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奶奶梳好了头发,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着眼,神态很平和。

  打开门瞧见屋内的情景后,靳桉沉默着在门口站了很久。

  直到自从知道靳奶奶回来后,不知道打着什么心思也每天回家来蹭饭的靳超毅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妈,我闻着饭香了,你又煮了什么——”

  看着沉默站在门口的靳桉,靳超毅满脸横肉一堆,皱眉刚想不耐烦叨叨几句,就越过少年肩膀看见了屋内的情景,男人也短暂顿了下。

  “……”

  靳桉很缓慢地走过去,走到靳奶奶面前,触碰到老人家体温尚未褪去的手,然后无声跪在了老人面前。

  靳超毅想出声又不太敢,琢磨着就这么个情况,老太婆应该是没有和靳桉说过什么存折啊嫁妆首饰在哪里的,或者说,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

  艹。

  他在心里暗暗骂了句,亏得老子这几天往屋里跑得这么勤快,结果半分油水都没捞着。

  看着靳桉的背影,他咬了咬牙,想起什么。

  这么久以来,他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出去鬼混、闹事,就是因为有靳桉在。

  虽然他恨这个逼崽子,但也不得不承认,每次他出去闹了什么事被威胁了,只要是在这片区域,搬出靳桉的名号一搬一个好使,好几次他在赌场里差点被剁了手,也是靳桉沉着脸把他领出去的。

  而靳桉之所以还在管他,归根到底,还是因为靳奶奶。

  虽然靳奶奶时常念叨他是个没用的东西,但他好歹也是靳奶奶唯一的儿子,所以就算靳桉再不想管他、父子俩之间的矛盾再尖锐,看在靳奶奶的份上,靳桉也不会做得太绝。

  那次他受到瘸腿的教唆把温槿带走,回来以后靳桉把他打了个半死,最后还是因为他搬出靳奶奶的缘故,少年松了手。

  现在老太婆死了,以后谁他妈来管他?!

  联系起这段时间偷偷观察到的种种,靳超毅惊悚地想到,要是真让靳桉回去读书、高考成功了,然后再跟那个丫头片子远走高飞,他以后还怎么活?

  单是那些碍于靳桉的存在没来找他讨债的债主,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他沉下脸来,想起之前在医院的时候,电话里的人说的计划,再顾忌不上那么多,掏出手机就跑出了门。

  -

  今晚覃珠和温隽凡比平时回来得要晚一些,约瑟夫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温槿在客厅里等覃珠和温隽凡回来才能上桌一起吃晚饭。

  她安静坐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昨天在学校竞赛教练演示过的几道化学反应实验,确认自己没有记漏的地方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好友列表。

  中午发过去的消息,靳桉现在还没有回复她,试探着拨过去的视频和语音通话少年也都没有接。

  她有点担心,但现在也没有办法知道是什么个情况,也不可能跑到城中村去。

  可能只是手机没电或者坏了,她这样想到。

  门口指纹锁的声音响起,温槿赶紧退出聊天软件,再把手机给藏了起来。

  看着最先进门的女人的脸,温槿一怔。

  她回忆了下,然后起身,开口喊了声:“南珍阿姨。”

  后面还跟着一个陌生男人,应该就是南珍的丈夫了,带着眼镜,极其商务人士的模样。

  没想到覃珠还有温隽凡把南珍夫妇请到了家里来。

  听见她的声音,南珍笑了笑:“小槿,好久不见,在家里等很久了吗?”

  温槿摇摇头:“没有。”

  “和你爸爸妈妈认识这么久了,还没有来过你们家,刚好今天和你妈妈在剧院碰上,就带着你季叔叔一起来。”南珍和她介绍着身旁的男人。

  温槿乖乖喊了声“季叔叔好。”

  男人笑着冲她点点头:“你好。”

  温隽凡先招呼着南珍夫妇在客厅落座,覃珠是最后进门的。

  目光落到母亲身上后,温槿再次顿住。

  进入三月以来,好几次覃珠回家的时候脸色都不是太好。

  只不过今天女人的模样实在是太过异常。

  以往一贯的优雅温和气质不在,精心打理的短发也有些许毛躁,几缕头发更是贴在脸侧,眉眼间带着疲态,些许流露出来的憔悴就连涂上了鲜艳的唇釉也遮挡不住。

  刚坐下的南珍又起身,挽住覃珠的手,把女人带了进来。

  温槿抿抿唇:“妈妈,出什么事了吗?”

  闻声,覃珠深深看向她,眼底有细微的红血丝。

  女人目光失望、不甘、难以置信……那是个很难形容的,复杂的眼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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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最后一步

  温槿先是下意识朝一边的温隽凡看了一眼, 便见得父亲同样也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行了,先坐下吧。”

  反倒是南珍在一旁拍了拍覃珠的背。

  覃珠在温槿身旁坐下。

  “妈妈没事。”说完,她又问了句,“小槿, 你今天的钢琴……练得怎么样?”

