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三娘
西蒙很认真地分析了一通,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女生可能有好感,但好感不多,更期望能维持现状。
“也就是说,对于她来说,目前的相处状态更让她觉得安全、舒适、长久,她不太想有变动,或者变动的意愿不足以强烈到让她真的走出这一步。”
西蒙非常老手,还是某畅销报纸都市情感专栏的主笔,而向斐然问的这个问题经典且常见,西蒙有80%把握自己切中了要害。
向斐然咬上烟起身:“狗屁不通。”
虽然他没有接受自己的分析和建议,但西蒙知道他昨晚直到很晚才睡着。早上如常起床后,西蒙跟他打了招呼,递给他一杯鲜榨橙汁:“养好身体,才有足够的脑子和状态去分析事情,否则只会一再做错误决策。”
一句话醍醐灌顶,西蒙从没见他如此乖巧地喝完一整杯橙汁。
在今天的课题组办公室,向斐然确实一反常态,非常认真、勤快地喝水,按时吃药,掐点闭目养神。
但是他没办法真的睡着。
“没那么喜欢”的判断始终萦绕在他脑海里,让他的眉心片刻也没松弛过。
他在等商明宝给他信息。
但商明宝一直没联系他,即使是例行公事地问一句他病情有没有好转。
商明宝今天上午过得有够糟糕的了。她和廖雨诺是一个专业,都学艺术管理,廖雨诺是家里捐了钱后进来的,她比她好一点,好歹是靠自己申入的。周一授课的教授管理很严,爱点名,一双眼睛跟红外线探照灯一样精确识别人脸。商明宝喜提迟到,被记一笔。
浑浑噩噩地熬过了上午的课后,听她喷嚏不断,廖雨诺让她如实招来:“昨天干嘛了?连感冒都传染了?”
商明宝支吾半天,瞒不过她,交代了个干净。廖雨诺听得兴致勃勃:“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我觉得他需要冷静一下。”商明宝趴在餐桌上,被正午阳光晒得闷闷不乐:“他喜欢我什么啊。”
“你问我干嘛,去问他啊。”
“我除了长得漂亮一点,就没有别的优点了。”
廖雨诺:“嗯嗯,很有自知之明。”
商明宝踢了她一脚:“向斐然不能是一个纯看脸的人,他不能轻易就喜欢我。”
廖雨诺挑挑眉:“想开点,也许他没那么喜欢你呢?爱情需要原因,泡小妹妹不需要啊。”
安慰鬼才,一句话把原地鬼打墙的商明宝给安慰得水泥封心了。
到下午时,她开始流鼻涕,打喷嚏打得头都痛了,后脑勺像给人砸过一样。纸巾在书桌边堆成小山,教授讲的艺术史她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好不容易熬到了最后一节课,廖雨诺拐她去逛街。她最近相中了上西区一家精品店的白人小哥,要去给他冲业绩。
商明宝随她去了,才知道是一家卖饰品和时装的设计师店铺。首饰柜台前,一个导购正在给一对老年夫妇热情讲解一个多宝镯子。
“这是由欧泊和绿松石镶嵌而成的……”在灯光下,代购戴着黑手套,将手镯展示给客人看,并告知上面的欧泊开采自澳大利亚老矿,而绿松石则是设计师本人从西藏收购回来的老石头,有很强的能量。
商明宝听着夫妇两个细声商量,原本没当回事,直到她得知了那款镯子对方要价上万。
廖雨诺撩导购小哥去了,商明宝清了清嗓子,靠近两人,飞快而低声地说:“那颗超过1ct的是非洲货,吸水脱彩,不值钱,第二颗品相不错,第三第四颗,澳洲水晶欧泊,火彩稍差,第五颗,双层石,不值钱,第六颗火彩最好,但有裂,你去灯光下看。至于绿松石……”她瞥一眼即将回来的导购,轻轻地说:“有一颗算一颗全是注胶的。”
夫妇两个:“……”
商明宝打了个喷嚏,若无其事地走开了。她没太注意,但发现那对夫妻并没有立即离开,反而和导购来回聊起来。可能他们不信?觉得她穿着学生气,又蓬头垢面的,像是东方来的跳大神骗子?
