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春日 第44章

作者:小格 标签: 现代言情

  “明天过了再跟嘉图说吧。”徐植说,好端端的声音似被什么夹住,他一下哽咽,“明天就整一年了。”

  刘子安看着他,放下杯子,叹了口气。

  “说不出口。”徐植眼圈红了,“子安,我自己都面对不了,要怎么说给我喜欢的人?”

第47章 四十七我所失去的1

  冯悦一整天都处在一种悬浮状态。她知道因为什么,也担心自己的工作属性因心不在焉酿成大祸,于是特意与同事调了晚班,六点不到就从医院出来了。

  无处可去,又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她搜到一家评分极高的西图澜娅西餐厅,订好一人位置,罕见地叫了出租车,又在车上涂了口红,重新扎一遍头发,试图以某种精神饱和的姿态结束这一天。

  原本也是可以这样结束的。

  可她看到了徐植——就在西图澜娅西餐厅门外,似饭局刚散,他正与同来吃饭的人告别。西图澜娅餐厅为欧洲古典宫廷风装饰,杂七杂八的摆件很多,这在一定程度上挡住了冯悦的视线,但她很确信那就是徐植,并且,人是笑着的。

  外面的身影在动,冯悦挺直腰杆,目光追随而去。其中两个人已经走了,徐植的身边多了一个人,中长头发,穿普普通通的黑色羽绒服,带红格子围巾。她看到徐植亲了下那女孩的额头,随后姑娘离开,消失在视野里,徐植站在原地朝那方向望了很久,再接着便也走了。

  价格不菲的进口牛排,但冯悦吃不下去,一点都不想再吃。

  这世上那么多人,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的却只剩她自己。

  不公平,不甘心。

  她猛地起身,迅速结了账冲出西图澜娅餐厅。徐植在马路对面抽烟,踩灭烟头扔进垃圾桶,接着进入路边停靠的一辆车里。冯悦扬手拦住一辆出租车,坐进去,“师傅,跟前面车走。”

  司机师傅打了表,目光复杂地看她一眼,起步。

  任谁看,我现在都像个疯子吧。

  穿过市区,上了环城,春节将至,自此视角望过去,整座城张灯结彩,如同准备出嫁的新娘,靓丽夺目,喜地欢天。冯悦将头抵在窗户上,一言不发对夜景发呆。

  “姑娘,有话好好说,遇事儿不着急。”司机师傅自内视镜瞧她,持一口浓重乡音,“大过年的,别心里不痛快。”

  冯悦刚要回句什么,导航支架上的手机响起来,司机师傅开扩音接通,“最后一单,一会儿交完车就回去,别催了。”

  那头是个颇为凶悍的女声,“那等不等你吃饭。”

  “不等不等,你们先吃。”

  那头换成童音,“爸爸,今天吃小鸡炖蘑菇,可香啦。”

  “你说说有多香?”

  稚气的女孩使劲发出“砸,砸”吃饭声,开着车的男人大笑,“这么香啊。”

  “行了别跟你爸说了,他开车呢。”电话中的声音由小变大,换为最开始的人,“回来要有药店开着带点儿板蓝根,妈白天说嗓子疼,估计要感冒。”

  “知道了。你也吃饭吧,挂了。”

  车内恢复安静。他们下了环城,进入高新区,徐植的车打了右转向。

  “再往前边就是工业园了。”司机师傅按照自己的思路安慰,“大晚上来这儿是来加班了吧,姑娘,想多啦。”

  凭什么每个人都在替徐植说话,刘子安说不是他的错,父母说一人一命要怪只能怪老天,连陌生人都觉得他没有问题,咬住不放的是自己。

  冯悦头对窗外,语气有几分冷,“您回去晚了有人惦记,体会不到别人的难处。”

  两车同时停下。似觉察到不对,徐植走到停车场正中,原地未动。

  冯悦结了账,好像听到一句“好好说别吵架”。车灯打在身后,她朝他走过去,接着光线变暗,停车场死水一般沉静。

  他们间隔不足两米。见对方停住脚步,徐植走过来,“你怎么……”

  冯悦紧紧握住包袋,感觉身体里有些什么正在顺着胸腔往头顶冲。

  徐植朝楼的方向指一下,“我公司。有个需求白天没测完。”

  “我从西图澜娅餐厅跟过来的。”冯悦根本不打算隐瞒,不,她一定要让他知道,“徐植,你记得这个吧?”

