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桉找手机的动作停住。

  他抬眼看过来。

  注意到他询问的目光,朱炎继续开口:“昨天你不还高烧睡着吗,我寻思周五不是你该去雅文中学给温妹子送东西的时候……”

  结果靳桉手机上锁他打不开,自己手机里又没有存温槿的电话,思来想去,还是只有亲自去一趟雅文中学,然后找到了在学校门口左顾右盼的江巧玲,一问,果然是在等一个叫靳桉的男生。

  “我怕温妹子在家里等不到你着急,就借那个女生的手机和温妹子说了你发烧来不了的事。”

  靳桉垂眼静静听着,抽完了那根烟。

  他重新靠回到床头,把烟蒂随意在烟灰缸里摁灭,才终于看似无意地问了句:“她没说什么?”

  “说什么?”

  朱炎回忆了下,摇摇头,“没说啥啊,她就哦了声,然后给挂断了。”

  靳桉点了点头,瞧着烟灰缸里还有一星半点的火星子没熄灭。

  “知道了。”

  他平静说。

  火星子最后闪了几下,终于灭了。

  也就是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三两声狗吠。

  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道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靳桉神色变了下。

  朱炎倒是没听见那脚步声,只开口道:“你发烧这两天,旺财他们可闹腾了,时不时就来你床边嗅几下,昨天我拿你手机差点给我腿上来一口……”

  “嘎吱——”

  开门的声音再次响起。

  门口地板上忽然投下一道纤细的影子。

  两道目光在空中无声相撞。

  温槿一只手扶着门,一只手垂在身侧。

  等看清靠坐在床头,被门透进去的光照得脸色苍白的靳桉后,她慢慢红了眼。

  -

  “卧槽,温妹子?!”最先出声跳起来的是朱炎。

  他盯着站在门口的温槿,不可思议瞪大眼,“你怎么来这里了?”

  温槿身后,三条金边串串从她腿边溜了进来。

  金边串串们先是看见坐在床上醒了过来的靳桉,高兴地上前去在床边来回绕了几圈。

  靳桉垂下眼,伸手摸了摸金边串串们的脑袋。

  一只串串又走到温槿身边,咬住她裤脚,往靳桉方向扯了扯。

  另外两只狗也跟着过来,吭哧吭哧哈着气,尾巴使劲旋,跳来跳去,像是在向靳桉邀功似的。

  “他们带我来的。”

  温槿低低说。

  她没有再说自己是如何大半夜没睡着,然后又给江巧玲发消息问能不能说要和她出去玩,帮自己串口供争取半天的时间,然后再去找覃珠和温隽凡,用每天再加一个小时的钢琴练习时间换来了这次机会。

  朱炎哦了声,摸了摸脑袋:“你来看靳哥啊,哈哈。”

  说完后,他突然嗷了声,“槽,旺财,你干嘛咬我?!”

  只见三只金边串串靠近他,然后咬住他的裤子往外拖。

  三只气势汹汹的狗围着自己哈气,换个正常人都得被吓着,朱炎一边“槽槽槽祖宗,我走这还不行吗”一边起身,对着靳桉说:“那,那我先走了,靳哥,绷带和药什么的都给你放袋子里了,温妹子咱们有缘下次见,谢谢你还记得我靳哥——嗷!健康,你干嘛也咬我!”

  一人三狗的声音逐渐远去。

  屋内又恢复了寂静。

  温槿发红的眼圈刚刚才消了点,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还有看见散落在床周的,染着鲜血和碘伏的绷带后,那股委屈难过的情绪又开始冒头。

  发高烧不能起来……

  当时王易用江巧玲的手机对她说完以后,她还以为就是简单的因为入冬着凉发烧。

  但一想到近几次见面以来,靳桉身上越来越多的伤以后,她又觉得是因为其它什么原因才发烧的。

  比如,伤口感染发炎之类的。

  现在来看,果不其然,她猜对了。

  靳桉靠在床头没说话。

  少年就穿一件单衣,勾勒出瘦削利落的身形,好像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

  他下颌绷得很紧,碎发因为发烧出汗的缘故贴在额前,露出俊俏凛冽的眉眼,面色是苍白的,两颊又有些微微的发热红。

  温槿上前,终于没忍住开口:“你到底是在做什么事情……”