开什么玩笑,他们懂不懂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从小在高珠坊和家里珠宝集团顶级原料库里泡大把宝石当弹珠玩的内行中的内行啊。欧泊和绿松石这种级别的石头,要不是她自己喜欢那些blingbling的蓝绿色,又整天泡在纽约地质博物馆里,她才没那个闲心去研究、掌眼。
她不再关注,打量起柜台里其他的商品。虽然品质高低不一,但设计还算有意思。
过了会儿,那对夫妇离开了,居然是提袋离开的!
Gosh!一万多!不是吧?人傻钱多?
廖雨诺也买了两样东西,她是真人傻钱多,而且主要是为了泡男人,商明宝便懒得告诉她那颗帕拉伊巴成色不怎么样。
买完单出门,在门口旁边的路灯下,看到了那对夫妇。
“Miss。”老太太上前来。
商明宝迷迷糊糊听了半天,原来他们是西班牙来的游客,很喜欢刚刚那个手镯上的花纹,所以即使知道那些石头不怎么样,也还是想买回去。但多亏了她,他们最终以非常优质的价格拿下了。
“2000,如何?”
商明宝竖起大拇指:“Good price。”
“我们想感谢你。”老太太拉开钱夹,从中取出两张面值百元的纸币,塞到商明宝手里。
商明宝讶异了一下,在对方的再三坚持中,她收了两张票子,揣回了大衣口袋里,说谢谢。
总价10%的报酬,非常公道的一笔中介费。
等两人一走,商明宝一反淡定,双手掐住廖雨诺的胳膊,两眼放光不敢置信问道:“cheese,我赚钱了?!”
虽然两百美元不够她们喝个下午茶的,但廖雨诺还是跟她一起高兴起来。
“啊,五指毛桃。”商明宝将两百美金贴在掌心,在将临的暮色中仰眸看圣诞彩灯。
“哈?”
“你不知道,这是来自远古祖先关于丰收喜悦的呼唤。”
廖雨诺斜眼:“懂了,你们家从山顶洞人那辈就开始经商了是吧?”
商明宝不理她的揶揄,心里盘算着。就算把这笔钱的来历告诉爸爸,爸爸也不会相信的吧?他肯定说没有流水就不作数。商明宝两手抄回大衣口袋,决定把这两百块供起来。
兴奋过后,她带病的精力槽迅速耗尽,打算回第五大道的公寓里好好躺一躺。
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廖雨诺拍了下她的肩膀:“向博士?”
商明宝知道这里靠近哥大圈,但她没想过竟会这么巧,真的能碰到向斐然。她低着头胡乱转身:“不要跟他打招呼!不要让他看到你!”
廖雨诺:“……意思是这么个意思,那你倒是别往他那边转啊。”
啊?
商明宝茫然抬起脸,正撞进斑马线对面等红灯的向斐然眼里。
暮色苍茫,城市陷在晚市的车水马龙里。这里有着不同于下曼哈顿的闲适与从容,就连街灯也要温柔几分。
隔着川流的、打着转向灯的车流,世界成为了一种慢快门的影像。红色数字读秒,商明宝被他深沉地注视着,觉得自己仿佛溺在了某一种陷阱中。
直到八秒后,红灯停跳,绿灯和两侧等待的人群都动了起来,她才心脏突跳起来,迅速而狼狈地往直角交汇的那条斑马线转去,一把将廖雨诺也拽走。
不行不行,还没做好见他的准备,而且她今天都没化妆!失眠了一整晚,加上感冒,形象气色都很糟糕的!中中中中午有没有吃什么奇怪的食物?
嗯?想这个干什么?