  她从脖子上一把扯下项链,就那样握着,拳头顶到他面前。

  拳缝间是项链的吊坠,而掌心里——

  徐植知道,是戒指。

  那枚戒指,不,那对戒指,还是他跟着一起去选的。

  “现在站在这里的不应该是你,跟朋友吃饭,笑,上班,能过正常人日子的不该是你。你记得么?”

  我记得。

  我全都记得。

  徐植侧过头,嘴唇咬出血,有股腥咸的味道。

  “我,”冯悦拍拍自己的心口,用力扯拽他一下,以至于徐植不得不正视对方的目光,他听到她说——

  “他是在今天跟我求婚的。我失去的不是一个人,是我的命。”身体里的东西是呼涌而来的海啸,顶住耳膜,顶住胸口,顶住每一个还在跳动运转的器官,冯悦的眼泪滴滴砸落,她听到自己正在破碎,而冰冷的海水正在侵蚀她的肉体与灵魂,那样惨烈而决绝的声音。她用尽力气发出呐喊,“徐植,任伟是我的命啊。”

  在瘫软的边缘,徐植扶住了她,他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敢去想他,但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他。两年多了,你告诉我,”冯悦已泣不成声,“我没有他怎么办,我的人生怎么办。”

  “对不起。”徐植只剩喃喃,“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

  “我说过不想见你,你偏要出现。现在你人好好的,生活和从前没什么不同,你让我看着?”冯悦前一刻哭得脱了力,说起这些心中那把火一下烧起来,她猛地甩手摆开他,“为什么把别人的生活毁了,你却能这样。”

  “我知道你恨我。你应该怨我恨我。”徐植深埋着头,此时此刻,他承认自己是个懦夫,他完全失去了与面前的人对视的勇气,“冯悦,我就是想为你做点什么。什么都可以。”

  “你也有关心的人了,对吧?”冯悦忽然转换话题,继而不合时宜的笑了一声——哀怨的,嘲讽的,恼怒的,那样的一声笑,她看着他,喃喃说道,“什么都可以,那你就和我一样吧。徐植,我不想做善良的人了。我失去了我的爱人,我要你,也一样。”

  徐植猛地抬头。

  冯悦注视着他的眼睛,字字如针,“这是你的报应。”

  报应。

  徐植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报应。

  他不知道冯悦有没有看到嘉图的脸,但很清楚对方今日前来的意思。她要让自己切身体会一种痛苦,是失去,是爱而不得,是孤独的生活——与她同等的痛苦,她要还回来。

  不,冯悦所经历的,是这之数倍。他还不起。

  停车场的灯倏地灭了,徐植在黑暗中点了点头,他说“好”。

  嘉图到家第一件事便是确认手机,没有新消息。与母亲聊了会儿天,中间数次敲亮屏幕,小动作惹得陈妈看不过去,直接拿过电话将音量键按到满格,“吵不到我,你妈睡觉踏实着呢。”说罢关了电视,嘱咐一句“早休息”回了房间。

  快速冲完澡,仍没有消息进来。时间已过十点半。

  心里不由有些堵。

  晚餐是与徐植、刘子安夫妇一起吃的。这对伉俪原计划多呆几日,但周思着了凉身体抱恙,刘子安担心,决定还是尽早回京。为感谢昨天招待,他们特意选了家口碑不错的西图澜娅西餐厅,用一顿大餐做回请之礼。

  西图澜娅西餐厅外,刚刚送走朋友们,徐植忽然拉住她的手,他说我得先回公司加个班,等晚点,晚点我和你说冯悦的事儿。

  这样一句话,外加一个轻轻的吻。

  他好像知晓了她这两日暗藏的情绪,又或许,他觉得到了“时机”。

  嘉图一直等到现在。

  再度拿起电话,她想了想,给周思发去一条消息,“谢谢你送的围巾,我很喜欢。”