  “回去。”

  靳桉语气冷硬。

  他让她离开这里,离开城中村,回家去。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皱眉说。

  一如半个月前,两人在医院门口沉默对峙的样子。

  温槿根本就不听他的话。

  “我不回去。”她闷声,反而直接走过来,在床脚坐下。

  床的一角柔软下陷,靳桉瞳孔明显一缩,是要同她拉开距离,又因为动作牵扯到腹部伤口,蹙眉啧了声。

  瞧他忍痛的模样,温槿倔着道:“有本事你站起来把我赶出去,否则我不会回去的。”

  她站了起来,“你以后不准再去做那件事情,虽然,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究竟是在做什么,身上弄出这么多伤。”

  说也说不过。

  打也打不得。

  “……”

  靳桉吐了口气,沉沉闭上眼。

  随即他睁开眼。

  “……温槿。”

  靳桉哑声,“那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明明就是正常的语调,听起来也和旁人叫她的名字无异,但却莫名给人一种,十分珍重,又十分难过的感觉。

  心尖忽然猛地一酸。

  温槿睫毛颤了下。

  她吸了吸鼻子:“回学校去上学。”

  她眼眶发热,在见到少年一身伤发着烧坐在床上后憋住的情绪终于没忍住外泄,声音带着点哭腔,“我知道还有些学校可以让你去读书,然后参加社会高考,也能上很好的大学。”

  “靳奶奶治病的钱我可以借给你,你读书的钱我也可以借给你,只要你以后考大学找到好的工作再还给我……”

  只要,不要再这样,辛苦地活着就行了。

  少年应该闪闪发光的。

  靳桉低着眉眼,伸手轻轻碰了碰左耳戴着的黑色耳钉。

  即使是在发烧的时候,他也没把这个取下来。

  少年沉默很久。

  久到温槿以为他不会再回自己的话。

  靳桉低低嗯了声。

  得到少年的回答,温槿神色明显亮了起来。

  她还有点无措:“那,那我去给你拿……拿点水,你要喝吗?还有朱炎拿过来的绷带和药,你现在要不要换……”

  她跑到放着塑料袋的桌子前,拿出里面的用药指南看了看,挑了些现在能吃的药,又拿过桌上的矿泉水,一起给靳桉递了过去。

  靳桉抬手接过。

  两人指尖刹那相碰,都是滚烫炽热的。

  随即两人又同时撤开了手。

  靳桉沉默吃着药,温槿坐在沙发上,揉了揉自己有点酸的眼睛,想找点什么话来说。

  距离她和江巧玲说好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她还能再在这里待一会儿。

  想起刚才她进入城中村后就狂奔过来团团围住她的三只金边串串,她开口问:“那三只狗,是你从小养到大的吗?”

  靳桉咽下药片,喉结滚动:“是。”

  温槿用脚尖在地面上点了点:“朱炎说,它们只听你一个人的话,凶得很,但我怎么觉得,它们好像从未对我凶过……”

  几次见到三只金边串串,都是一副极为兴奋开心的样子围在她身边,就连方才咬她的裤腿把她往靳桉方向扯的时候,都是超级小心地张口,生怕咬到她一样。

  这下靳桉却沉默着没回答她。

  温槿没在意,继续问:“他们都有名字吗,旺财是不是就是其中一只的名字?”

  “刚刚朱炎也说了个。”

  靳桉回她。

  好像方才朱炎是惨叫了声,说什么“健康你怎么也咬我”。

  “旺财、健康……”

  温槿喃喃,总感觉念起来越来越耳熟,“最后一只的名字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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