“他没追过来吧?”她低声问,不敢回头。
“没啊,向博士不像是会当街跟你拉扯的人。”
商明宝抿了抿唇,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庆幸,只知道一口气要出不出的。过了一秒,兜里的手机不管她死活地震动了起来。
whatsapp来电,“向斐然”三个字要命了。
商明宝深呼吸,混在斑马线各种肤色的人群中,她滑开接听。
在城市的共鸣中,向斐然的声音显得很清冷:“跑什么?”
商明宝随口编理由:“我……我还有点事。”
“咦,向博士今天原来是跟别人出来的啊,来吃饭么?这家西班牙菜确实不错。”廖雨诺还在刺探敌情。
商明宝脚步蓦地顿住,完全本能地转过脸去,手机仍掌着,贴在耳侧。
她迷茫而缭乱的视线只扫了两眼,便看到向斐然站在一家亮着星灯颇有情调的餐馆门口,正在跟一个小个子女生说话。
女生扎着马尾,穿着简单,从侧脸看依稀能辨认出是个东亚人,别的便不知道了。
向斐然的视线隔着街道越过来,声音亦响起:“在对面等我。”
女生大概是发现他讲电话的对象也在附近,顺着他的视线一起转过脸来。是一张小巧文静的脸,商明宝莫名心里一沉,那股酸楚难受毫无道理、却成没顶之势。
她转过身,紧紧牵着廖雨诺的手,闷头往前走,踩着绿灯的最后几秒。
“你又不喜欢人家,这会儿吃醋上了。”廖雨诺真搞不懂她。
“谁说我吃醋了!”商明宝气势汹汹地反驳回去。
“不是说就算他谈恋爱了也只会送个礼然后保持距离吗?”
“廖雨诺!”商明宝压秒过了安全岛,泄气地说:“你不要乱讲,会给我形成暗示的,等下明明只有两分的喜欢都被你暗示成七分了,你负责?”
廖雨诺指指她手机:“你通话挂了吗?”
商明宝拿起——
向斐然漫不经心地告诉她:“没挂。”
“!……”
商明宝腿心一软,觉得跑不掉了。
第26章
向斐然进了这家西班牙餐馆, 跟组里人说了声失陪,而后推开玻璃门,再度走到了街口。
商明宝跟她朋友老老实实地在对面等着, 夜色太沉, 隔着纷乱的影,向斐然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道从姿态上看,似乎是紧绷而不自在的。
他刚刚进去打招呼时,错过了一次绿灯, 因此现在是重新读秒。三十秒。他连三年的耐心都有,但此时此刻, 却嫌漫长。
那个中国实习生追了出来, 叫了他一声“向博”, 向斐然便回过一点神,看向她。
“罗氏虾, 你也过敏吗?”她认真地问。
向斐然虽然独来独往惯了,但还没到离群索居的地步,必要的组内聚餐仍会出席。但他沉默不喜多事, 点单时从不出声,旁人问忌口, 白人同事一口气说出十几种过敏源,他也懒得提, 只在动筷时不动声色地避开。没有人知道他对一些食物过敏, 实习生第一次向他确认时,他还有些意外。想了想, 应该是虾这种食材在白人饭里太常见,而他每次都敬谢不敏, 被实习生注意到。
向斐然给了肯定的回答,并说:“不要紧,你们点你们的。”
“你不会等我们吃完了才回来吧。”实习生笑着揶揄,指尖挑起鬓边碎发,夹到耳后。
向斐然的目光始终投在安全岛的对面,漫应道:“不会,很快回来,但别等我。”
今天毕竟是他请客,没有东道主缺席的道理。
实习生点点头,说:“哦,好啊,那我先进去咯。”
她挥挥手,进门前,像是不经意地回头,看了对面一眼。
好像个子挺高的,肤色很白,在夜色下尤其。但不修边幅,看上去不太精神。
只是两眼,却被对面捕捉到了。实习生一怔过后,也没有躲闪,坦然地对对面笑了一下。
“哟,她还冲你笑。”廖雨诺撞了下商明宝:“不是她看你吗,怎么弄得像是你看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