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步月归
张通和却玉对视一眼?,都憋着笑低头不敢看。
齐楹微微一怔,而后?唇边旋出一丝笑。他低下来,二人?脸贴着脸,齐楹偏着头在找她?的唇。执柔有些脸红着想要去躲。
一来一往,你追我赶。
齐楹的吻轻轻落在她?耳后?,又轻轻咬她?的颈侧。刺痛却又温热熨帖,叫人?想落泪。
两个人?的手却始终握在一处,舍不得松开。
玩笑够了?,齐楹才终于舍得放开她?来。
他抬手刮了?一下执柔的鼻子:“走吧,陪朕吃点东西。”
二人?牵着手才走过百来步,后?来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鼓点般密密匝匝地打在人?的胸口。
“陛下,陛下!”刘仁扑通一声跪下来。
齐楹踅身,眉心微蹙:“什么事?”
刘仁看向他又看向执柔,颤声说:“薛夫人?……薛夫人?适才用了?陛下让娘娘送去的药,竟……竟有中?毒之兆。”
齐楹的眉心蹙得更紧,执柔抬起头,目光静静地落在了?他脸上。
第36章
这?些年里, 想要利用执柔的人很多。
除了薛伯彦夫妇,还有皇后、太后和齐桓。
甚至尚存和方懿和这样的大臣,也存了几分利用的心思。
她素来不喜欢自怨自艾, 可在这?宫闱中的每一日,何尝不是举步维艰、如履薄冰。
也正是因为如?此, 齐楹能给予她的坦诚与情真才分外珍贵。
她抬眼望向他的那一刻,齐楹也恰好?转过?头来。
他对着执柔伸出手:“走?吧, 先?吃饭。”
冬日的风吹过?他指尖,他的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
执柔没有说?话?, 缓缓将自己的手递了上去。
在握住她的那一刻, 齐楹轻轻松了口气。
那一轮橙红色的夕阳把人的影子拉得格外长, 执柔看着自己和?齐楹的影子落在一起。
身后?的浩浩荡荡的仪仗鸾驾,牵着她的手时?, 齐楹便不再用盲杖了, 他落后?她半步,任由她引路。脚步声落在心头, 似雨水落在荒芜的旷野上。
承明宫的偏殿里已经摆好?了膳, 六个热菜两个冷菜, 在执柔的手边还放了她爱吃的粔籹,加了甜酪,奶香四?溢。
这?一餐饭两个人都吃得很安静,齐楹略动?了两箸便停了下来。张通为他倒了杯茶水漱口, 齐楹安静地垂下眼眸喝茶。
不过?才半个时?辰的功夫,天色便渐渐泛起一丝昏黄,是要下雪的天气。
那道粔籹执柔吃了两口, 却有些食不知味,于是便也放了下来。
太?监宫女们无声无息地将菜撤了下去。
天光黯淡, 两个人都没有叫掌灯,于是在浅浅昏暗的光线里,齐楹的脸明昧掺杂。
“陛下。”执柔开口。
“先?不说?这?个。”齐楹站起身,“至少不是现在。”
他缓步走?到屏风后?的屏塌上,背对着执柔躺了下来。
听不见他的动?静,执柔跟着走?到了屏风旁边。
齐楹侧卧着,枕着自己的手臂,身子只有浅浅的起伏。
他不想说?话?,执柔却又勉强不得,她走?出偏殿的门,张通正站在门口,见她出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陛下心情不好?吗?”执柔问。
“没有啊。”张通有些意外,“娘娘今日去省亲,陛下怕娘娘肚子饿,专门嘱咐膳房做粔籹,指名道姓说?要加甜酪。听说?娘娘回来了,陛下什么都顾不得,说?要去章华门那等着娘娘。陛下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可就连奴才都能瞧得出陛下是高兴的。”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执柔:“是不是娘娘说?了什么,让陛下不痛快了。”
执柔摇头:“我适才什么都没说?。”
“这?就是了。”张通是个机灵的,“过?去哪一回娘娘陪陛下用膳,那都是言笑晏晏的。虽然祖宗规矩说?食不言寝不语,可那是对着外人、给旁人做样?子的。娘娘乐意跟陛下说?话?,哪一回陛下不是笑着听的。薛夫人出了事,娘娘却不愿开口了。虽说?东西是陛下赏的,可里头加的东西,事未必是陛下做的。”
“娘娘,奴才伺候陛下这?么久,一路跟着陛下去了殷川,陛下身子不好?,却绝不是不好?相与的主子。要说?耍威风,那更是闻所?未闻了。”两个多月的功夫,张通已经开始替齐楹说?好?话?了,“娘娘别生陛下的气。”
执柔听这?话?,笑说?:“我哪敢生陛下的气。”
“不是敢不敢,是想不想。”张通再行了个礼。