  说到练习钢琴的时候, 女人声音有片刻的停顿。

  这些时日来, 每次只剩下约瑟夫在家里教她的时候, 温槿都没有在练习钢琴,而是一遍又一遍学习着各种化学反应实验的视频。

  她佯装正常道:“很有收获, 妈妈, 今天约瑟夫老师也教了我许多。”

  覃珠一直看着她, 似乎是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直到她说完, 女人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感受到母亲的手有点微微颤抖,温槿不明所以,试探性喊了声:“妈妈?”

  “从今天开始你不再去学校,就在家里待着练习钢琴好不好?妈妈也会一直陪着你, 妈妈不明白……”

  覃珠突然的话语惊得温槿脑子一片空白, 只不过覃珠还没有说完,一旁的南珍就插了话进来,是对着覃珠说的:“你先别这样,刚才不是都和你说好了要慢慢来……”

  覃珠整个人就像是泄力的气球一样,撇开眼看向一旁,眼神略显黯淡:“没事, 你就当刚刚妈妈在说胡话。”

  温槿意识到覃珠可能是在知道了或者遇到了什么事后才会是这样的情绪。

  且这件事南珍阿姨也知道。

  回想起覃珠刚才对她说的话, 应该还和她有关系。

  温槿先是下意识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想了一遍, 确认应该没什么纰漏后, 她抿唇, 起身:“那我去帮爸爸还有季叔叔端菜。”

  温槿快步进了厨房内,走到温隽凡身边。

  她小声问:“爸爸,妈妈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温隽凡示意她把碗筷拿出去放在餐桌上,摇了摇头:“你妈妈从办公室出来以后就是这样了,我问了也没说,应该也就只有当时和她一起待在办公室里的南珍阿姨知道。”

  得不到答案,温槿叹了口气。

  一顿晚饭吃得不尽人意,桌上各人有各人的心思。

  饭后温槿打了个招呼,说要回琴房继续练钢琴,温隽凡也就让她上楼去了。

  覃珠没有说话,却在看着温槿上楼后,抬脚似乎也是想跟上去继续督促着女儿训练。

  这时南珍拉住了覃珠的手,将女人带至一边。

  她神色严肃:“阿珠,我不是给你说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吗?你得学会给小槿放松,同时也给自己放松。”

  前段时间她和丈夫一直在南厦市忙着祭拜先祖,现在闲下来了,也就想着找找老友叙旧。

  但也就是她去到南厦市大剧院,进入覃珠办公室后,才发现覃珠坐在办公椅上,面色极差地看着桌上的一张纸,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她的进入。

  等她走近了,这才看清了那张纸上面的内容。

  那是一张复印的病例单。

  诊断的病人叫温槿,十七岁,诊断结果为抑郁焦虑症,且有躯体化症状。

  纸的旁边还放着一些资料,大抵都是关于抑郁焦虑症的详细介绍,这种病因何而起,发病时又会是什么样的症状……

  南珍身边就有一位患有抑郁焦虑症的朋友,自然是知道这种情况的严重性,所以她当即就问覃珠是怎么回事。

  却没想到覃珠也不知道。

  “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这张病例单……”女人放在桌上的双手捏紧,声音在发着抖,不敢置信,“这是实习生刚刚送到我办公室来的,说是有人寄给我的快递,我打开就看见这些。”

  覃珠收到快递先是感到奇怪,但看在上面确确实实写了自己的姓名和工作单位,还是打开了快递。

  扫见病例单上女儿的姓名和诊断结果后,便是她情绪崩塌的开始。

  一直以来,她都把温槿看作是自己人生的骄傲,盼着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能够成为比自己和丈夫都更优秀的音乐家。

  她甚至认为在世界上没有再比自己更爱女儿的人了,她和丈夫给予了温槿如此优渥的条件,到处去请名师来指导女儿,每日陪伴在女儿身边督促她练习钢琴,却没想到,一张病例单犹如晴天霹雳而下,彻底击碎了她所有的自以为是。

  她如此引以为傲的女儿,竟然患有严重的抑郁焦虑症。

  甚至忘记了追究这份快递是谁寄给自己的,覃珠神色迷茫地抓住身边南珍的手,询问着自己这位老友:“你说,会不会是小槿在学校里受谁欺负了,所以才会这样?”

  说着,她又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病例单,“或者说这其实是假的?”

  覃珠又一下子坐回到椅子上。

  她现在坐立难安,心里百感交集,一会儿想现在就冲到温槿面前责问女儿这张病例单是真是假,一会儿又担心万一是真的,这样可能会引起温槿更严重的情绪反应。

  她也并不是不了解抑郁焦虑症,只是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这种情况会落到自己女儿身上。

  南珍拧眉,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下,和覃珠视线平齐。