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三娘
窗外的木棉花开着,在暮春的午后火红一片。向斐然看着花,将烟抿上唇角,安静地抽完了一支。
抽完后,第二通电话也打进来了。向斐然将烟在老楼的外墙上捻灭,轻轻舒了一口气后,接起。
“刚刚怎么没接电话?”她的声音充满轻快。
昆士兰时间比国内快两个小时,商明宝已经结束了今天的工作,正在回家的路上。经过镇上集市,她挑了些瓜果,问摊主橙子是不是带酸味的甜。
“在开会。”向斐然背过身,靠着窗台,听她跟摊主讲完后,叫了她一声:“babe。”
“嗯?”
“想你了。”
商明宝从挑橙子的专心致志中怔住,弯着的腰也直起了:“你遇到什么事了?”她担心地问。
“没有。”向斐然勾了勾唇,掌心掐着那半截烟蒂,“为什么这么问?”
“你听上去不开心啊。”商明宝站在水果摊前,长发被晚风吹得微乱。
她拆穿得太自然,看透他的伪装。
向斐然微怔,意识到伍柏延还没告状。
他安静道:“因为太想你,又见不到你,所以不开心。”
集市上来往着游客和宝石商人、矿工,商明宝感到害羞,装模作样地拿了个橙子,贴在脸颊边。
芳香的橙味和冰凉的触感与向斐然的这句话一起织进她的记忆里。
“我也想你。”借着橙子的遮挡,她轻声说。
她的气息就贴着话筒,如此真实,轻盈地拂到了向斐然耳侧。
“如果……”向斐然顿了顿,“如果我一直想不清楚,你会留在我身边,多久?”
商明宝的身体定住了,眼睫因说谎而垂下:“一直,直到有一天我不爱你或者你不爱我。”
她不愿告诉向斐然她的期限,因为她经历过总在倒计时的滋味,像一把剑悬在头顶。
她不想他在紧迫感中逼自己。
她不知道,那把剑现在已经悬在向斐然的头顶了。
商明宝轻松地笑起来:“点解又提这件事?上次在标本室已经说好了呀。”
又聊了好一会,风凉了,她准备挂电话,结尾听到向斐然说:“我爱你,babe。无论如何,我都爱你。”
他不常说这三个字的,因为这三个字有份量,不是挂在嘴边的甜言蜜语。
商明宝忽地觉得眼热,赶快背风而站,不让风吹出她岌岌可危的眼泪。
认真地挑好了一袋子甜橙和西柚,她走到尽头的停车场,坐进车里。
回味着他所说的“我爱你”。
过了几天,前两周刚来澳洲玩过的伍柏延又过来了,鼻梁上贴着医用胶带,嘴角和额角的淤青还没散,看着凶神恶煞的。
商明宝吓了一眺,因为他站在院子口又不敲门进去,还以为是什么不法分子,都准备掏防狼喷雾了。
黑漆漆的夜色中,只有两星灯光,看清是他后,商明宝提着的心陡然松了下来:“伍柏延!你吓死我了!”
看清他脸上的青青紫紫后,她更被唬住:“你被打劫啦?”
伍柏延眼也不眨:“对,我被打劫了。”
商明宝从敞口的托特包里掏钥匙:“干嘛不让苏菲给你开门?”
伍柏延的手盖住了门上的锁孔,一双眼居高临下的,沉默中滋生出迫人的意味。
商明宝不明就里:“你有病啊?”
“有病。”
商明宝“啧”了一声,败给他:“那这位先生,你是希望我帮你报警呢,还是给你找医生呢?”
“我希望……”伍柏延停顿片刻,“我希望你别等向斐然了,试试我吧。”
啪嗒一声,商明宝手里的钥匙笔直掉在柏油路上。
“我有病,我很早就喜欢你,因为一直想不通,所以才没当回事。我骗了你很多次,我没有什么捷克斯洛伐克的真爱,这个国家早他妈解体了,商明宝,你是真的好骗。我从一开始就别有居心,因为我妈妈一心想跟你家攀上关系,你也清楚,我不想你对我保持距离,所以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我人真他妈好,听你跟我讲了四年你跟向斐然的爱情,给你出谋划策,陪你散心,安慰你,当你公主病的出气筒,一次又一次送你去见他。这一切不是因为我想跟你做朋友,而是因为我喜欢你,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商明宝本能地说,眼睛瞪得很大,“你跟我讲你喜欢我,效果就跟cheese跟我说她喜欢我一样,你懂吗?”
她混乱地说,目光也跟着混乱:“what the hell?为什么好朋友之间要产生喜欢?”
伍柏延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你怎么就这么舍得侮辱我呢?商明宝。”
“我要回家了。”商明宝蹲下身捡起钥匙:“你去住酒店吧,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了。”
“你知不知道你很残忍?”伍柏延还是盖着锁孔。
“我不知道啊。”商明宝絮叨地回,试图把他的手掰开,但反而被他牢牢握住了。
他力气很大,运动员的体格,商明宝蓦地受惊,整个身体都抖了一下。
他的手像铁钳,死死牢牢,只要轻易一拉,就能拉瘦弱的她入怀,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举动。
商明宝眼泪快流下来:“Alan,Alan,别……”
她惊惧地、指尖按住防狼喷雾的样子,深深地刺痛了伍柏延的双眼。
他猝然地呼吸发紧:“你把我当什么了?为什么怕我?商明宝,过去四年我陪在你身边的时间陪你经历的事一点都不比向斐然少,你怕我什么?”