  其实也没做什么。昨天晚饭他们提到想去海洋公园玩,恰好嘉图有之前合作方送的门票,于是便加了好友,直t?接将电子票给他们转了过去。周思细腻,今日特意买条围巾答谢,嘉图领人心意,也确实觉得红格子挺称肤色,便一路戴了回来。

  周思很快回,“我俩谢你才对。什么时候到北京,不带他们,咱俩去逛。”

  她似乎已将自己列入其中一员。

  嘉图正欲发个表情包结束这场对话,周思传来一张丈夫睡觉的丑照,“今天还行,挺安静。你都不知道昨天他俩喝完上来,说了半宿梦话。”

  昨天……嘉图问,“说什么?”

  “说什么时间快,徐植受折磨之类的。颠三倒四,我也不懂。”

  嘉图握紧手机,问她,“徐植结过婚吗?”

  “怎么可能!我俩是他们宿舍第一个结的。”

  下一条,“你昨天问我那个人,子安也认识。听上去徐植和她不是那种关系,别瞎猜了。”

  谜团越积越大。

  若不是前妻,不是从前的恋人,嘉图想不出为什么徐植对冯悦那样关心,又是怎样一种关系他拖而再拖,一定要选“时机”才能对自己讲。

  十一点,她放下电话,重重叹了口气。

  等待是煎熬的。实在无事可做,嘉图走出房间,打开客厅灯。茶几上放着母亲喝剩的半杯枸杞水,她拿起水杯控掉水,被泡开的虚胖的枸杞粒倒进垃圾桶,发现厨房垃圾桶满了,于是扎紧袋口,拎着就要去楼下。在玄关处套了件平时在家穿的羽绒马甲,没有动周思送的新围巾——摸上去是羊毛混羊绒材质,稀疏松软,这般礼物不应被随意对待。

  在楼道里遇到晚归的冯悦,嘉图打声招呼,问句“才下班吗”,这才发现对方双眼红肿,似哭过许久,鼻头起了一圈皮。冯悦的左手一直撑在墙上,仿若这几级台阶耗完她全部体力,没有外力支撑,一不留神就会瘫软下去。

  “嗯。”冯悦看她一眼,虚弱的点了点头。

  嘉图注意到她暗自舒出一口气,那神态就像刚从绝境中被救出,眼前是安全的一切。

  “冯……”

  “嘉图,”两人同时开口,冯悦上了一级台阶与她视线平行,她说“我没事儿。就是今天太累了,先上楼了。”

  “哦好。”擦身而过的瞬间,嘉图还是不放心,“冯姐,你要觉得不舒服一定来敲门,打电话也行。”

  一个人在家是可能出意外的,她不允许身边的人再次出现这种意外。

  意外背后写有多少后悔与苦痛,没人比她更清楚。

  冯悦安慰般拍拍她的肩膀,知嘉图所想,鼻子又一酸。她扭过头,“放心吧。我先回去了。”

  嘉图继续下楼,下了一层,再次朝楼上望望,借着楼梯交错的空间,她看到冯悦埋头抵在家门上,左手盖住自己锁骨处。这样呆了一会儿,她从包里翻出钥匙,开门声传来,楼道灯同时熄灭,嘉图按惯性在黑暗中一步步往下走,又一声轻轻的关门音,她这才打开手机照明——人偶尔是需要安静空间的,此时,她不能也不愿去打扰冯悦。

  依旧没有新消息。

  辗转反侧的时间里,嘉图试图为徐植找理由——工作没有做完,毕竟年底,过来的活儿都是紧急且必须的。他们夜里搞测试又是常态,也许做完但太累了,机器运转到一定程度且都卡顿,更何况是人。又又或许,他以为自己已经睡了,不再适合打这一通电话。

  月挂枝头,朝阳又起。

  隔日,没有新消息。

  寒叶风摇,空林鸟宿。

  过了两天,仍然没有。

  冉冉晨雾重,晖晖冬日微。

  第三天,无任何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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