“陛下睡下了,我一会来问他。”
回了内殿,执柔又走?回到了屏风后?面。齐楹睡在外侧,没留出她能坐的地方,执柔便在屏塌的脚踏上坐了下来。
若说?没有分毫的疑心,那也是假话?。
一朝被蛇咬,被骗得多了,就算是不怀疑,也总会生出两分警觉。
她用膳时?想的便是这?个,若不是齐楹,那又会是谁。
若真的是齐楹,那又该怎么办。
到底是有人借机挑拨君臣之间的关系,还是齐楹早就想对薛伯彦动?手了。
心里有个声音说?:不是他,不是他。
执柔亦在心中附和?:不会是齐楹。
可就是她的这?一瞬的迟疑,还是叫他发觉了。
执柔靠着床沿,心乱如?麻,外面起了风声,渐渐听到了细雪拍窗的声音。
床上那人一点动?静都没有,执柔渐渐起了困意,眼皮也越来越沉,半梦半醒间,一只手过?来拉她的胳膊。
执柔睁开眼,齐楹正坐在床边,倾过?身来扶她。
他不说?话?,唇也抿着,眼上覆目的丝绦掉在地上,他浑然未觉。
那双眼睛半垂着,布满了血丝。像是一直没有睡的样?子。
于是执柔被他拉着坐在了床边。
偏殿里其实并不冷,哪怕是下了雪,执柔的手也是热的,倒是齐楹自己,手指像是冰块一般的冷。
见她坐好?了,那双手便收了回去,搭在腿上,捏着自己的衣服,用了两分力,指骨呈现出一种青白的颜色。
于是执柔垂着眼睫,轻轻用自己的手去拉他。
一下,两下,齐楹到底松开手指,任由她将自己的手拢在掌中。
她将他的手握着,凑在自己唇边,轻轻为他呵气。
“这?件事,朕会着人去查的。”齐楹先?开口了,“有了消息,朕回头叫人知会你。”
执柔咬着唇,轻声说?:“臣妾不是要……”
齐楹依稀笑了一下:“不早了,朕叫人送你回去。”
他叫了一声张通,张通便从外头走?了进来。
“给皇后?备轿。”
张通见他俩坐着,齐楹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心里不由得打鼓,小声说?:“陛下,外头在下雪呢。”
齐楹起身下地,从木施上拿了执柔的氅衣,又踅身走?到床边替她在颈子下系好?。
他从地罩旁的架子上拿起一把伞来:“朕送你。”
没有去拿盲杖,他牵着执柔的手走?到殿外,纷纷扬扬的雪花自天上飘落下来,被灯笼照出朦胧的影子。齐楹仍穿着单薄的衣服,抬着胳膊将伞撑在执柔的头顶。
“朕会给你交代的。”他如?是道,“朕也不是在怪你。”
若真是要责怪,他怪的也只会是自己。
执柔登上步辇,齐楹还独自撑着伞站在原地,他口中呼出的白气散在寂静的雪夜里,眉弓冷冽,睫毛上都浮着一层霜雪,人却岿然不动?,像是一棵栉风沐雪的乌桕树。
张通在他旁边说?着什么,齐楹却没有回答,他的脸仍旧朝向着执柔的方向。
哪怕她的步辇已经消失在了垂花门后?。
*
那日后?半夜时?有小黄门来报,说?薛夫人到底没救回来。
齐楹赐了寿材下去,也许薛伯彦停朝几日,回去治丧。
临近新年,出了这?样?的事的确叫人没了过?年的心思。
承明宫里灯火通明,齐楹坐在殿中,开始逐个审人,但凡事碰过?东西的,除了他近身的刘仁张通之外,哪个都要去审一遭。
他掌管少府监的时?候便以手腕凌厉著称,如?今登基为帝,平日里素性温和?惯了,于是就容易叫人忘记他原本雷霆的手段。
所?有人都在殿前跪着,方懿和?带着廷尉司的人,拉着一张条凳,轮番打板子。
打板子的时?候要将人的衣服扒开大半,不光是刑讯皮肉上的疼,还有一重是精神上的凌迟。跪着的人都瑟缩着,听着一声又一声的廷杖声,几乎叫人打起摆子来。
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不时?有痛苦的嘶叫声响起,哪个都叫人胆战心惊。
薛伯彦将府中事交给薛则简,也在跟着旁观刑讯。
每人四?十杖,生死?不论。
下一个要受刑的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婆子,她被几个黄门拽起来时?人也抖得很厉害。
脚踩在地上,还能感受到上一个人温热的血液透过?鞋底传来的触感。
她人抖得像筛糠一样?:“奴婢真的不知道薛夫人的事是怎么回事,若奴婢招供别的,能不能不受刑了?”
行刑的廷尉右平和?方懿和?对视一眼,方懿和?冷笑道:“你且说?你要招供什么,若有半句虚言,当场杖毙。”
她颤抖着望向御座上的齐楹:“陛下可还记得奴婢?”
齐楹淡淡道:“记得。”
这?个婆子名叫迎晖,曾经是孟皇后?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