商明宝根本没办法分辨他在说什么,只知道摇着头说:“我只喜欢斐然哥哥,你别这样……”
伍柏延顶着伤从医院出来,大老远飞来找她,不是为了要听她再重复一遍她有多爱向斐然的。
他拧着眉:“向斐然有什么好,不就是因为你十六岁时懵懂无知,见了他被他惊艳了吗?那是你青春期的幻觉,明白吗?四年了,你该醒了!他不会为你改变,你们之间没有结果,你舍不得结束,判个死缓,有什么意义?好,你觉得有意义,也没关系,那你也该未雨绸缪了吧!难道还要全身心爱他四年吗?分一点注意力给我,你会知道我也不差,就当给我一个试用期。”
伍柏延所有的经验和游刃有余都在这短短几分钟里土崩瓦解,他没有技巧,唯余求她看到他的本能。
但他的走投无路在商明宝眼里只显得咄咄逼人。
商明宝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在托特包里的手舍弃了防狼喷雾,本能地划开了紧急联系人。
那是向斐然的号码。
在她一声声的“斐然哥哥”和害怕中,向斐然从办公位上猝然站起,手脚冰凉中将澳大利亚会发生的凶险可能全部都想了一遍。
第81章
透过手机听筒传来的声音极力稳住了情绪, 句句冷静沉稳:“babe,告诉我你的位置和事情,我来报警。别怕。”
屏息着不肯放过对面一丝一毫动静的同时, 向斐然俯下身, 点开微信的电脑客户端,拨出语音给向联乔助理,做好了第一时间让向联乔直联大使馆和领事馆的准备。
通话接通,向斐然当机捂住了手机话筒,对那端助理说:“稍等, 别出声。”
继而将手机贴回耳侧,听着商明宝语无伦次的抽泣和描述:“Alan, Alan突然来找我……”
Alan?
哪个Alan?
伍柏延将手机从商明宝的托特包中抽了出来, 冷冷地说:“是我。她没危险, 是我表白吓到她了。”
说完这句话后,不待向斐然有所反应, 伍柏延径直按断通话。
嘟的一声忙音后,向斐然双手撑在办公桌沿,心率落了下来, 冷汗迅速演变成了黏腻的烦躁。回拨过去,果然听到已关机的提醒。
助理还在等他音讯, 向斐然解了粒衬衫扣子,匀出一口气说:“没事了, 误会一场。”
听他说没事, 两个博士后终于敢喘气了,偷偷觑一眼, 却只觉得他脸色很黑,是以前从未见过的一副模样。
伍柏延松了松攥着商明宝手腕的力道, 一豆路灯下,脸色看上去很灰败:“为什么被我吓成这样?我什么时候伤害过你了?”
商明宝双腿发软地挣扎着,想往回抽走手,但伍柏延很坚定,不松手,也没进一步动作。
“你别发神经了……”商明宝微弱地恳求他,不敢太刺激。
“我连你男朋友不舍得伤害,被他揍成这样,一下都没还手,你居然怕我。”伍柏延指尖点点鼻子,眉心因为疼痛而皱起,“商明宝,你居然怕我。”
挺丢脸的,讲出这句时心里的酸楚委屈直冲天灵盖,让他讲话的语调也跟着变了。
商明宝只听到前半句,一瞬间连畏惧也顾不上了:“你跟斐然哥哥打架了?他为什么揍你?你跟他说什么了?”
伍柏延自嘲地冷哂一声:“这不叫打架,叫单方面挨揍,否则你亲爱的斐然哥哥也得进医院躺几天。”
他是专业皮划艇运动员的体格,常年进行高强度锻炼,要不是硬生生忍住了还手的冲动,怎么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凄惨下场。
商明宝瞪着他:“你能不能别发疯了?”
她一凶,倒比刚刚的惊惧让伍柏延顺眼。是他熟悉的。
他僵硬如被冰冻的身体也跟着缓和下来。
“我也是有点贱。”
伍柏延看着她,丢出没头没尾没情绪的一句。
商明宝又扯了下手,伍柏延捏紧,骤然往自己身边一拉。商明宝踉跄了一步,在他俯身凑过来的气息中,她浑身毛孔张大,双手护头缩脖子闭眼,尖叫声刺破夜幕。
恐怖片女主角也不过如此了。伍柏延的脸在她低垂紧缩的耳畔停住了,留着不少的距离。
他其实只想在她耳边说几句话,但她抗拒紧张成这幅模样,让他的心苦涩成一团。
“babe,我本来想自然等到你跟他分手再跟你表白,已经在你身边用朋友的名义陪了这么久,也不差剩下这几年。上星期去植物园,是为了完成我爷爷的遗愿——他欣赏向斐然,遗产里有一笔五百万的资金,写明了是要赞助给他做研究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平时没看见他也就算了,一见到他,我就嫉妒得什么都想不到,什么也忍不了。是他说的,如果喜欢你的话,就跟他堂堂正正地竞争。好,那我就从现在起跟他竞争。”
说完,伍柏延松了商明宝的胳膊,人也往后退了一步,注视着她:“别问我为什么喜欢你,我答不了,我犯贱。”
“……”
“进去吧。”他歪了下下巴,“我就不去了。”
“我本来就没邀请你!”商明宝恶狠狠地说。
伍柏延咧了咧嘴,想笑,但扯到了嘴角伤口,嘶的一声,笑比哭难看。
“手机!”
伍柏延捏在掌心,长按开机键,亮起屏幕示意给她:“密码。”
“你干什么?”
“紧急联系人设置成向斐然有什么用,真碰到危险了他能帮你什么?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