腿,接过她的话茬:“商谈多边合作。”
方向盘一打,车转弯进宁好家住的翠竹苑,主路还要拐个弯进入支路才是宁好她们家家门,但是他父母已经站在主路路口处等着了,看见车就高兴地招手。
闻斯峘把车提前停下,宁好跳下车抱着爸爸妈妈跳,又把闹闹放下车,闹闹现在已经不太跳,经常只是前腿支棱扶到人身上,宁永荣像抱小孩一样把它抱起来:“还那么胖,大胖猪,再活五年没问题吧?”
“爸,妈。”闻斯峘打着招呼从后排拿出准备好的春联福字,问要贴在哪些门上。
郝女士每次看见他都觉得比上一次更帅一点,有涵养有气质,越看越顺眼,对他永远和颜悦色,领着他到处贴年红去了。
宁好把车倒进车库,得到了爸爸的表演:“怎么感觉你开车有点进步?”
“斯峘带我练过了。”
“打算什么时候买车?”
“还不急。”
宁好没说,她猜很快闻斯峘就要买新车,一个企业创始人总要有点出场,而她想要接手这辆车,小小的,灵活方便,闻斯峘回国才买的,里程数很少,几乎是她的专车,接送近一年了,她还有了点感情。
她和爸爸在客厅喝茶撸狗聊工作,消磨了半个下午的时光。
贴完年红,闻斯峘发现院里水管脏,又帮忙打扫卫生,顺便牵水管把前院后院都冲了一遍,还执意把郝女士赶回屋里:“妈,外面太冷你先进去吧,今天最低气温零下,一会儿说不定地面没干就要结冰,大过年摔一跤看医生就不好了。”
郝女士笑眯眯回到客厅对宁好说:“这个女婿不错,虽然不太会讲话,但心是好的。”
宁永荣要求严格:“不会讲话已经是重大缺点了。”
郝女士:“…………还是长得丑更致命。”
宁好觉得自己一家三口在暖气房,人家一个人在院子里干活挨冻不太像话,忙把他叫进来。
闻斯峘问家里怎么没看见做事的工人,郝女士道:“给阿姨放了假,人家也要回家过年,我们老两口没那么多活要做,我买好了一个预制菜年夜饭大礼包,里面什么都有,热热就能吃,也不用费劲收拾。”
做女婿的忽然心里难受了,早前听说闻家和汪家为了去谁家过年闹得不可开交,有点难理解,现在有了体会。
好像自己把别人宝贝女儿偷走了,让家不团圆,女儿不在家两老口所有仪式感也消失了,一切从简,不像过年。
宁好不知他为什么忽然情绪有点低落,看看时间该去雾凇院了,催道:“快过来给爸妈拜年,我们要出发了。”
闻斯峘说过一些常规的祝愿,又揽着郝女士追加郑重承诺:“明年我们一定回家来过年。”
郝女士出其不意从沙发靠垫后摸出一个红包塞给他,看厚度是一万元:“这是给你的压岁钱。祝你明年事业有成,万事胜意。”
闻斯峘一脸错愕。
他和宁好商量过春节给岳父母包多大红包,宁好说不必了,已经从微信里转了五万给妈妈采购年货。他当即给宁好转了五万,坚持着男人该养家的理念,孝敬长辈的钱必须让他出。
眼下郝女士又把钱退回来,他惊惶失措忙着推拒,回头用眼神向宁好求助,谁知她手里也有个大红包,美滋滋收下了,还反过来劝他:“收着吧,这个不一样,这是压岁钱。”
“我、我都……”话没说全,他想起宁好也成年很多年,又见宁好给他使劲使眼色,料想这大概是他们家的特殊传统,懵懵懂懂地收了,“谢谢爸妈。”
告别了岳父母和闹闹,
他心里纳闷,回到车上马上刨根问底。
可宁好到底也没给他解惑,只是笑着含糊其辞:“没什么呀,压岁钱就是压岁钱嘛,过年图个开心。”
他从来没收过压岁钱,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母亲和娘家疏远,自己手里也没多少钱,没心情搞这些哄小孩儿的环节。
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讲究,不过他想,这钱等一会儿还是还给宁好,从女方娘家拿钱让人惭愧。
车开进雾凇院的地下车库,他暂时把这红包的事忘了。
因为一掀眼,就看见李承逸穿件卡其色的毛衣端着杯子站在车库和室内交界处,灯火辉煌那一边。
夫妻俩下车从后备箱里拿东西,拎着往前去。
宁好大方地跟他打招呼。
李承逸冲她笑了笑,无视闻斯峘的存在:“爸说今天早点吃年夜饭,全家一起在家庭影院看春晚,不许不看。”
宁好顿时愁眉苦脸:“……能带手机不?”
“这个没说,应该带吧。”
闻斯峘也不能先走一步,立在原地听他们对话觉得很煎熬,几秒像几个世纪,这对话绝对没有任何超出界限之处,却让他想起他们青梅竹马的时光——
一个吐槽,一个哀怨,同时翻个白眼,一起随便叹口气都习惯成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